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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安

    徐凯离开都督府,脑中想着都是黄河寿的话语,忐忑难安,胡思乱想了一通,快马轻骑离开了灵州治所,来到了最前沿的怀远县,寻得了县令冯阳。

    冯阳披着大衣,看着面前令人厌恶的面容,沉着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暗自合谋已久,但冯阳为了官声,一直不愿与徐凯正面接触,几次会晤都是偷偷摸摸的,不给他人发现。

    徐凯这般急切的上门来见,一定发生了特殊的事情。

    徐凯将思结部告御状的事情细说。

    冯阳神色大变,低吼着骂道:“混账,糊涂,早便说了,让你将马还回去,你不听,现在好了,惹出了一身祸事。”

    徐凯本就是一肚子委屈,在黄河寿面前一句牢骚也不敢说,不能说,可面对冯阳却没有了顾忌。

    之前惧他,那是因为给他抓着了把柄,现在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自己这个六品校尉,哪里轮得到七品县令吆五喝六?

    “凭什么?那神驹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只是未能将它抓住,给思结部捡了便宜。若不是他们横插一脚,那神驹就是我的。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只是讨要回来,有什么错。他们这么敢向陛下告状还有你,少到老子面前装蒜,老子真要完蛋,第一个让伱陪葬。”

    徐凯恶狠狠地盯着冯阳,无赖的本色一览无余。

    冯阳心中也是后悔,竟与这种蠢货,同流合污,导致陷入今日地步。

    压着心头怒火,冯阳说道:“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得想办法解决。京中有什么消息?”

    徐凯见冯阳态度软了下来,也不强硬。

    两人尽管互看不顺眼,可这些年徐凯在冯阳的谋划之下,走私的手段途径越发隐秘正规,赚得也更多。

    徐凯已经将冯阳视为自己的军师了,一出事想到了也是寻他出主意。

    “都督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思结部是通过契苾何力向陛下告状。以契苾何力的身份地位,陛下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现在京中暂无消息,但可能调查此事的人已经来灵州了。有可能是监察御史,亦有可能是黜陟使。”

    听到黜陟使,冯阳面色微微一白。

    监察御史还好说,真要黜陟使,以对方的权力,能够直接罢免自己这个县令,提溜去长安问罪。

    “不管如何,先中断任何往来贸易。你安分守己一些,将马还回去,送上些美酒茶叶,说些好话,让思结部人消了这口恶气。我这边就留心县里的所有生客,看看能不能查出谁是上边的使者,引导他向我们需要的方向调查。总之这些年双方固然和平共处,但矛盾一直都有。只要让上面的使者看到这些,让他体谅我们的苦楚便好。”

    这做生意虽然讲究互惠互利,但是很多纠纷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草原人不擅制皮,他们在游牧的过程中会收集大量的皮革,以狼、兔、羊为主,他们将这些皮革卖给中原人,中原人将之加工,制成柔软御寒的大衣,反卖给草原人。

    相比出售皮革的价格,这些大衣的价格一直都不为草原人所接受。

    双方没少因此起冲突。

    这乡里相邻的都会有各种摩擦,何况是两个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的民族?

    有些事情彼此双方都觉得受委屈

    冯阳便是想通过这些,让远来的使者知道思结部所告的事情未必就属实,很多矛盾是日积月累的,双方一直在想法子包容退让。

    徐凯听冯阳说的主意,拍着大腿道:“就这么办了。”

    &t;divtentadv>冯阳目送徐凯离去,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想了想,回到了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口箱子,打开箱子上的大锁,露出了满满的宝贝,都是他这些年收集的字画古玩。

    冯阳认真仔细地翻了翻,找出了一卷字帖墨麈尾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墨麈尾铭是东晋名士许询的力作。

    许询出身高阳许氏,才藻艳逸,与王羲之、孙绰、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终身不仕,好游山水,常随王羲之、谢安一起游宴吟咏,为清谈家的领袖之一。

    王羲之的兰亭集会,便有许询的身影。

    这篇墨麈尾铭也是冯阳堕落的缘由。

    冯阳受宇文节牵累,调来怀远县,他崇贤馆出身,学的就是济世安民之术,对于庙堂之事非常了解。

    如他这样出身于崇贤馆有一定名望的人,只要在庙堂上寻得一靠山,稍微得到提携,便能青云直上。以前他的岳父宇文节是他的靠山,现在宇文节倒了,自然要再寻一个,以保自己的前途。

    许敬宗毫无疑问是最值得投效的对象,许询正是许敬宗的先祖。

    回鹘商人售卖墨麈尾铭,冯阳动了心思,但为官清廉的他,着实拿不出那么多钱。

    对于未来仕途的渴望,冯阳走向了不归路。

    这些年他收集遗落于漠北、漠南的中原字画器物,并非他有特殊的癖好,而是想将这些宝物当作晋升的阶梯。

    原本冯阳打算留着这篇墨麈尾铭,回京之后,谢礼登门拜会许敬宗,以便投入他的门下。

    现在不能耽搁了。

    冯阳已经有不好的感觉,他亲自写了一封信,招来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家仆,说道:“你立刻进京,将此物此信送往许敬宗许相公的宅邸。”

    家仆并未多言,小心翼翼地将信塞入胸口,背上装有墨麈尾铭的礼盒,离开了县衙,往南方飞奔而去。

    家仆星夜出城,在无人的官道上飞驰。

    一道流星闪过,家仆落马倒地,陨落当场。

    黑暗中徐凯领着数骑出现,他那张原本就刻薄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森然的寒意。

    身后的兵士上前在家仆的身上一阵摸索,将信与礼盒外加钱袋都递给了徐凯。

    徐凯毫不见外的打开了信,见信中希望调回京城的内容,骂道:“就知这牲口靠不住,想逃,做梦。”

    他一把夺过火把,将信烧了干净。

    “随便挖个坑,将他给埋了。”

    徐凯叮嘱了一句,搓着手,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