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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屠龙(这俩章废了,别看)

    “我这学问,只在另几个字上——”

    老头儿淡淡的盯着梁三,一字一顿,“屠—龙—之—道,帝—王—之—术!”

    一话未了,林海皆啸,万竹潇然。

    林风透过窗子,满室料峭,随着这三个字出口,空气中仿佛凝成了无数刀剑,寒气逼人。

    梁钰轩瞧着这老头儿,只见他的一张脸半明半暗,眼睛虚眯着,瘦削的身材在光影下竟威势非凡,长长的影子盖在了在梁钰轩身上。

    梁钰轩吸了口凉气,接着呵呵笑了起来,道:“弟子又不是要造反,学那啥术干什么,呵呵。”

    老头儿轻笑道:“你有此言,就说明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且你莫不以为我这学问就是教你如何杀皇帝造反?”

    梁三心中一惊,老头儿顿了顿,一双眼睛却突然精光四射,钉在了梁钰轩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帝王术,就是乡野俗言里传的那些帝王心术?”

    梁钰轩呆呆点头,心想难道不是吗,帝王术就是讲如何御下的呗,而且屠龙术这东西老子打小就学,阶级矛盾什么的,政治历史课本写着呢,天天考,熟到不能再熟。

    老头儿哈哈笑了起来,道:“蠢材,蠢材,鄙陋之见不过如此!”

    梁钰轩心中不服,便道:“不是御下之道,那何为帝王心术?”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语气放缓,道:“人如扁舟,势若江水,这帝王术,学的就是掌舵行舟之事。”

    这不还是学的如何御下么,统御臣子,代天牧民。

    老头儿又道:“而人心,帝王之术,其实要紧就在这人心上。”

    梁三冷笑起来,心想这老头子不会以为我好糊弄,搞什么看命相面的玩意儿,或者什么民科版心理学吧。要不然就是那老一套君舟民水,载舟覆舟的烂梗了,还真是个老骗子。

    老头儿看出了梁三的冷笑,却不急不缓,慢慢道:“不过,老夫还没说要看的是何人之心……”

    说着向北望去,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帝王之术,看的自然是……帝王之心!”

    林风呼啸,竹海再次哗哗倾倒,屋内寒气凛然。

    梁钰轩的神智在寒风中骤然清灵,躬身问道:“何为帝王之心?”

    老头语气沉凝,目光清澈,“老夫让你读此书,不过是看你的本心搁在何处。”

    接着,语气不在飘忽,恍若金石。

    “管子曰:‘心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后世人解为置心无为,即可拿捏,此为庸言也!”

    “置心无为,即进大道!术可以解释为道,什么是道?循其直行即为道!后世有那鄙陋之人将术解为‘非曲不可求’的谋变之策,连带帝王心术,也失了本意,此小人之见也!”

    老头儿一字一顿,声音掷地有声。

    “你以为老夫要教给你的,是那深闺怨坊里的妇人勾心斗角,争位固宠的鄙俚伎么!如今老夫要教你的,便是帝王的本心之道!”

    说着叹道:“俗世庸人何其多也?但凡说到为君之道,都免不了一个‘亲君子、远小人’,将帝王之术当成了一门御下的手段,连带为官心术、为僚心术,全都靠到‘曲求’之径,可悲可叹。”

    “更有士大夫之流认为‘垂拱之治’即为正途,认为着为君只管治臣即可,君视臣为妾,臣视君为恩客,君臣之间,恍若相互猥玩一般!”

    梁钰轩咂舌,这老头儿地图炮开得真厉害,横扫上下几千年,把君臣比作婊子和嫖客,不过越听越想听,越听越得劲儿。

    老头儿接着道:“御臣之术,并非不是帝王之术,只是登堂入室,为最下一等。若君王连御臣之术都不通,那就是个昏聩之君,连常人也不能及也。”

    “老夫这一脉所传承的帝王术,有分三等,御臣一等,其上御制,最上御势。”

    “御臣何须曲中求?不过是识人二字!识人而用,不合则迁,废则舍之,有何难哉?中人之姿亦可为也!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

    梁三便道:“御下之术不简单吧,纵观古今,识人不明的事可不少,比如唐时的安禄山,再比如如今的袁崇焕——”

    老头儿便反问:“人之上位,是因人而上,还是因时而上?”

    是时代造就英雄,还是英雄造就时代?梁三可没本事回答这样大的问题。

    “不光是因时而上,这些人本就是因时而生!”老头儿忽然大喝。

    “何为时也?时乃制化,此即为御制。所谓‘制’,就是‘经制’。势如季风,时则是季风在日月间的变化,时势连在一起,方成历史。每朝初成,即凝下了经制,如能驾御这经制,那就算是懂得了帝王术的次等。”

    梁三有些明白了,就是琢磨清楚制度呗,搞清制度,摸清法律,看准风向,会钻漏洞,才能在体制内混的如鱼得水,不合时宜的人都去浅斟低唱了。

    当然这只是梁三的陋见。

    确实,能把握“经制”,也就握住了国政朝局的关键。在体制内,个人的力量就淡了许多,臣僚是贴着国政朝局而上的。

    “那么……御势这一等,此为了开国帝王所作所为吧?”

