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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

    獨孤霞沒有死,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之他還沒有死。

    他本該死的,二十年前該死,遇到冷幻該死,遇到敖凌也該死,但既然這三次他都沒有死成,遇到白罍也就不會死。

    他悠悠醒轉,一睜眼,嬋娟懸掛於中天,鴟鴞低鳴於樹梢,此時竟已是漆黑的深夜。

    獨孤霞眨了幾下眼,緩緩轉過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柔軟舒適的病床上,病床後方有個櫥櫃,櫥櫃上放了許多藥材,櫥櫃的旁邊還有張書桌,桌上放了幾本藥書,獨孤霞心中奇道:“這是哪一個大夫的診間?”

    然而更奇的事情還在後頭,獨孤霞只見何小楓正緊抓著自己的手,趴在他的腿邊,半夢半醒的打著盹兒,而他所受的脫臼、內傷竟都奇蹟般痊癒了。

    獨孤霞右手輕輕握著何小楓如凝脂般的手掌,左手撫著何小楓的秀髮,腦海中思索道:“難道是小楓把我搬來這裡的?他是為了照顧我才累成這樣?”

    獨孤霞是個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會自作多情,但這一次他並不是自作多情,他會到這兒確實是何小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抬過來的,而這裡是一位神醫的診間,也是那神醫的居所,只是這位神醫長年在外奔波,鮮少回到自己家中,所以何小楓才敢趴在獨孤霞的腿邊打盹。

    獨孤霞不敢吵醒何小楓,他只希望自己再趕快睡回去,但當男人身邊有個美麗動人的姑娘緊握著自己的手時,男人便很難入睡,無論是什麼原因,總之就是很難入睡。

    獨孤霞沒有睡,他只是凝望著何小楓,心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晃眼,金屋東昇,三個時辰又過去了,何小楓猛然驚醒,而在她驚醒的剎那,獨孤霞急忙閉上了雙眼。

    何小楓只道獨孤霞還沒有醒,不自覺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又輕輕摸了摸他的嘴唇,彷彿在猶豫什麼,但最終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獨孤霞感受著何小楓手中傳來的溫度,只感覺胸口的心臟不斷撞擊他的肋骨,何小楓腦海中所想的事,獨孤霞又何嘗沒有想過,但他此時決定先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慾望,使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順。

    何小楓看見自己竟牽了獨孤霞的手一整晚,心中更是甜蜜,不禁抿嘴笑出聲來。

    獨孤霞忽然睜開雙眼,何小楓趕緊放開他的手站了起來,道:“你醒了?”

    獨孤霞揉了揉眼睛,“嗯”了一聲。

    何小楓道:“感覺怎麼樣?身體好點了嗎?”

    獨孤霞坐起身,點了點頭,道:“我睡了多久?”

    何小楓笑道:“一整天,睡得簡直像條死豬。”

    獨孤霞笑了笑,道:“那這一整天你豈不是一直握著一隻死豬的手。”

    何小楓愣了愣,轉眼間羞得滿臉通紅,啐道:“原來你早就醒了,竟還當條死豬給我賴在床上。”

    獨孤霞道:“原來你喜歡死豬的嘴唇,有這種愛好的女人倒很少見。”

    何小楓看著獨孤霞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你……你……你欺侮我,我不理你了。”說著扭過頭從獨孤霞的身邊站了起來

    獨孤霞忽拉住她的手,道:“如果當條死豬能給你照顧,那我寧願永遠當條死豬。”

    何小楓停下腳步,她心裡明明決定不再理獨孤霞,但偏偏她的身體已坐了下來,她明明決定不再看向獨孤霞,但此刻她的目光已離不開獨孤霞。

    何小楓嘆了一口氣,道:“為什麼我偏偏喜歡上一條死豬?”

    獨孤霞笑道:“或許是因為我這條死豬特別有魅力。”

    何小楓道:“不,是因為你這條死豬特別命大,死了好像也能再活過來。”

    獨孤霞笑了笑,道:“這還得多虧有人肯救我這條死豬。”

    何小楓揚起頭,道:“那你還不快謝我?”

