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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话 昌田劫数

    昌田之丘。

    日光射入密密麻麻的山林,在山中留下点点白斑。丛林之中,有一处明显是人为而成的开阔之地,这里四周立着成排的石碑,上面皆刻着昌田村已逝去的族人的名字。

    石碑的前方,一群村民正神情惶恐地聚集在这祭祖之地,他们手中没有任何祭祖的祭品和贡礼,看起来不像是来祭祖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伍有山站在其中,心里有些许的惶恐和一阵无能为力的愤怒。本该在迎冬之日对先祖心怀念想的他们,却因这一外来的鹰鼻鹞眼的男人而如此惶恐着。

    在村民们的跟前,一名长发及肩,身如游蛇的男人神情松弛地来回踱步。这不知来自何地的男人,已杀了三个昌田村民,却始终顶着一张笑脸!不知情况人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客人!他身长体瘦,眼里透着阴森,一把短剑别在腰间好像随时会被他拔出夺人性命。

    村长伍戌树颤颤巍巍地在众人身前与陌生来客交谈着,早已看淡生死的他,在这人面前竟也有些动摇。说是陌生来客,却也不陌生,因为此人正是先前劫掠过村子的那青眼强盗的同伙!因为青眼强盗曾来过昌田村,现在却杳无音讯,于是他便寻了过来。伍戌树知道那青眼强盗追杀伍畅到别处后为人所杀的,但在交谈过程中,他始终只字未提。

    “看样子你好像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一直为难你一个老人家,我傀林总归是过意不去的。”这名为傀林的男人阴险地笑道。

    “不过,以我那哥哥的脾气,若是没寻到那东西,这村子是不可能完好的。这样看来,也许他真的是遇害了。”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猜想,傀林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这样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让那位壮士来解答吧。”他的眼神扫过伍有山,后者因而心中一震。

    不知为何,伍有山的心里恐惧逐渐膨胀。他是村里最强壮的人,任何猛兽强盗袭村,他都会冲在最前面,可面对这个男人,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无畏,而是恐惧。他要问自己什么问题?即使是这样一个猜想,都让他无法平静。

    “有山,你来回答他。”伍戌树唤道。伍有山这才匆匆从人群中站出。

    “我要问你,那日因被我兄长追杀而携剑逃亡的村民,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伍有山回的很快,但并不流利。

    “名字也不知道?”傀林一笑。

    “他...他叫伍畅。他离开村子后,就再没回来过,我们都认为他已经被杀死了。”

    “哦?已经死了...可这些名字里,却没有这个人,你们是忘记把他记入族碑里了,还是说他不是你们族里的人?”

    “我们...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而且他...也可能没死...”伍有山匆忙辩解。

    “前人说,人死后一个月若其灰骨没有被带回部族,姓名没有列入族碑,便无法被逝去的先祖承认...”

    寒风拂过,伍有山却头冒冷汗。

    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谎言被识破,而这男子句句似乎都在揭穿他的谎言,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说错了话。然而傀林却没有继续给伍有山施压,反而话锋一转,诉说起自己的悲伤,反复的情绪像是在捉弄这些朴实的村民。

    “虽然他曾害过你们,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哥哥。如果他那日便遇了害,那离三十日的期限也不过几天时间了。为了让我兄长魂归故里,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你们,会帮我的吧?”

    “帮...你?帮你什么?”伍有山惊问。

    “帮我问问你们的祖宗,你们有没有告诉我真话。”

    什么!?

    傀林忽然睁大双眼,嘴角扬起不可思议的弯刀般的弧度,看着一脸惊像的伍有山和一众昌田村民,他发出满意的奸笑。

    伍戌树皱起眉头,才意识到这笑面男人并没有真心询问,而他恐怕是比那青眼强盗都要更为奸恶之徒!而他愤怒反常的表情也正中了傀林的下怀,他想要看到的正是这些渺小村民愤怒却无力的表情,这比一剑杀死他们更让人兴奋。

    夹杂着愤怒的复杂的情绪并没有冲昏伍戌树的大脑,他知道眼前的邪魅男人一定会在达到某个目的后杀掉他们所有人,就像他刚踏入村子便毫无征兆地砍掉那三名可怜人的头颅一样。表面越是显得反复无常的人,反而越依动机行事。那此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伍戌树踱步至众人身前,虽心有顾虑,却还是朝着昌田村先祖的碑墓便要下跪。既然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见状,一旁不理解村长意图的伍有山立即出手搀扶,欲要阻止伍戌树。

    迎冬之节,他们村人向来都是跪至墓前与先祖祷告,祈求保佑,这是充满崇敬和严肃的事!哪有问先祖这种莫名其妙问题的?村长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伍有山急切之中更有一丝不解。

    “村长,我们岂能听他的在先祖面前妄言啊!实在不行我就...”

