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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生何处无憾事

    一座道观内,老道人早早起了床,从床下拿出一个沾满灰尘的盒子,打开盒子,却是一件同样很久的道袍,只是大小,却和老道人极为不合。

    老道人道号“真虚”,是这座道观的观主,早些年前,还不是很老的老道人,也如同那幼童憧憬的侠客一般行走江湖,那会老道人觉着怎么着也不能丢了自家道观的脸,出门在外,行侠仗义,出尽风头,好不自在。

    却每每都在别人问及道号时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终于,某一天喝醉了酒的年轻道人,身背一柄四方剑,手提一枚酒壶,百无禁忌的从天上跃过,嘴上大喊到,“道爷我啊,叫真虚。”也就是从那天起,世人才终于知道原来道人叫真虚。

    这么多年来,老道人对已故的前任观主耿耿于怀,你说我一年轻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给我起一真虚,用意何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观里的小道士偶尔会说起,前任观主羽化的时候,真虚道人都没来,是不是从心底里记恨观主起了不妥的名儿,毕竟因为此事,两人争吵不在少数,前任观主不管如何也不愿替真虚换名。

    那会还年轻的真虚,除了侠义心肠外,本领也不小,否则也不会有那“一剑斩却浮屠”的壮举。

    可惜千不该万不该,或许是性格使然,觉得同为道门,不至于各种讲究,登门拜访讨教一下也并无不可,又或者是为了那本不知道是谁写的手札,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被逐出天师府,总之,年轻的真虚就这样去了天师府。

    起初面对登门讨教的同道中人,天师府也无愧大家风范,先是以同门礼好生招待,毕竟天下道统出天师府,当然,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神君。

    在一番客套话过后,年少轻狂的真虚直言不讳,说自己来自何处的某某道观,今日所来为何,想着你天师府自诩“天下道首尽出我门”,小道不才,年纪不大,本领不算太小,可否与尔等同辈,较量较量?

    此等言语,天师府众人听后有人直言太过嚣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一个小道观的道士有这番成就,不想着如何更上一层楼,砥砺前行,学那江湖之辈作甚?

    真虚其实打心底里妒忌,为何同为道门,甚至都不用比较,真虚不觉得这样就是对的,难道忘了祖师爷的教诲?人一旦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往往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平日里圣贤书读的再多,人终究是人。

    当时年轻道人真虚就站在那紫阳宫的山脚下,那座偌大的演武场上,烈日当空,身背长剑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在座皆敌手,不过他并未害怕,好像一定要做一次那扬名天下的壮举。

    他要剑挑整座天师府。

    这就是年轻人,有那年少时只求风头出尽,美人瞧我一眼便留恋终生的想法,不足为奇

    却往往事与愿违,天师府的小辈们不愿上前,那这看似天大的担子,落到长辈头上,也如同轻飘飘的落叶一样,迎战的是天师府一位赵姓老者,仅仅三招,真虚就如同一条死狗一样动弹不得。

    老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你上门拜访,我礼让三分,你上门讨教,我自当全力以赴,既然小辈们怕摊上这个以多欺少的骂名,我不怕,谁敢多嘴,让他上天师府试试。

    就这样,真虚在那座演武场上趴了整整三天,披头散发,见不清表情,没死,却生气全无,再没了那股子劲儿。

    第三天的晚上,那位下手极重的老人还是来了,丝毫不留情面,一脚将真虚踢开,讥笑道,

    “我自然知道你的跟脚,无非是那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旧账,说实话,从你登上山门那一刻,你就犯了忌,被驱逐之人。”

    真虚死死瞪大双眼,却又默不作声,既然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老人继续说道,“幸好你没有如你那祖师爷一般,呵呵,否则死不死还两说,换作我门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和你一样,他们不会踏出自家半步,好好安分守己!”安分守己四个字说的格外重。