    老头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势有天地之分,老夫还没参透这天之势,只能看到地势。以地势而论,你的说法勉强平准,却遗漏了一些帝王。”

    “秦皇横扫六合,却转瞬而灭,始皇不过独起前势。汉高借这前势奠定了后势,汉文以黄老之治稳住了余潮,这三人算是分御了大势。”

    “汉武,又独起一势,此势荡漾华夏千年,直至今日,他一人独御一势!”

    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外儒内法传承至今,代代帝王皆以此为基,确实影响很深远,梁三点头。

    “再之后,隋文帝杨坚,独起一势,虽未能守业,可唐高甚至太宗,都沾其余漾,不过顺势成业而已,史书对唐溢赞,却不书前隋砥业,很不公平。”

    “如果说到顺势成业,宋太祖太宗两兄弟是此中翘楚,可正因为他们太过顺势,也就不得不拘于经制,未能再进一步,老夫可不认为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赵家欺负孤儿寡母,取得基业,梁三也瞧不起他们。而且他们为了巩固统治,与世家大族妥协太多,干什么事都缩手缩脚,拘泥前朝经制,还把国家军队搞得衰弱无比,终宋一朝外敌凌辱,连西夏小国弹丸之地都打不过。

    不过由于宋朝是对士大夫最好的时代,所以被描写的无比繁盛,但也不想想笔在谁手里。

    “汉武隋文之外,再起一势的,就是前明太祖,惜乎这一势……唉。”

    “历代开国御势之君,莫不以前朝为鉴。前明太祖将元治归结为宋治的张扬,由此连百年国运都没有,所以才力图复古。虽然背后有诸多文人作祟,可他个人的好恶也是重要原因。”

    梁三一惊,这话说的是明太祖的国策有问题了。

    意思朱元璋矫枉过正,定下了彻底打压商业的明初国策,由此影响了有明一代。

    虽然明代商业似乎很发达,但莫不是官商,把持在大地主手中,如何做到资本主义萌芽?

    这国策有如噩梦,缠绕在他之后的历代皇帝身上,也将华夏在明代继续走在文明前列的步伐给拖了下来。

    梁三心中诧异,心想这老头讲的是大历史观吧,这老头儿从前一直就是一个教书先生,自己还取了个像是武侠高手似的外号,几年前在梁家族学里教过有一段时间书。那时他跟骗子似的忽悠人,很难想象他有这样的见识。

    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每逢乱世奇人异士层出不清,黄宗羲都敢喊:“天下为主,君为客。”这老头把帝王术研究成了历史也没什么。

    而且这老头还不是正经读书人,话里话外把儒家喷了个遍,梁三心说莫不是个法家弟子?

    直身长跪了半天,身子都酸了,梁三忍不住扭了起来。

    “汉家古礼,居然也耐不住,唉……”

    老头儿叹了口气。

    梁三便问:“老师所说帝王之术,难道是法家之学?”

    老头儿冷笑一声,“老夫此学,确实脱出了孔儒之锢,可你要以为此学是法家之学,那可就大谬矣!”

    接着道:“申不害究术,重在御臣,要帝王独断独视独听,肤浅!慎到尊势,他的这个势,将天地之势归于帝王,混淆权柄和时势,下乘!商鞅崇法,以帝王为法王,织法网而暴彰,限法于绝地,愚蠢!韩非将法势术揉杂一端,却失去筋骨,时久日迁,反成不可登堂之言,昏聩!”

    “再说孔儒,儒本非孔孟独占,可后人却只以这什么二圣为祖,殊为……嗯咳!”

    靠,法家大拿和两位圣人一起喷,这老头真够牛气。

    “自古治世之道,莫不以儒家为饰,法家为里。孔儒所论,本出自上古亲亲家国,汉初沿袭秦时法度,文景稍废,武帝再兴,悟到了前秦的教训,才将这孔儒之道扯来遮掩。外儒内法,华夏千年之治,就此砥定。”

    老头声音锵然,“儒法为何能内外相结?就在于一个‘一’!”

    “法家讲天下一民,利出一孔,孔儒讲道统归一,仁礼划一;法家要收天下之兵,以弱天下之民,愚天下之民,以利万世之治,儒家要人不逾矩,心不沾尘,三纲五常,百年如息;法家尊帝王为法王,孔儒尊帝王为圣人,这儒法,本就是天生一家!”

    梁三心中恍然,中国千年以来,可不就是儒家士大夫治世?他们以理想代替现实,按自己的设计笼罩天下,用“礼”“法”的积木搭建成统治的宫殿,对不符合自己设想的东西弃之如敝屣,他们的统治就是一遍一遍在朽木上涂抹粉刷。

    这跟柏拉图的理想国分外相似……只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只在想象里,而华夏大地上,理想国已经存在了千年,当然,一直是破破烂烂,士人们还在锲而不舍地搭着。朝代更迭不过是垮了一次,根基没有变,蓝图也没变,重新再来就好。

    华夏大一统,虽然靠的是儒法,可并不意味着这是唯一之径,也并不是不变之径,儒法之所以能推着华夏总是内聚,那是因为有儒法背后那些人的利,那些人是谁?

    那些人,可不就是读书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