    “有山!你走开!”老人怒吼一声,将伍有山惊退,村民们也瞬间愕然了。他们这位村长,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发过怒。

    这一声震怒是真情的流露,还是拙劣的表演,伍戌树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个年纪的人,早就习惯了平静。但此刻,他必须要为这个村子站出来。这傀林并不认识伍畅,也不知道那日发生为何事,所以他才想用语言,用情绪来逼他们开口。

    伍戌树此刻要代表所有族人,却也不能代表所有族人。身为村长,他要站在所有人前对抗这个阴阳反复的恶人;但在先祖面前说谎,他又不能带上所有人。

    “这是我伍戌树的劫,不是昌田村的劫。”

    “村长!”

    “您不能这么说!您没有劫...”村民们纷纷劝阻,皆是惶恐。

    “我若在先祖面前发誓,你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不再对这个村里的人下杀手?”老人对傀林说道。

    “老人家!你误会了!我岂会对无辜的人下手!”言语之中,傀林仿佛完全忘记了那刚刚在他手中死去的三人,而他的面庞上,虚伪和奸邪一览无余。

    弱小者,在强者面前就如玩物。性命,乃至情绪都不由自己掌控!

    伍戌树恍然间想起数十年前昌田村的那场大劫,自责地流下泪珠。原来这数十年,他根本没带领昌田村改变命运,危难来临之际,一切都和那场大劫一样,他们仍然毫无还手之力!

    既已如此,伍戌树更下决心。缓缓而言:“先祖在上,戌树在下,今朕所言,句句为实。诚可见天,言可立地,如若无信,天雷可...”

    “伍村长,不可。”

    “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接下来交给我吧。”

    突然的,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按在老人肩上,使得老人没有说出最后一个令人生畏的字,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祀之礼,君王祭天地,诸侯祭山川,百姓祭先祖。先祖,对于他们普通平民而言,就是已升天的神。在先祖面前立誓,是绝不能心不诚!言无信的!

    为了保护伍畅,伍戌树竟真会不顾先祖在天之视,要在其碑墓前立誓。这使那傀林都不禁微微震撼,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错了。

    见此情形,早已躲在远处丛林之中的二人便不打算再继续观望下去,于是从丛林中一跃而出,阻止了伍戌树几乎有违天道的作答。

    而此刻站在傀林面前的,正是本在归途之中的林垠之和林清泽。

    日已过午,林垠之和林清泽本是该踏上回堡之路的,但在路过昌田村时,却未见一人,于是才顺着气息找到了这里。而眼见此番景象,昌田村众人显然危难在即,他先是潜在暗处默默观察,见机行事。而这傀林的实力虽不俗,却还没到完全压制林垠之的程度,否则他不会没能发现潜在丛中的二人。不过对气息不敏感却也不代表实力弱,当林垠之跃至他身前,便深深感受到他那幽幽的杀意。这是上战场,屠过人才会有的杀意!

    如果林垠之知晓傀林此人,得知他王朝八恺军的身份,便能理解这一点,但深居星石学院十年的他,对此浑然不知。

    造息境?林垠之所散发的真元气息同样令傀林有些惊讶。

    这荒村野地竟也会有这种真境层次的人出现?而同是造息境界的自己还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

    傀林幽深地看着林垠之,想到此人的出现倒也让他找到新的线索,毕竟如果不是知道伍戌树的话不诚,他又何必出来阻止!

    如此推断,傀林便知其很可能与傀森的失踪以及宝剑的下落有关。然而已有杀意的他却并没有将此表露出来,而是笑脸盈盈地问道:“有造息境的真气元息,身手还如此矫健,只是有这样的本领却躲在丛中窥视,实在令在下不解。不知勇士,是哪里人?”

    “过路人。”林垠之随口说道,他想他林家堡的身份,在外还是不要轻易暴露的好。

    “过路人?阁下倒是小看我了。你若是过路人,可不会这样无礼地阻止这位村长敬问先祖。”

    “我猜,你是他们的恩人,是你在我兄长手下救下了他们。不过以你造息境的能力,却也绝不可能敌的过我那兄长。所以我要问,你是哪里人。”傀林说着,眼神瞄向林清泽,对后者浑身无真元气息的样子很是鄂异,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怪不得先前根本没感觉到有其他人存在。

    林垠之见傀林已把注意力转移给了自己,索性也不多言,拔剑便要一战。对方既然找的是伍畅,那迟早也要寻到林尘,身为林尘弟子的他,为师父清理这些尘世的琐事,也该当仁不让!

