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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宏与愚

    恢弘的宫殿中,一身破烂衣服,邋遢不堪的愚躺在华美的床上。

    他的眼睛紧闭,身上不断抽搐着冒出冷汗,口中喃喃呓语着:“一切都会消亡……我们都会死。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贫苦奴隶……全部的弱小生命都会死亡……”

    他身边的仆人在努力憋着笑。

    事实上,王宫中的仆人们对眼前的王子本就没有什么敬意。他的身上邋遢不堪,就像酒鬼一样整天醉醺醺的。你总能在某家妓院或是酒馆中逮到他。

    而当你和他交谈时,那绝对称得上是灾难,他会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你,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的诡异见闻——有时在地狱的恶魔环伺中,有时在深不见底的迷宫里。他惟妙惟肖地讲着莫名其妙的故事,不断在现实和虚幻中切换。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王室和城市的笑柄。

    身居豪华别墅中的商人会开着恶毒的玩笑——“老天,你的烂账真的像‘愚’王子的口才一样,既花里胡哨又无可救药!”

    而在贫民窟的困苦人家会说:“这忙碌而操劳的生活会把我彻底逼疯——就像‘愚’王子一样疯癫!”

    而现在,这位全城邦出名的“愚”王子,正在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眼窝深陷,憔悴枯槁。

    没有任何一个仆人心甘情愿地侍候他,他们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像对待牲口一样服侍着虚弱疯癫的愚。

    门外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身穿居家长袍的诚来到自己弟弟的病房。这立刻让那些懒散的仆人站直了身子,装出一副尽心尽责的样子。

    诚的眉头紧锁着,他眼中的担忧神色几乎无法掩藏。他坐在自己弟弟的病榻旁,用手抚摸着弟弟干枯的皮肤。

    良久,他转过身体,对那些仆人说道:“愚的三餐必须用富有营养的稀粥,他的尿布也需要定时更换。”

    仆人立刻恭敬地应承下来,做出唯唯诺诺的卑微神情。

    “另外,你们必须时刻有人坚守在这里,一旦有情况需要向我汇报。”他的神色非常严厉,语气也不容置疑,“我会不定期来监督的。”

    “是……”仆人们低头应承下来。

    诚有理了理病榻上愚的头发,将彻底干枯的那几根轻轻拔下,好让他看上去整洁些。

    “父亲……他最近有来过么?”诚问道。

    那些仆人面色有些窘迫,其中一位胆子稍大的回应道:“我们的王,他……他对阿苏无比虔诚,他终日待在阿苏神的神殿中,虔诚地……侍奉我们的造物主。”

    诚的脸上闪过微不可见的愠怒,但很快被他所隐藏。他不住地叹息,想起父亲时常对他说起的话:“如果能让‘愚’消失,再让我多一个‘诚’一样的儿子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阳光下愚的枯槁面容,不知怎么地,因为诚的到来,愚的面容不再痛苦,痛苦挣扎的癫狂呓语也随之安静——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

    诚在愚的身边待了很久的时间,直到太阳西斜——沉闷的暮色再度降临人间,他才匆匆离去。

    而众人所不知道的是,愚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楚,无论是掩嘴轻笑的仆从,还是前来关心自己的兄长,甚至包括厌恶自己的父亲——他都清清楚楚。

    他的疯癫,与其说,是他怪异的语言和举止,倒不如说是众人的淡漠和不理解。就连对自己最为赤诚的兄长,也并不能理解自己的困顿和挣扎。

    他每天都在虚幻的诡异时空中求生,在无数的恶鬼和诡异存在的环伺中搏斗。他的压力如同一座山一般厚重,以至于他只能每天通过酒精和妓女来宣泄自己,以免彻底丧失理智。他强颜欢笑,对周围人无比热情,却常常被误解成莫名其妙的高亢情绪……

    没有人理解自己,没有人。

    两行泪水在他的眼角滴落,顺着面颊流入肮脏的耳廓里。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双拳悄然握紧,久久不能松开。

    ……

    宏毫无力气地坐在窗明几净的空旷教室中,平日里开朗的他今日格外消沉。

    讲台前的教授在讲述着创世纪的老旧故事——这些故事甚至连隔壁家三岁小孩能都倒背如流!虽然如此,阿苏神说的每一句话依旧能让后来的学者们解读出不同的含义。他们从阿苏的箴言中不断剖析挖掘,最终分析出世界的构成和生命的终极意义!

    这些终日将自己埋在卷帙海洋中的祭司和学者们,究其一生都在与文字做斗争。虽然他们未曾见过阿苏一面,但是阿苏的教诲依旧使他们耗干心血,蹉跎岁月。

    这是何等的讽刺和荒谬。

    想到这里,宏差点笑出声来,他坑着头,好让自己弯起的嘴角不那么显眼。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用石墨制成的笔在空白的草纸上写写画画——那里有诡异的黑色太阳,如同蚯蚓一般的黑色触手!

    一切都那样地顺理成章,就连草纸上的诡异图像都看起来那样合理。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溜进了整座城市的精神海洋中,默默地,又翻天覆地地改变着人们的日常生活。

    在看似寻常的生活中,市井生活里童言无忌的噩梦,老疯子在街头毫无逻辑的谩骂,画家无意间撩动的诡异画笔……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人们毫无察觉。

    而那些精神格外敏感的人——譬如瘫痪在病榻上的愚,荒野中的古,和教室里亵渎神明的宏。他们清晰地意识到某种重要时刻的到来,并且在挣扎中妄图改变什么。

    就像蛛网上的昆虫,有睁开双目的可怖蜘蛛,也有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的可怜昆虫。

    神明编织的宿命之网,缓缓收紧了。

    ……

    在现实维度之外,风暴肆虐的亚空间的某个犄角旮旯里。蠕动的诡异神明颤抖着,祂的身体由无数蠕虫的交织构成,奇特恶心的声波在一圈圈向外播散着。祂的身体流下腐朽的脓液,交织的蠕虫修补着身体沉重的伤势。

    然而,祂的精神却无比愉悦。就像喝了数桶珍酿的酒鬼,祂手舞足蹈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可笑……所谓……尊者……”祂肆无忌惮地癫狂地笑着,身体不断抖动。

    “都没有发现……吾的存在……可笑……”

    祂的阴恻恻地笑声吸引来越来越多如鬼魅般存在的神明的注视,祂们欣然接受这惊人的好消息,怀着嘲笑般的轻蔑和深不见底的贪婪,一点一点朝着叶苏所在的宇宙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