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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文道合一

    只是上官仪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陈青兕的崛起速度,亦令人叹为观止。

    想他年纪轻轻名动天下,受两代帝王器重,成为名御用文人,常为皇帝起草诏书,被士人追捧,所写诗文更是冠以上官之姓,号称上官体,受天下士人模仿。

    纵是如此,也蹉跎了十余载,才有今日地位,成为中书侍郎。

    但就是如此,已经让人欣羡。

    可陈青兕只是短短三年,已经是兵部侍郎,固然平级略输一筹,却也晋升庙堂核心,难以撼动了。

    “原本某打算在仕途上压他一筹,让他心存顾忌,不敢妄自胡来。待他成气候的时候,你我已经老矣,便如今日之许相,管他身后如何。可谁能想到他升迁之快,近乎可怖,要不了多久,只怕位居你我之上。”

    听到上官仪这推心置腹的话,薛元超失神道:“果然,妇人之仁,令得你我陷入如此禁地。”

    在陈青兕入京的时候,便有不少心怀叵测之人想要看他们斗。

    尤其是关东五姓士族。

    上官仪、薛元超两人皆是文采斐然的士林翘楚,朝廷重用他们,也是用他们的文采,收士人之望。

    相比陈青兕这纯粹的寒族,上官仪、薛元超两人属于落魄的贵族。

    陕州上官氏、河东薛氏祖上皆有一定地位,两人本就有大才,又得朝廷扶持,理所当然的成为京畿士人的翘楚,身旁聚集了许多人。其中自少不了关东贵族……

    陈青兕不管是江南士人的身份,还是寒门大儒的身份都不容于五姓。

    故而在陈青兕入京时,已经有不少人撺掇着上官仪、薛元超对陈青兕下手。

    上官仪最终否决了一切建议……

    当时不少人说他们是妇人之仁,薛元超此刻之言,指的就是如此。

    那个时候的陈青兕是最好拿捏的……

    上官仪心里也涌现几分后悔,但双目又沉陷清明,摇了摇头道:“符超万不可如此想,伱我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可丢了身为君子应有的底线……”

    这也是上官仪一直秉持的态度,文坛上的事情,就应该在文坛上解决,而不是用其他的卑劣手段,通过针对陈青兕这个人,来达到目的。

    薛元超看着上官仪,叹服道:“游韶兄的君子之器,让人佩服。若弟有兄这般豁达,也不至于如此乱了分寸。”

    上官仪道:“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薛元超一脸愁苦,说道:“弟心乱了,陈侍郎的言语过于激昂,弟都忍不住为之所动。可以想象,现在士林中会是什么情形?”

    上官仪愕然,随即又有一分了然。

    其实上官仪在内心深处是认可陈青兕的,上官体的出现,本质上就是对南朝腐朽的靡靡之音做的一个改革。

    只是改革的不够彻底,重视诗的形式技巧,追求诗的修辞之美,本意还是宫体诗,以服务于帝王贵胄的游戏。

    但不可否认,相比南朝那些描述床笫美人的艳词,已经有了进步。

    上官仪已经意识到改变,只是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而陈青兕这里是走了一百步。

    陈青兕直接绕过了初唐四杰的摸索,陈子昂、刘希夷、张若虚三人的奠基,直接给人展现盛唐时代诗仙李太白、崔颢、韩愈这类文坛顶尖人物的风采。

    步子迈得太大,上官仪不适应,但并不妨碍他理解。

    但是他不能说,他是宫体诗的领军人物,连他都选择妥协,那他本人就无任何存在价值。

    薛元超的情况比上官仪更加严重。

    上官仪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而薛元超是不知道自己的定义,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十一岁便入弘文馆学习,入仕后又兼任弘文馆学士,人生前求知的二十年都在弘文馆。他在这里积极参加宫廷的文学唱和生活,是李世民、李治两朝宫廷唱和的主要人物。在当时诗人中,声名最盛者为上官仪和李义府,他深受两人的影响。