    獨孤霞道:“我受的傷難道都是你幫我醫好的?”

    何小楓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我的手臂也是你幫我接回去的?”

    何小楓又點了點頭。

    獨孤霞道:“你怎麼會這些救人的醫術?”

    何小楓指了指那張書桌,道:“我按那些書上面記載的法子,用在你身上,沒想到竟一拍見效。”

    獨孤霞道:“真看不出來你天資如此聰穎,早知道你就該行醫去當個江湖郎中。”

    何小楓嘟起櫻桃般的小嘴,道:“你這話兒到底是誇我聰明,還是笑我看起來太笨?”

    獨孤霞笑而不答,忽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道:“昨天你找到我時,有沒有見到一個年紀跟你我差不多的女子?”

    何小楓聽他突然問起別的女人,立時鼓起臉頰,道:“就算有也不會跟你說。”

    獨孤霞彷彿沒有察覺何小楓的心思,道:“我一定要找到她,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何小楓道:“我也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獨孤霞奇道:“你知道什麼?”

    何小楓道:“我知道豬都很笨。”

    獨孤霞道:“你又不是豬,你怎麼知道豬都很笨?”

    何小楓道:“因為我面前這隻豬特別笨。”

    獨孤霞道:“我哪裡笨?”

    何小楓分不清他是在裝傻還是真傻,當下跺腳道:“笨就是笨,笨到不知道自己笨更笨。”

    獨孤霞還想再裝,偏偏先笑出聲來,何小楓又羞又氣,朝獨孤霞的胸前一頓猛捶,獨孤霞連連叫痛,身體向後倒了下去,何小楓腳沒站穩,綢緞般的身體也跟著撲了下去,正好跌入獨孤霞的胸膛。

    這一刻,獨孤霞與何小楓兩人望向彼此的眼神,似乎讓整個房間充滿了生機與暖意。

    他們的身體隔著薄薄的兩層衣衫緊貼在一起,同時感覺到彼此的身體似乎都燒了起來。

    何小楓緋紅的臉頰告訴她該立即起身,但她心中的歡喜卻不容她起身。

    忽然間,她只感覺一張炙熱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勺,而獨孤霞的口中正低聲說道:“謝謝妳……真的謝謝妳……我真的好……”

    但獨孤霞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察覺有個不懷好意的目光正盯著他們兩人。

    獨孤霞扶著何小楓起身,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高聲喝道:“誰躲在那裡?給我出來!”

    一個駝背的老婦忽拄著拐杖從門口緩緩走進,只見她背駝的快到腰部,穿上那件發黃的緊身棉質長襖更把身上的肥肉緊緊勒出,她每走一步路,身上的肥肉就上下抖個不停,彷彿已經滲出了油,實在令人忍不住要嘔吐。

    她還有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臉上的肥肉依然擠在一塊兒,彷彿在較勁哪一邊的肥肉比較多、比較重,她的雙眼則被肥肉擠到兩旁,外開瞇成一直線,鼻樑似斷了一般壓到上唇,長相同樣令人非常不舒服。

    何小楓嚇得躲到獨孤霞身後,手指在他背後寫道:“快走!”

    那老婦嘿嘿笑了兩聲,道:“虎父無犬子,敏銳度果然驚人。”

    獨孤霞經過白罍那一役吃了大虧,已隱隱發覺自己正被人追殺,而且還跟自己父親有關,於是道:“你也是來殺我的?”

    那老婦又嘿嘿笑了兩聲,道:“殺人?不!不!不!我看到血都怕怎麼會殺你呢?只是我看見大小姐帶你在街上晃了幾圈兒,突然又不見人影,這才好奇的一路跟你到這兒來。”

    獨孤霞道:“你說的大小姐是誰?”

    那老婦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此時,那老婦已走到獨孤霞身後,何小楓的身子不斷顫抖,只怕一和那老婦對到眼就會嚇的暈過去。

    那老婦道:“我從昨晚就看見這小姑娘對你挺好的,而且也生的很美,她是你未過門的老婆嗎?”

