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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到他家里

    一切都适应下来了,工作或者生活。与孟庆中的交往也在平缓地推进,似是没有波澜亦不会有曲折。

    八月末的凉爽只有在家乡才会感觉到,这里依然是炎热。姥爷说,三亚热是热但是不潮,不像海口。海口什么样?孟庆中说他到过海口,那他一定知道关于海口的事。

    台风海螺过去才不过三天,路边的被风催折的树木已经拉走,一切都都回复平静。林菊芳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她明确地感觉到,孟庆中已撞开了到她的心扉,而且正向心的里面走去。阻止他再进一步地深入或者是接纳他,真是一个难题。

    林菊芳在思索时,把自己喜欢上孟庆中的理由归结为:他长得帅气,还有他眼睛里淡淡的伤感。

    林菊芳在昨天晚上由孟庆中护送着回到小区的门口后,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拐角处。在那一刻她有一种冲动:叫他回来,然后握住他的手,再凝视他。现在,她把双手绞在一起,似是与孟庆中的手相握着。她感到有一点幸福的眩晕。

    林菊芳忽然间打开手机,拨通了孟庆中的电话。那边孟庆中说:

    “姐,我现在在金鸡岭路上,能看见你家的楼房。”

    林菊芳灿然一笑,她明明知道孟庆中在哄她开心,却故意问道:“那你能看见我吗?”

    孟庆中答道:“能看见,你正在用纸巾擦脸。”

    林菊芳被他说得有点羞,就好像真的是在擦脸一样。林菊芳“哦”了一声,停顿了有两三秒钟。这片刻间的冷场很让孟庆中不舒服,他抢先说道:

    “姐,我再等一会就回家了,太热,买书的人又少。”

    林菊芳似是从里面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忙说道:“那、我也是要去海边呢。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了。”

    林菊芳放下手机,急匆匆地出门再下楼梯。在街角处,她远远地看见孟庆中倚靠着他的三轮车,在向这边张望。林菊芳忽然慢下脚步,以极悠闲的方式向前走去。她是在故意作出一种姿态,以掩饰自己内心里的急迫。

    到了孟庆中的近前,林菊芳问:“冷冷清清的,怎么不见一个人买书呀?”

    孟庆中同样答着有用的费话:“现在是淡季呀,要是冬天就好了,一天卖出好多本。”

    孟庆中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

    林菊芳笑起来,也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说:“这些是多少啊?”

    ……

    林菊芳钟情于孟庆中了吗?她为什么要急着要出来见他?她为什么见到他以前心总是跳?……林菊芳的脸绯红,因为天热,还因为心里也热。

    头上的树撒下几许阴凉,不远处的海面有轻风拂过,飘在空中的几朵云不移不动。

    林菊芳向孟庆中说雪,孟庆中向林菊芳说山,各自家乡的美景成为他们情感的烘托。林菊芳问:

    “我怎么没听你说你妈你爸呢?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呀?”

    林菊芳眨动着眼睛,目光直拗地落在孟庆中的脸上。她的熠熠的牙齿咬着下唇,鼻翼上渗着细汗。

    孟庆中低下头,说:“我妈、死了!”

    这突兀的信息让林菊芳一时语塞,她手足无措地捏着手指,不敢看孟庆中。

    孟庆中沉默了好一会,抬起头,眼睛里又多了一些忧伤。他将车子转过来,竟没有顾及到坐在车沿上的林菊芳。林菊芳傻傻地坐着,不做声。

    孟庆中忽然了觉了自己的举止有点唐突,就很歉意地说:“我要回家了。”

    林菊芳怔怔地看着,没有立即从车上下来。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了,不应该的!”

    林菊芳的自我批评的话轻柔甜润,像是一个姐姐在安慰弟弟。“我上你那儿看看吧,看看小弟那里到底什么样。”

    孟庆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勉强,但总算不那么抑郁。他脚下用力刚要拉动车子时,林菊芳急着说:“我还没有下来呢。”

    孟庆中并不停下,反而跨上车蹬起来,边蹬边说:“坐好了,这是你的专车。不烧油不用电环保又方便。我以后,就天天用这车拉你,上天涯上海角……”

    林菊芳手把着前面的护拦,听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响,也大声地说:“我不上天涯海角,我去过了,我要去五指山,去海棠湾。”

    孟庆中答道:“那我就拉着你围着海南岛转,一直到你老!”