    老人再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离去,而真虚,缓缓爬起来,走向那道刻着道教祖庭的石牌,用尽全力,未撼动丝毫,苦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也就是从那天起,回到道观的真虚道人再也没有踏出过道观一步,跟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孩童,只是再不见昔日。

    老道人真虚将盒子夹在腋下,佝偻着腰走出房门,小道士们一一打招呼,老道人点头回应着,脚步,却是走向了那半辈子都没有走出去的大门。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大喊道,“你们快看了,观主要出门了。”

    老道人充耳不闻,默默的走到门口,最终停下了脚步,表情痛苦,内心煎熬的数十年,还是放不下?老道人回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再转头,已是目光坚定,就和当初下天师府一样,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毅然决然。

    其他道士只当是白日里见了稀奇,各自忙去,只有大殿外,那个如同当年年轻的真虚一般的道士心里清楚,嘴里喃喃道,“心结已解,事事是小事。”

    老道人真虚最终目的地,是一座衣冠冢,是前任观主羽化后,由弟子们立下的,毕竟道门从来没有土葬一说,没人知道很久没出过山门的观主为何会知道此地。

    真虚捧着衣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肖弟子真虚,前来悼念师尊。”

    三跪三拜之后,真虚将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墓前,嘴唇微颤,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只是趴在坟上,坟头长起来的树轻抚过老道人那张脸。

    为何从天师府下山之后的真虚再没出过山门?为何就连老观主去世,都不曾出面?无非就是两个字,赌气。真虚觉得身为师傅,为何不敢去天师府要个说法,又为何要忍气吞声,那本不知名手札上记载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就算是真,难道我们也要跟着遭罪吗。

    师傅觉得自己太窝囊了,不知道怎么面对,怎么安慰弟子,弟子觉得自己丢了脸,受了委屈,不知道怎么跟师傅诉说。

    所以那件道袍,搁置了整整六十年,今天才终于“物归原主”,可阴阳相隔,早已没了意义。

    傍晚时分,真虚整理好仪态,毕竟为人师者不可失态,回到了道观。

    大殿外的道士依然在大殿外,真虚看着自己的爱徒,满是欣慰,是不是其实师傅当初看我也是如此呢?不过是盖棺定论罢了。

    身穿一件深蓝色道袍的年轻人走向真虚,开口问道,“可曾见到?”

    真虚点点头,年轻人又问道,“可曾和解?”

    真虚闭上眼,沉思片刻,还是点点头。

    年轻人微笑道,“既然如此,可曾对我放心?”

    真虚听到这儿,再不遮掩,放声大笑起来,“放心,如何能不放心?师傅丢了场子,自己没本事,可我徒儿厉害。”

    年轻人被夸的不好意思,说道,“那,即刻出发?”

    真虚颇有些不舍,但还是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师傅这辈子都在和你师爷赌气,到头了值不值得呢?其实是不值得,所以师傅希望你这辈子做事不求问心无愧,但求万事不悔。”

    “师傅没用,把这么大的担子压到你身上,会不会觉得累?”

    年轻人笑着摇摇头,真虚满脸欣慰。

    只是让名不副实的道观能够真正的被天师府承认?不够,远远不够,真虚在这个弟子身上寄予厚望,远超他人所想,你天师府不是有神君府邸傍身,承载天下道统希望?既然如此,不妨让世人看看,到底谁才有本事,做那天下道首!

    年轻人背上早已准备好的行囊,不多,就一柄观内不知名的古剑,和一枚酒壶。

    真虚看着弟子,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不过他清楚,自己失败了,可徒弟一定会成功,哪有当师傅的不看好自己徒弟的,对吧师傅?

    直到此刻,真虚才明白,或许师傅当初对于自己,也是同样报以厚望,只是自己明白的太晚。

    年轻人挥手告别真虚,走出那座道观大门,明月当空,可见来时路。

    “对了师傅,道观的酒全在我这壶里,对不住了。”

    “臭小子,喝不完可别回来。”

    门外那座牌匾上写着,承道观。

    年轻人,他叫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