    獨孤霞牽起何小楓,道:“我們要走了,希望我們別再見面。”

    那老婦道:“這怎麼行呢?美麗的小姑娘我可還想多看幾眼。”

    獨孤霞只感覺這老婦連說話也讓人嘔吐,於是道:“你這老妖怪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會喜歡年輕的姑娘?”

    那老婦道:“老男人都能喜歡年輕的姑娘,為什麼老女人就不行呢?”

    獨孤霞想了想,只感覺這老婦的話好像有點道理,但他還是不斷作嘔。

    那老婦又道:“你已不認得我?”

    獨孤霞這次學乖了,道:“好像認得又好像不認得。”

    那老婦嘿嘿笑道:“畢竟我們也二十年沒見了啊,不過我可沒忘記你。”

    獨孤霞只盼先問出這老婦的來歷,再籌劃退敵之計,沒想到那老婦隨即報出了名號:“我就是黃魅,『黃衣情魔』黃魅。這次你可要好好記得啊!”

    獨孤霞聽到“情魔”兩字,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心道:“聽這詭異的名號,就知道這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想來跟那什麼『白衣酒魔』也是一夥的。”

    黃魅道:“雖然我們不能隨意違抗大小姐的命令,但也不能讓你又去躲個五年十年,所以你還是別離開我的視線,乖乖等著大小姐來把你帶走吧!”

    獨孤霞道:“如果她一直不來呢?”

    黃魅笑道:“你想走?不想跟我待在一塊兒?”

    獨孤霞心道:“遇到你這老妖怪誰不想走?”

    黃魅奸笑兩聲,道:“你要走也不是不行,把你身邊這小姑娘留下來便是。”

    何小楓全身顫抖得更厲害,一雙手更是幾乎把獨孤霞的袖子給扯破了。

    獨孤霞早已將何小楓看的比自己還重要,當下怒道:“你別動她的主意,我們要走一定一起走。”說著拉住何小楓的手,帶她走出屋外,沒想到黃魅不肯放過他們,一溜煙的又跟了上來。

    獨孤霞拔出腰間長劍,道:“你再糾纏不休,休怪我劍下無情。”

    黃魅道:“劍留情便不是劍,要殺人就莫要告訴別人你要殺人。”

    獨孤霞愣了愣,還在揣摩黃魅話語的同時,黃魅已經站到何小楓面前,只見她伸出一隻滿是汙垢的手,用力在何小楓的臉頰上捏了一下,當獨孤霞反應過來時,黃魅又已暫回原本的位子,道:“就好像你要占一個女人便宜時,最好什麼話都不要多說,直到你真的占了她的便宜。”

    何小楓此時已嚇出眼淚,獨孤霞忍無可忍,一人一劍朝黃魅撲了過去,眨眼間,劍尖已觸到黃魅的長襖,只聽黃魅嘿嘿一笑,也不知用了什麼身法,整個人已繞到獨孤霞身後,長襖卻一個破洞也沒有。

    獨孤霞又驚又怒,劍招連發,劍光織成一張劍網朝黃魅套了過去,黃魅肥肉一抖,如一隻泥鰍般溜過這幾乎毫無縫隙的劍網,獨孤霞又試了幾次,但每到千鈞一髮之際時,黃魅總是能如泥鰍般化險為夷。

    這莫非就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脫身絕技“泥鰍功”?

    獨孤霞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牽著何小楓的手縱身一躍,飛上屋頂,箭一般竄了出去,黃魅沒有動,因為她很有把握,無論獨孤霞奔的多快,她都有把握一定追得上獨孤霞。

    獨孤霞躍上屋頂後,眼神望著遠方,對何小楓低聲道:“失禮了。”隨即盈盈抱起何小楓的身驅,提氣奔出數十丈,一身絕頂輕功施展開來。

    何小楓的臉頰微微發紅,原本滿面的淚水已被紅暈掩蓋。

    獨孤霞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唯有用盡全身的力氣疾馳,才有可能擺脫黃魅的追殺。

    黃魅看著獨孤霞與何小楓兩人剩下兩個黑點,嘿嘿笑了兩聲,瞬間又追回與他們兩人約十丈的距離。

    ──獨孤霞錯了,無論他用盡多少力氣,無論他是不是抱著何小楓,他都不可能在輕功這一方面勝過黃魅。

    獨孤霞奔行一陣,見始終無法擺脫黃魅,只好停下腳步,將劍尖指向黃魅的咽喉,道:“看來今天我們兩人,一定有一個要死在這裡。”

    黃魅笑道:“你難道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人?你難道真的以為我只會像隻泥鰍一般躲你的長劍?”