    林菊芳心里边酸酸涩涩的,她从孟庆中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心声,如果她向他示爱,他会毫不拒绝。忽然,她的一滴泪水滑落下来,晶亮的泪滴落在胸脯上,似也是滴在了心里。她赶紧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痕,露出笑容道:

    “我不想总围着海南岛转,我要围着中国转。”

    孟庆中头也不回地说:“那我就围着中国转,等转不动了,我拉着你的手到一个山洼里,建一个三间的小屋,你住这边我住那边。”

    孟庆中的有力的腿一圈一圈地蹬着,他的身子也一起一伏,汗从他的肩胛上渗出来,湿透了背心。

    过昌盛商城,再过红叶商场,然后向里拐,到了椰韵小区。这儿就是他的家了,林菊芳心突地跳起来,她即将深入一个青年男子的领地,或者还要进入到他内心之中。她有点忐忑,有点害怕,有点不安。

    孟庆中的用车库改成的居所狭小逼仄,因为不在阳面,光线就不足。只有十几平米的卧室里安放了一张床,一台电视,再没什么摆设,实在也摆不下什么。同样狭小逼仄厨房里堆放着用来炸臭豆腐的各种原材料,散发着奇怪的味道,既不难闻也不好闻,也许是她没有闻惯。林菊芳没有上卫生间里看,她觉得不好意思,她也怕孟庆中因为卫生间的不洁净而难堪。

    孟庆中将林菊芳让到卧室里,忙去过道里拿过来一个塑料方凳让林菊芳坐。但当林菊要坐还没坐下时,孟庆中慌地把林菊芳拽到床沿上。林菊芳一愣,问:

    “干嘛呀?”

    孟庆中说:“上边有脏东西。”

    林菊芳想看看什么东西那样脏,但孟庆中贼一样地把凳子拿出去了。林菊芳抿嘴一乐,心里暗笑这个男孩子虽然看上去整洁干净但也不似女孩儿一样细心细致。她忽然有一种想动手收拾这屋子的冲动,并且还要给这个男孩子做一点可口的饭菜。

    孟庆中转回到这儿,手里拿了一个小凳子,一个米黄色的圆顶儿的小塑料凳儿。他想也没想地坐到林菊芳的对面,视线刚好与林菊芳的胸部齐平。这很让林菊芳觉得难堪,她并拢双腿,又将双手叠放在上面。林菊芳的修长细腻的腿恰似一件工艺品,在动与静中充分地展示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林菊芳没说话,她现在有些羞赧,不仅仅是因为孟庆中平视自己的胸部,也不仅仅是自己在孟庆中面前裸着半个腿,而是因为她心里的隐秘的情感。

    因为这片刻的冷场,孟庆中有点不自在。他在小凳子上扭了几下,目光游移着从电视上转到窗子上。窗外有几个孩子在玩,笑声传进来。

    林菊芳红着脸,看了一下孟庆中道:“你起来呀,坐到这儿——

    林菊芳说话的语气很特别,像是在企求又像是在命令,还有娇羞的成分。孟庆中低着头站起来,目光躲过林菊芳。他绕过床头,伸手拿过里面的一个小被单儿,再面红耳赤地搭在林菊芳的腿上。他的这一举止像是经过了特别谋划又像是不经意的。林菊芳把他胡乱盖上的小被单儿整理了一下,说:

    “你怕我冷啊?”

    孟庆中却也不加掩饰,直接地回答道:“姐,你把腿盖上我就敢看你了。”

    这个回答很巧妙,既没有刻意的回避也没有虚应的躲闪。林菊芳将手拄在床面上,看着孟庆中道:

    “我又不吃你,还怕看我。是不是我长得难看,看了我以后半个月不想吃饭了吧?”

    林菊芳虽然不认为自己美到极致,但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她这么说完全是为了逗笑,不想孟庆中却当真了,摆手道:

    “不是呀姐,你真长得好看,比电影演员都要好看。我就是看你的……我、我有点,姐,我给你说我妈的事吧。”

    林菊芳从孟庆中的没有说完全的话里明白了他的心理,她的心里也同时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情感。现在见孟庆中要说他妈的事,就忙应道:

    “你说,我真想知道呢。”

    孟庆中现在没有坐回到那个小凳子上,而是坐在了床尾,与林菊芳对面相望着。他在没有讲以前,一定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或者是他想控制自己的情感。隔了有四五秒钟,他说:

    “我家在四川的汉旺,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没有那次地震,没有多少知道咱们国家还有那么一个小城市。我不敢想那一年,那一年太痛苦。

    “08年我正在读六年级,再有一年我就上初中了。

    林菊芳记忆里的08年永远是那一幅情景:倒塌的楼宇、残破的墙、成堆的瓦砾、被废墟掩埋的人、战士、电视里主持人哽咽的播报……林菊芳小心地问:

    “那一年地震了,你妈……”

