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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许亲

    一

    平时同文姝看看鱼,种种花,画些画,钟岄以为日子便就这般闲散地过去。

    郑氏看着钟岄自小长大,又知道她被退亲的事,从未催促过钟岄回家。倒是常欢有时会提醒她文逸乡试结束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钟岄一想起家里的事便头疼,一直躲着这个话头。

    但是她躲不过,催她回去的倒不是文家,而是钟家。

    钟家来人了——岳氏的大姑娘钟峤,来文府接钟岄回去。

    “这段日子二妹妹在这里叨扰文伯母了。”一袭墨绿色长衫配玄色长裙,梳着妇人发髻的钟峤微笑着向郑氏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连脸上的笑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像极了她娘,钟岄那大户人家出身的大伯母。

    “钟大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岄姐儿在这里陪着姝姐儿督促逸儿那孩子乡试,逸哥儿中举也沾了岄姐儿的光。”郑氏与钟岄娘亲楚氏是金兰之交,与钟家大房本就不熟,只对着钟峤礼貌回笑道。

    钟岄进了门,瞧见钟峤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文姝一同上前行礼:“大姐姐妆安。”

    “文家大妹妹又标致了。”钟峤先是温柔地打量了文姝一番。

    文姝亦是与钟峤不熟,乖巧福身后便站到了郑氏一旁。

    “二妹妹可算出来了。”钟峤起身拉住钟岄的手,摆出了姐妹情深的样子。

    “家中甚是想念二妹妹,如今文小郎君已然中举,二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呢?”

    钟岄嘴角微微抽了抽,干笑了两声:“快了快了。”

    两人当着文家人的面寒暄两句,钟峤拉起钟岄的手,借口两姐妹说些体己话,便和郑氏借了文家后院说话。

    “大姐姐不妨直说,这次亲自来接我是要做什么呢?”钟岄见四下无人,向钟峤笑了笑,“可是大伯母又有什么要示下的?”

    “你这孩子。”钟峤摇了摇头叹息道,“之前母亲是看你被尤家退了婚,一时气急才训斥了你两句。”

    “敢问尤家退婚是妹妹做错了什么吗?”钟岄不禁反问道。

    “二妹妹没有错,”钟峤挽住了钟岄的手臂,柔柔笑道,“所以大姐姐给妹妹说了门极好的婚事,特来相告啊。”

    看着钟峤的模样,钟岄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大伯母岳氏。

    岳氏嫁给钟家大爷后,让其去置办田地,做起了粮食生意,生意越做越大,翻盖了钟家宅子,广招奴仆,铁了心的要让钟家跻身武定城乃至郸州的贵门,

    她还出钱为大房与二房捐了官,让一般人不敢再看不起钟家。

    而钟峤作为钟家大房嫡女,从小便被岳氏当作高门贵女来培养,舍得花钱,教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长相没有大伯母那般典雅端庄,却也是平人以上的姿色,就在去年,才嫁给了郸州有些名头的富户瞿家。

    钟峤高嫁连带着大伯母也风光了一把,更加愿意对家里钟岄这些小辈颐指气使。而钟岄向来是钟家小辈中有主见的,最为大伯母不喜,所以两人常有些无伤大雅的口角矛盾。这次的争吵亦是如此。

    钟岄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笑得同大伯母一模一样的钟峤,蹙了蹙眉:“大姐姐给我说媒?”

    “也不是别人,你也见过的。”钟峤抿唇一笑,“是你大姐夫庶出的二弟弟,瞿家二叔。”

    “就是那个脸上有块胎记,总也不爱说话,一点不合心意便像小孩子一样急得哭着找亲娘的瞿二郎?”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钟岄浑身一震,难以相信这便是钟峤口中的好亲事。

    “大姐姐,怎么说我也是和你有着血缘的妹妹,你怎能这般不地道?”

    钟峤听罢心虚地笑了笑:“虽然二叔这个人有些问题,但是抛开他这个人不管,只要你嫁过去便是瞿家二房的正妻主母。”

    “况且,瞿家只有两个儿子,等公爹和婆母百年之后……”钟峤看了看四周,拉过了钟岄,附耳道,“瞿家便是你我主事了,到时候瞿家的泼天富贵不尽归咱们?”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当初因为你与尤家的娃娃亲才把你留到这么大,尤家不厚道咱们又能怎么办?你若现在不嫁人,恐怕就再难说上好的婚事了,那家里后面的妹妹们该怎么办?”

    “这事是我和母亲商量好的。我们也同二婶母也说过了,二婶母也是愿意的,打算回去就帮二妹妹定亲。二妹妹好好考虑考虑吧。”

    钟峤自是以为给钟岄说了桩几辈子难修的好婚事,拍了拍钟岄的肩:“我等你一日,明日咱们便回家。”

    二

    钟峤走后,钟岄心愈烦,便让常欢给自己拿了壶酒,借着酒劲把瞿家的事一股脑全和文姝说了。

    “尤家刚退婚,他们这么快就想让你嫁人?”文姝不忿道,“更何况那瞿家二郎你我又不是没见过,虽说我们不应在意什么庶出的,可也总不能拿个成天偎着他娘的软蛋打发你吧?”

    钟岄不言语,只斜靠在八巧美人椅上,双目放空。

    “瞿家二郎不能嫁。”文姝拉住钟岄的手,目光坚定,“管他什么瞿氏名门,泼天富贵,你嫁过去也只有受气的份儿。”

    “钟家不似你家这般和睦,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钟家是谁掌家。”钟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苦笑了一声,“莫非你有办法?”