    黃魅說著已將手中的枴杖提了起來,道:“這樣吧!你若能削斷我手中這根拐杖,這場決鬥就算我輸了。”

    獨孤霞道:“你若輸了呢?”

    黃魅道:“我立刻就走,不打擾你們小倆口你儂我儂。”

    獨孤霞搖頭道:“這還不夠。”

    黃魅道:“哪裡還不夠?”

    獨孤霞:“我要你的命。”

    黃魅笑道:“好!你若能削斷我手中這根拐杖,我的人頭就給你。”

    獨孤霞本來還不想殺黃魅,但此刻他只覺得他如果沒殺了黃魅,就是對不起何小楓!

    獨孤霞不再言語,飛身一劍刺向黃魅的咽喉,他知道自己若是以枴杖為目標,黃魅便只要保護拐杖不被削斷即可,但如果是刺向她的咽喉,黃魅就非得舉起拐杖擋他的劍鋒,除非她的內力跟白罍一樣渾厚,否則黃魅的拐杖必斷無疑。

    電光石火間,黃魅舉起了拐杖迎向獨孤霞的劍刃,而黃魅的內力也的確沒有白罍那般渾厚。

    然而──獨孤霞沒有料到的是──黃魅根本無需高強的內力,也能用她從“泥鰍功”習得的陰柔巧勁,輕而易舉的化解獨孤霞的攻勢。

    長劍觸及拐杖的剎那,只見黃魅略施巧勁,拐杖一沾一黏一甩,獨孤霞的長劍登時偏了準頭,削落路旁樹梢的一大把樹葉,而拐杖自然是沒有損毀半分。

    獨孤霞心中驚嘆不已,劍勢又猛然攻上,黃魅雙腳一蹬,肥胖的身軀一躍而起,拐杖正好壓住長劍的劍背,獨孤霞手腕一抖已然掙脫,飛身衝進還未完全落地的落葉堆裡頭,接著以葉影遮蔽劍光,使開“影羽劍法”第五式“楚弓遺影”,劍鋒揮向黃魅左側,同時左腿又橫掃向黃魅的右側,眼見黃魅向左也不是,向右也不是,忽而一招“旱地拔蔥”倒轉出去,獨孤霞又在變招,“影羽劍法”第三式“認影迷頭”向前翻飛到黃魅身後,長劍刺向她的脊椎。

    這一招“認影迷頭”變化迅如閃電,黃魅的枴杖在前,身體在後,似乎已避無可避,沒想到黃魅卻突然挺直駝背,左手一甩,原本捲曲在一起的指甲忽而拉長,而長度竟跟她的手指差不了多少,指甲拉長的剎那,黃魅已接連抓向獨孤霞的腦門,獨孤霞大吃一驚,撤劍的同時向後連退數步,黃魅一招未得,整個身體如一顆肉球般滾了過去,左手五指狂風般抓出,獨孤霞又向後連翻三個筋斗,堪堪避開,但胸前的衣襟已被黃魅的指甲撕成碎片,只要他稍微慢了一步,此刻恐怕已被黃魅開腸剖肚。

    黃魅不容獨孤霞有半分喘息,右手扔下原本的拐杖並用力一甩,五片指甲隨即如紙張一般展開,黃魅嘿嘿笑了兩聲,道:“這一招老娘可是有將近二十年沒用過了,你今天有幸見得,可要將它牢牢的記在腦海。”

    說話的同時,十片指甲一齊插向獨孤霞的胸口,獨孤霞握緊長劍,手腕一轉,在胸前繞出一個光圈,本擬將黃魅的十片指甲連著手指全數斬斷,怎知黃魅的手指與指甲行如流水,不著痕跡的滑過獨孤霞織成的劍網,幾乎碰到了獨孤霞的肌膚,獨孤霞別無他法,只能向後不斷退縮,而黃魅也一步步的進逼,將獨孤霞的胸膛刺出斑斑血跡。

    難道這一套奇怪奇險的武功,就是昔年魔教教主血情骨的“攫腦開腸奪魂爪”?