    玉云剑出,林垠之大喝一声:“你话太多了,干脆问我的剑吧!”

    长剑刺来,傀林不慌不忙抽出短剑背在手中,仅以身法便躲过了林垠之的刺剑并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见状林垠之不再继续出剑,而是升腾全身真气瞬间爆发,只见他脚下的土石随着真气暴涨而被震起,在他的牵引下同时射向傀林。

    以气引物,操纵土石。这是只有形息以上境界的武者才可能掌握的用气之术。形息往下,止息、生息都无法让真气脱离自身独立存在,而形息初期的武者往往只能勉强将真气附着在物。以气引物不单单需要浑厚的真气,还需要熟练的操控技术!所以当林垠之牵动土石向自己攻来时,傀林也不免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小看了对手。

    他将藏于身后用来袭击的手置于身前,同样引动真气来抵挡土石的攻击。五行之道,水来土掩,土来木障!傀林为天所赋的,正是五行中的木行真气!其恰恰克制了使土行真气的林垠之。

    以木克土。多么熟悉的画面。

    林清泽感到晕眩般的不适,也有隐隐不安。他看到林垠之轰出的土石尽数被傀林操纵的木枝构成的枝网拦下,一种无力感随着落下的土石油然而生。

    “师父,你的攻击被他制住了...”他不想再一次什么都不做,担忧地对林垠之说道。

    “是啊,是一场麻烦的战斗了。可惜我只修有土行真气,若是有金行真气,就好对付他了。”

    “你不要大意...师父。”

    林垠之一愣,从林清泽的话中,他感受到一股真切的担忧。明明局面并没有太糟糕,林清泽却看起来几乎失了神。

    “清泽,你先和村民们一起下山。”

    “下山?那师父你怎么办...”

    “当然是挡住他,你们在这我会分心!放心,我一会儿就来下山来找你。”

    一旁的伍有山得到林垠之的示意,立即领着大伙撤下山去,孤身一人的傀林则被林垠之阻挡,只能看着昌田村民一个个逃离。

    然而在众人都动身离开之后,一旁的树下却还有一个伶仃的身影倚靠在那里。

    “村长?”见唯有村长伍戌树一人还未动身,林垠之向其询问。不料他却说道:“这位义侠,你就不用管我。我老了,这一趟,我就不回去了。”伍戌树望了望四周的碑墓,日光照耀下的石碑格外清晰,它们仿若有种引力,在牵动着老人的心弦。

    “你不回去,村民们怎么办?”

    “我已把村长之责委付给了有山,以后昌田村就交给他了。”老人的声音比先前要沉稳的多,像是一切都安排好了。林垠之有些酸心,他知道在老人的心中,只要村民们都安全了,他便再无忧虑。

    “村长你放心吧,我会带你下山的。”年轻人坚定地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随后他沉心定意,逐渐使真气升腾而上,洁净的秀衣外缓缓浮现青色真气。老人为这气势所动,灰暗的眼里真的有了一丝光芒。

    冬阳在午时高挂,山林中却是暗流涌动。体内沸腾的真气使林垠之也变得更加敏锐,他隐隐感觉到,有另一股庞杂奔腾着的真气在近处活跃着。他不禁想到一个问题,眼前的傀林当真是独自一人来的吗?

    枝网的后边,傀林原本轻佻的神态已有了一丝变化。昌田村民的逃离没有令他出现一丝仓皇,但当林垠之拿出真正实力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再云淡风轻!

    造息中期的实力?!

    傀林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心有防备,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真气要远强于自己。于是在枝网的保护下,他正颜厉色地向空无一物的天空中激射出一道真气。

    昌田之丘上,皓白的天空瞬间被染成一片墨绿。

    山林深处,伏设在周遭的数十名恺甲装束的军武士见状各个面露喜色,他们兴奋的起身,扔掉手中的兽骨,在他们身旁的土地上插着的,腰间备着的皆是模状统一的青铜剑。那剑身因沾染了无数鲜血而变得冰冷残暴,剑格处,一种与剑身材质不同的金石被融合在其上,那正是两把象征着公成王朝国威的交错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