    文姝蹙着秀气的柳叶眉,许久后下定决心一般拉住钟岄的手:“要不,让我娘给你家下聘吧。”

    见钟岄神色震惊,刚要开口,文姝连忙堵住她的话头:“我知道这是昏招。但是,能躲一时算一时,说不准你明天出门就相着了个更好的,人家也看得上你,我们也省事儿了。”

    看着为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不惜连文逸都搭上的文姝,钟岄胸中流过了些暖意,温着她凉透了的心。

    但是她还是抿了抿唇,拒绝了她:“我再想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文姝眼神为难,却也点了点头,拍了拍钟岄的后背:“你别灰心,总有办法的。”

    “要是真到了最后的地步,大不了我带着你逃婚算了。”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气氛也松快了些。

    最后一夜,钟岄与文姝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直到天微微亮,文姝撑不住睡去了。

    钟岄却无甚困意,裹了件衫子出了门。

    明月还未西沉,熹微的晨光早已撒在地上。院中花花草草依旧,挂着晶莹的露珠。

    出了文姝的院子,穿过长廊,钟岄也不明白自己想要走到哪里,只是想再看看,再看看自己欢喜了两个多月的闲散时光,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永远过上这般日子呢?

    她也不知道。

    “岄姐姐?”一声温和将钟岄拉回了现实。

    钟岄定睛看去,却见沈沨正拿着一卷书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墨发未束,一袭青衫松松垮垮披在肩上,很是有读书人独有的单薄与筋骨。

    “是沈小相公啊,这么早便起来读书了。”钟岄扯了个笑。

    “岄姐姐怎么起得这么早?”沈沨放下书,系好了衣裳,行了一个书生礼。

    “睡不着。”钟岄叹了口气,借着酒劲在沈沨面前也不拘于规矩起来,“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回家了。”

    “听逸哥儿说,岄姐姐家里给定了亲事?”沈沨淡淡问道。

    “是啊。”钟岄苦笑一声,“可笑吗?自己的婚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真的是半分主都做不了。”

    沈沨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沈沨。”钟岄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向前走了两步,“你在成山说要任我罚的。虽然那时你救了我,我却也想无理取闹一回。”

    “要不你们沈家赶在瞿家之前同我们钟家提亲吧。”钟岄的脸颊如霞鲜红欲滴,眼神却满是决绝与坚毅。

    “钟家如今是我大伯母掌家,凡是子辈的事她总要横插一脚,我自小便不喜欢被她安排,她亦不喜我忤逆她的抉择,如今更是势如水火。”

    “我不愿听从安排嫁到瞿家,更不可能嫁给文逸,所幸在这件事上你也吃不了多大的亏。我也不奢求能跟你举案齐眉,只求你能护我这一次,来日我钟岄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

    “这次算我求你。我会找到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法子,等你以后找到心悦的女子,我自会下堂求去。”

    钟岄每说一句便向沈沨走进一步,话说完了也走到了沈沨身边,略带酒香的热气喷吐在沈沨的颈边,如炬般的眼神灼痛了他的心。

    三

    钟岄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院,也全然忘了自己遇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只隐隐约约记得看见了沈沨。

    一时想不出缘由,只当是自己喝多了酒做的梦罢了。

    钟峤的马车走得快,不出一日便回到了武定城。

    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钟府,钟岄有些恍惚。

    刚回府,钟峤便拉着她同岳氏请安去了。

    松竹兰菊、小池流水,岳大娘子的院中颇有些附庸风雅的意思。

    两人赶到时,岳氏正倚在廊下看花。

    “岄姐儿回来了。”岳氏微微一笑,“在文家住得可习惯?”

    见岳氏面色平和,想必是消了气,钟岄松了口气,微微福身:“大伯母安好,劳大伯母挂心,住得惯。”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同你娘为你敲定了门婚事,下月初八定亲。你也老大不小了,算是家里年长的姑娘,大伯母会为你好好办一场。”

    “那便,多谢大伯母了。”钟岄袖中的手心微微出汗,这是完全不留回旋余地的意思啊。

    回到房中,钟岄趴在黑漆雕花黄梨木桌上,拽着常欢的袖子:“这可怎么办啊。”

    常欢心疼轻抚着自家姑娘的背,却也没有办法。

    “二姐姐!”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传来,惹得钟岄眉头一蹙,不用看也知道,是她那向来和大房亲厚得很的亲弟弟,钟楠。

    “做什么?”钟岄心情不算好,没好气道。

    “二姐姐这次回来有没有给阿楠带好吃的好玩的?”钟楠手中举着一只精巧的天工球,一看便知是郸州城的新鲜玩意儿,“这是大姐姐带给我的,二姐姐有没有带?”

    “带个屁,我走时让你温习的书可看了?”钟岄不喜欢钟峤的原因之一,就是钟峤总是很宠钟楠,无底线的宠,要什么买什么。

    钟楠一听读书,瞬间心虚起来:“祖母说我现在习书还尚早,等大些再努力也无妨。”

    “这次乡试,你知道文二郎考了多少名吗?你都十岁了,还尚早?”钟岄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又讨打?”

    钟楠嘴一撇就要哭。

    “哭?”钟岄冷笑一声,“哭一声,加抄书一遍,我数着,你哭吧。”

    “你刚回来,同你弟弟置什么气?他本来就和你不亲,你还不多疼疼他。”楚氏进了门,将钟楠搂在怀里,皱眉嗔道。

    钟岄被噎住,心中不由委屈起来。

    “我只想问娘,瞿家这门亲事,娘也同意?”虽然钟峤和大伯母都说和她娘商量过了,但钟岄还是想听自家亲娘怎么说。

    楚氏有些心虚,没有看钟岄,只道:“我觉得你大伯母说得在理。”

    短短一句话,激得她心头有些发酸,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