    獨孤霞心中實是大駭,撇除黃魅頂著這麼累贅的身體還能活動自如,單是她使用的這些武功,無疑就足以與現今六大門派的掌門一分高下。

    眼見獨孤霞即將命喪黃魅之手,何小楓突然高喊:“住手……都給我住手!”

    黃魅停下腳步,看了一眼何小楓,心道:“有趣的來了……接下來你們會帶給我什麼樣的好戲呢?”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陰險、惡毒的微笑,身體也開始不斷地顫抖。

    黃魅不再對獨孤霞出手,忽然縱身一躍,將那十片比刀鋒還要銳利的指甲晃到何小楓面前,道:“獨孤霞!你說說看,是我的指甲銳利,還是這姑娘的肌膚堅韌?”

    獨孤霞全身汗如雨下,嘶聲道:“你要殺我衝著我來便是,快放了她!”

    黃魅拾起何小楓的一綹秀髮,聞了聞又舐了舐,道:“這味道真好聞,我放了她豈不是太可惜了?”

    獨孤霞的眼裡已冒出熊熊烈火,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黃魅笑道:“我要什麼?我要你的命,但也要你們兩人之間的情,否則豈不是愧對了『黃衣情魔』這個稱號。”

    獨孤霞心中忖道:“要情是什麼意思?情哪是能放在手上交給別人的東西?”

    黃魅似乎看穿了獨孤霞的想法,道:“你不懂也沒關係,你們只要用你們最真實的情盡情表演,我很快就能收到了。”

    獨孤霞還是不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何小楓已陷入危險,如果他不趕快做點什麼,何小楓恐怕會被這惡毒的老婦羞辱至死,當下道:“我跟你走,現在就去見那什麼渾蛋公子遒,你立刻放了她。”

    沒想到何小楓突然高喊:“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會死的。”

    獨孤霞望了她一眼,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如果死了那也是我的命,但你是無緣無故被牽扯進來的……”

    何小楓已然落淚,但她的淚落在心裡。

    她沒有聽清楚獨孤霞說了些什麼,因為她的腦海已陷入一片混亂,她唯一清楚知道的事情是──此刻的她已必須做出選擇,無論這個選擇有多複雜、多艱難,她都必須做出選擇。

    她曾經有更多的選擇,而且是更簡單也更無害的選擇,但她既已選擇了這條路,她就只能接受這條路。

    即便這條路是錯的,她也只能一直錯下去,永遠沒有機會回頭。

    這難道就是真情所付出的代價?

    獨孤霞喃喃說道:“小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帶你誤闖這片江湖,讓你遭受這麼多危險,趁現在還有機會回頭,快回家吧!……剩下的事讓我一個人面對,就將遇到我的這幾天當作一場夢,忘了獨孤霞這個人吧!”

    這是獨孤霞最後能影響何小楓做出選擇的機會。

    然而──他永遠無法得知自己究竟影響了什麼。

    何小楓轉頭看向黃魅,眼神散發出異樣的光芒,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

    何小楓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獨孤霞已經高喊:“不可以。”

    獨孤霞向前衝出,伸出手欲抓住何小楓,殊不知就在他移動的剎那,黃魅已撿起掉在地上的枴杖,戳中獨孤霞的左膝,獨孤霞的髕骨登時粉碎。

    黃魅還在笑著,而且還笑得特別大聲、特別高興,她在破壞別人感情時總是特別高興。

    她還不想殺了獨孤霞與何小楓,因為她想看看這份情,最終能演變到什麼地步。

    這就是她的目的,她渴望看見別人的情,並奪取別人的情,因為她永遠也得不到。

    獨孤霞摔倒在地,但何小楓並沒有扶起他,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是何小楓的選擇,此刻她的選擇是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獨孤霞的左腿已廢,但他立刻又站起身,強忍著痛楚,追了過去。