    孟庆中看了林菊芳一眼,那眼睛的忧伤化成了一弘清泉。

    孟庆中抹了一下眼睛:“我们正在操场上上体育,突然间操场剧烈地晃动起来,有个女生惊恐地喊:地震了——我们都慌乱地想躲避,其实也不用躲,那是操场,很空旷的。我看见我们的楼倒了,就那一会的工夫。我心里想,完了,那里还有好多同学在上课呢。

    “我们都傻眼了,眼睁睁地看楼一块一块地崩落。等大地停止了晃动,我们就发疯似的往楼跟前跑,然后钻到里面找人。里面都是喊声哭声,……

    孟庆中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趴伏在床上,双手扯着床单,双肩剧烈地抖颤。林菊芳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好一会儿,她伏下身子,扳动着孟庆中的右肩说:

    “别哭啊,别哭,姐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不能老是记着。”

    林菊芳的劝解没有起到作用,孟庆中依然在哭。

    默默地,林菊芳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对面。有一辆车开进来,是红色的。林菊芳抹了一下眼睛。

    孟庆中哭声止住了,他又坐下来。同样地,林菊芳也坐到了刚才坐的地方,这次她没有把那个小被单子盖在腿上。

    孟庆中说:

    “我到家后,看见我们的楼已倒塌了,我爸就在楼前的空地上蹲着。看见我回来,他一下子把我抱住,哭得震天动地的。我去找妈妈,找不到了。

    ……

    “爸爸后来和一个女的又结了婚,那个女的带着一个女孩儿。那个女的待我挺好的,可我就是不叫她妈。她女儿读四年级,比我小两岁。长得挺好看的,不大爱说话。”

    林菊芳见他的情绪有了好转,就问:“那后来呢?”

    孟庆中说:“后来,我读到高二时不想念了,念不下去。我跟我爸说,我找活干,上重庆上成都哪都行,就是不在汉旺。”

    “所以,你来到了三亚?”林菊芳侧着脸问,“那你那个后妈同意吗?”

    孟庆中微笑了一下,说:“没说同意,那就是同意。我真不怪她,她也没有办法的。她女儿要上学,她又没有工作,我爸还是一个普通工人。”

    林菊芳似是看到了这个男孩子的内心,他有经历让林菊芳动容。林菊芳好奇他以后的事,就去问他。孟庆中说他当过服务员,帮人看过店,在饭店里打过杂,还在大东海那儿的一个酒店里当过保安。

    这经历还蛮丰富的,所以林菊芳逗笑道:“你就差没当过经理啦,哪天你也去试一下吧,说不上你还能行呢。”

    孟庆中对林菊芳的逗笑没有抵触的心理,倒是很愿意接受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他说:

    “那没准我以后真要开个自己的店呢,经理我都稀罕,我要当老板。”

    林菊芳很认真地看这个青年,不免在心里升起一丝怜爱的情感,但立刻她又抑止住内心的波动,非常非常平静地说:

    “你要当老板了,那就不会认我这个姐了。”

    孟庆中直视着林菊芳,小声但却又是清晰地回答:“你什么时候都是我姐!有我在,我就让姐过上好日子,天天让姐开开心心的。”

    林菊芳低下头,没有看孟庆中。她的手在白皙光洁的腿上下滑动着,眼睛不住地眨。好一会儿,她才说:

    “我该回去了,要不我姥爷会惦记的。”

    林菊芳回到家里时,姥爷正在挑廊上看那几个人打麻将。见林菊芳上来,他问:

    “菊芳,你上哪了?你姥找你。”

    林菊芳急忙到姥姥那儿,低着头问姥姥:“姥,我姥爷说你找我有事。”

    姥姥说:“没事呀,我没说找你有事呀。这个老犊子,净瞎传话。”

    林菊芳哈哈地笑了。与姥姥在这间低矮的夹层里说了一会话后,她就从里面爬出来上了五楼。从阳台上望去,那边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爬行的乞讨者,慢慢地移动着。林菊芳见过他。

    时间过得快,已是下午了。

    林菊芳躺在床上,伸展着四肢,享受着这最惬意的时刻。躺了几分钟后,她忽地坐起来,大瞪着两只眼睛看外面。她想起了孟庆中。林菊芳慢慢地自责自省,为什么自己要去他的家里而且与他独处一室那么长时间?林菊芳无法否认自己的情感里有微妙的难以言传的变化,她甚至要下了一个结论:她喜欢上了孟庆中。可能是这样吧,当听到孟庆中讲到地震时的遭遇时,林菊芳的内心里难过的情绪反映在脸上,便是十分的同情与怜惜。

    地震过后的第七天,整个国家都在祭奠逝者,那里也有孟庆中的妈妈。林菊芳想到这儿,眼睛里有一点潮润。那天,自己所在的那个城市里各式的鸣笛响彻在半空中,就是一片的哀痛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