    但其实薛元超跟骆宾王、王勃、卢照邻是一路人,都是文坛的改革派。

    只是他未能正视自己……

    历史上他被贬蜀地十年,在特定的环境下,完成了自我升华,完成了对上官体诗风的超越,比上官仪多走了一步,成了诗歌革新的积极支持者。

    而在陈青兕的出现,面对陈青兕煽动的改革风气,让薛元超一边觉得有道理,又接受不了自己二十年学了一个腐朽的文化,直接干碎了薛元超的“道心”,让他对自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完全陷入了迷茫状态。

    上官仪道:“或许盛唐体的出现是大势所趋,某却觉得上官体亦有存在的价值意义。南朝靡靡之音,固然不妥,可谁能否认徐摛、庾肩吾、徐陵的才华?便让后世来评价吧……”

    上官仪在这一刻,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薛元超却依旧陷入自我否定之中,有些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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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宅邸。

    许敬宗下值归家,见自己的孙儿许彦伯手上拿着一本折书毕恭毕敬的等在一旁,微微颔首道:“去书房说!”

    许敬宗并不知详情,今日他在皇宫里当值,陪同李治一起处理事务,直至方归。

    但自己最宠爱的孙儿如此等待自己,也知发生了特殊的事情。

    祖孙两人来到书房。

    许彦伯将手上的折书双手呈递,说道:“这是陈侍郎今日在国子监里说的话,现在大半个长安都让他振动了。”

    许敬宗一听陈青兕,眼睛不由微眯,细长的白色眉毛直接搭在了眼角。

    “是他出招了?”

    许敬宗第一个反应就是陈青兕并不甘心让自己压一筹,接过折书细看:

    原本微眯的双眼看着折书上那尖锐的字句,也不免徐徐睁开,认真观看:文章道弊五百载。汉魏风骨,断绝于晋宋,齐、梁间南朝诗文,彩丽竞繁,却过分追求词采之华丽,缺内在之灵魂。

    文章乃经国之大业,立言见志。我辈读书人,当发言真率,无所畏避,焉能只追求空洞陈词?辞藻绚丽?

    陈青兕仿佛化身成为了后世的键盘侠,抨击着这时代的诗文偏重形式、内容空虚、脱离现实。只追求华丽的辞藻,没有了感情寄托,徒有文采而没有内容。

    洋洋洒洒的千余字,说的是酣畅淋漓。

    但最核心的在于最后一句。

    “文道理当合一!”

    文章与道理应当相互融合、相互协调。

    文章不仅要注重语言的美感和表达能力,更要注重传递深刻的思想和理念,使读者在欣赏文章的同时,也能够得到启示和领悟。

    “好一个文道合一!”

    许敬宗拍案叫绝。

    诚然许敬宗道德败坏,但无可否认他乃当代最顶点的文学大家。

    也是因为如此,许敬宗才知道“文道合一”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的杀伤力。

    一瞬间,许敬宗也明白了陈青兕的用心,摇头自语:“这小子,了不得。”

    武皇后透露的消息,让他成功将自己手上的袁思敬推了出来。

    他太了解李治了,只要对他口味,为他排忧解难,他不会吝啬一个礼部侍郎。

    何况袁思敬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力才略都是一时之选,并不输于高智周。故而笃定自己一定能帮助袁思敬上位……

    却不想陈青兕并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而是重新开了一盘棋局。

    关陇勋贵已经掀不起风浪了,将会并入各处,成为李治朝廷的一份子。

    接下来除了自身的发展,自然是要将关东五姓压下去……

    陈青兕此次掀起的文化改革,一旦成功,足以成为士林魁首,以寒门之身,掌握文坛权柄,这对自视甚高的五姓贵胄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这一下,局势又让他板回来了。

    许彦伯看着赞不绝口的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说道:“陈侍郎说的确实是好,只是会不会对祖父造成影响?”