    獨孤霞高喊道:“小楓,我不准你走。”

    何小楓沒有回頭,甚至一句話也沒說。

    她絕不能說。

    獨孤霞還在呼喊:“小楓……小楓……”

    何小楓還是沒有回應。

    獨孤霞用盡最大的力量,終於說出他藏在心底深處的話:“小楓!你絕不能走!我已經愛上你了!所以妳絕不能走!”

    “愛──”

    獨孤霞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為何會突然說出這個字來。

    “愛──”

    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自然而然的流露。

    有人說他不懂愛,只因他不曾愛過。

    愛是什麼?喜歡又是什麼?這兩者之間的差異絕不是寥寥幾句就能說清楚的,唯有真正愛過的人,才能深刻的體會這兩者之間的差異。

    獨孤霞還沒完全體會,何小楓當然也是,所以何小楓此時已轉過身,愕然地問道:“你說什麼?”

    獨孤霞道:“我愛你,我不能讓你走。”

    他的口中雖只不過淡淡地說了幾個字,但他的眼波卻已訴說出無盡的話語。

    何小楓轉過頭避開獨孤霞的目光,臉頰上閃爍著晶瑩的淚珠。

    她不能看向獨孤霞,因為她知道他只要一看向獨孤霞,心中的千言萬語就可能再也藏不住。

    她一定要藏,無論用什麼方式藏,她絕對還不能讓獨孤霞知道。

    風過境,她已將這些話語藏進風裡。

    微風帶著她的淚與她的千言萬語,又藏進落花裡。

    花瓣飄飄蕩蕩的凌空而下,搖搖曳曳,一朵朵一瓣瓣,牽著一縷縷的沉香,沁人肺腑,時間彷彿停止流動。

    是冷風還是暖風?

    時間是快還是慢?

    獨孤霞不知道,因為何小楓藏得很好。

    或許不是藏得很好,但獨孤霞還是沒有發覺,因為他相信何小楓──深信著何小楓。獨孤霞與何小楓短暫的沉默,沉默的剎那黃魅已拍手笑道:“好一段淒美、動人的愛情啊!我若這麼硬生生的拆散這對情人豈不是一大罪孽?”

    獨孤霞與何小楓還是靜默著。

    黃魅又道:“你們的情我已收到,所以我決定大發慈悲的放過你們,但條件是我這裡有兩顆仙丹,你們可得先吃了它。”說著手中果然已多了兩顆暗紅色的仙丹。

    獨孤霞道:“吃了這仙丹會如何?”

    黃魅笑道:“你們就能飄到天上,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獨孤霞當然不相信什麼仙丹,但此時他已別無選擇,於是問道:“如果我們吃了仙丹,你是不是就會放我們兩人一起走?”

    黃魅笑道:“當然,不過兩顆仙丹都得給我吞下去,少一顆都不行。”

    獨孤霞道:“好,這是你說的。”

    何小楓聽到此處,眼淚突然溯回眼眶,驚叫道:“不能吃!”

    這是獨孤霞第一次違逆何小楓的請求,因為他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何小楓,只見他一個人拿走兩粒仙丹,一口吞下肚,道:“兩顆都吞下去了,你給我滾!”

    黃魅愣了愣,他會拿出兩粒仙丹自然是要他們兩人各吃一粒,但獨孤霞早已算好──如果那不是仙丹而是毒藥他也要吃,如果要死也只能是他一個人死!

    何小楓已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

    黃魅嘿嘿笑了兩聲,道:“好吧!既然你真的按照約定吞下去了,那我也就不打擾你們小倆口了,祝你們幸福。”說著人已消失在蔭翳之中,只聽到她走的時候口中彷彿在唱著:“自古情人皆愚昧,竟願赴死莫離別,相依相戀求終老,不知情中苦何深?……苦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