    上官仪好歹是上官体,许敬宗却是宫体诗之王,大半身都在侵淫宫体诗。

    原因无他:李世民喜欢。

    许敬宗将“媚上”二字刻在骨子里的。

    许敬宗笑道:“你阿耶一大把年纪,思绪早已枯竭,与我有何干系?头疼的是上官仪,是薛元超,是那些为了上位,将半身心血用在学习南朝文风的人。”

    许敬宗现在是又豁达又小气。

    这种不影响他自身利益的虚名,他完全不在意,只要不动他核心利益,一切都好说。

    尤其是陈青兕这样的人,许敬宗更是宽容。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没必要与陈青兕这样庙堂未来的顶梁柱交恶。

    许敬宗正想叮嘱自己的孙子几句,外边却传来管事的声音。

    “郎主,郎君,陈侍郎的管事姜辰亲自送来了一份邀请函,说是给郎君的。老奴觉得很是重要……”

    许敬宗示意许彦伯去取。

    许彦伯从书房外取过请帖,返回书房的途中打开细看,眼眸中透着几分欣喜,又微皱眉头,快步将请帖递给自己的祖父,道:“陈侍郎这是要举办一场诗文宴,特地邀请孙儿参加。”

    许敬宗会意笑道:“你觉得该不该去?”

    许彦伯迟疑片刻,道:“孙儿说不准,孙儿有些想去,可是怕给阿耶寻来麻烦。”

    许敬宗道:“尽管去吧,傻孩子,这是人家的好意。去沾沾光,对你未来大有好处。”

    许彦伯听懂了自己祖父的言外之意,问道:“阿耶是说,陈侍郎会成功?”

    许敬宗道:“一定会。”

    他悠悠道:“不管是宫体诗,还是上官体,对上盛唐体都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原因有很多,核心在于两字:简单。”

    “只要识得文字之人,心中有点墨水之人,不管好坏都可作诗写文。宫体、上官体却过于繁杂,求辞藻之华丽,先得有有足够的才学堆砌辞藻,知道足够的典故来填充内容,更甚至需要大量的名望来创让人认可信服的高深字句。”

    “宫体、上官体流行于贵胄之间,并非无人宣传,而是绝大多数的人写不了,更写不好。”

    “盛唐体却没有这点弊端,就如《悯农》,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稍通文墨之人,一读就懂。”

    “过于简单,传播的自然就快,也就能够得到认可。”

    许彦伯道:“可是入门容易,精通却难。除了陈侍郎,又有谁能用简单的几个字句,化腐朽为神奇?”

    许敬宗道:“世人却不这么想,这世上从不缺自视甚高的蠢货。”

    “此外我大唐之气象万千,无所不容,而宫体、上官体却受限字句之间,远比不上盛唐体包罗万象……”

    “当然以上都是屁话……”

    看着自己孙儿惊愕的眼神,许敬宗一字一句说道:“陛下不会让陈侍郎输。”

    说白了,就是陈青兕背后有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都有人给他托底。

    这天下终究掌控在李家人的手上。

    许彦伯作揖道:“孙儿明白了。”

    议政厅。

    今日是辛茂将、许圉师当值,两人处理完手上的事务,相互聊着天。

    现在长安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文道合一”。

    两位相公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谈及此事。

    许圉师在文学上依旧是陈青兕的小迷弟,对于他提出的理论自然是赞不绝口。

    “南朝文风脂粉气太重,属实是一群醉生梦死之人,自我放纵,全无教化之意。反之陈侍郎的文道合一,才是真理大道。先辈创字是为阐述道理,而非自我沉沦。”

    辛茂将只是在一旁笑笑,并不与之争辩。

    他心底其实有些认可的,毕竟陈青兕的诗文他读得懂,但是许敬宗的诗文,他却需要翻译。

    不过他是许敬宗的心腹,许敬宗又是宫体诗的魁首,他自然不敢多言。

    许圉师突然眯眼笑道:“辛相公,袁思敬、高智周两人,你更看好哪个能够升任礼部侍郎?”

    他现在处在看戏阶段,礼部侍郎有两位,一位空缺,袁思敬、高智周在争夺,另一位却是他的人。

    所以礼部侍郎跟他没有关系,所以乐得看戏。

    便在这时,一道圣旨传来:“礼部侍郎夏昱……迁商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