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提十二·燃犀
Chapter12
楚鋆其实很想问,方南衢是在两百年里,遇上什么足够撼动冰山的人了?
还是在自己忙得天昏地暗的时间里,受了什么格外的刺激?
得是什么样的人和事,能让这么个不近人情的正人君子,连带自己这个昔日殊途的叛徒一道沾光,侥幸分到些别人漏下的关怀和温柔?
楚鋆突然有点羡慕。
两百年前,自己等了很久的好看神仙,会因为怎样光风霁月的知己,性情大变到自己完全认不出来……
变得,通人气,还会哄人了。
或许,是过去的自己,本就和人家不是一路人,自然不够了解吧。
原来看起来枯木般的難璩尊者,也会有值得下凡相约的朋友;
也会有值得学哄人的知己。
说不定,除了明镜台的小蓝花,他还会在尊者殿养上一堆金贵的奇珍异草。
所以才侍弄得那么不上心,半死不活地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多出半枝半叶。
楚鋆自嘲,自己在这没头苍蝇一样,构想着别人的生活。
上一个这么凭空画饼的,可能还是想着皇帝也用金饭碗讨饭的乞丐了。
楚鋆如此嘲弄着自己那些贼喊捉贼的心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轻撇,冷笑了一声。
方南衢登时头疼,楚鋆这哭一会笑一会的模样,委实不让人放心。
人力所尽,却也参不透这祖宗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
他不知道,楚鋆是想着——
自己是真的不了解方南衢,这个人的外表、过去、内心,没一样是曾经的楚鋆配靠近的。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成了三界怨气的活靶子,他依旧是事不关己的狱卒。
她楚鋆有本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建天道办开三分天界的局势,就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
向前风生水起,退后万劫不复。
一个阳关道上的方南衢,志不同,道不合,别说这辈子,即使回到天界……
雪山上的圣光,也不会照拂至阴暗处的浊泥。
“所以……”
楚鋆继续笑着,一时间,也不知是在笑谁。
“他如何看我,他有怎样高山流水的知音,同我又有甚挂碍?”
如此想着,楚鋆又觉得自己中十足,大可以问心无愧地挖起方老板的墙角了。
反正横竖是个对自己不起的前同事,不坑白不坑。
替天行道的事,怎么能叫坑人呢?
———————————
不过这一通又哭又笑折腾下来,方南衢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晚上七八点,楚鋆只觉得自己眼皮发沉,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沙发上。
方南衢轻轻摘下楚鋆左耳的蓝牙耳机,在旁边轻唤了两声,见楚鋆没有反应,便知道是睡着了。
大喜大悲后,人在情绪上总会极度脱力,多休息些也是好事。
不过方南衢掂量了一下,以楚鋆这个夜猫子的生物钟,放任她这样一梦下去……
到了晚上十一二点,大概率是要再醒来亢奋一通的。
于是,方老板长叹一口气,在短短一日内,准备开始第二次漫长的拉扯:
“鋆儿,听话,别在沙发睡。先下楼吃晚饭。”
“嗯啊……别烦我……困……”
最终,在没什么急事当头的情形下——
显然以楚鋆行尸走肉般拖沓回卧室,并重重砸门结局。
本来,方南衢只好安生等着,待楚大小姐睡够了出来觅食时,再投喂热好的夜宵。
结果才晚上十点,睡眼朦胧的楚鋆便从卧室东倒西歪出来了。
方南衢只看见,楚鋆原本死白的脸红成了炉火,两只眼睛鱼泡似的肿起。
方南衢哪还听楚鋆起床气的胡话,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小火炉,一摸额头,横抱起人,就打算下楼开车急送医院。
楚鋆一副烧得醉醺醺的模样,倒安稳得不着急。
也不知是神智不清,还是单纯傻乐,一掌拍向方南衢后颈,嘴里还不得闲:
“呵……你放我下来……我没病……”
方南衢被误伤这一掌,却好像石头打进棉花里,八风不动地冷冷看向这个脑子不清醒的病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没病,身体好着呢。我这不是带你去看病,是带你去喝零下五度的西北风,纯天然,满意了吗?”
楚鋆笑得极其诡异,嘴角机械地向上勾起,眼角弯弯,一副仿生人的职业假笑:
“方老板你……你才傻了,这是江南,吹面……吹面不寒那个杨柳风嘻嘻。哪来的西北风?”
方南衢看着楚鋆一副醉酒耍酒疯的表情,疑惑良久。突然倏地将人放下:
“鋆儿,怎么回事?”
“嗯?嘻嘻,方老板……你终于想起来啦……”
楚鋆继续以一种拧巴的姿态摇着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嘛?
你得给那小玩意,半天……嘻嘻、半天时间……来、来找上门来……噗哈哈哈方老板……忘性、好大呀哈哈……”
方南衢听着楚鋆的尾音以不自然的高音向上挑着。
听起来,简直就是木偶学人话,结果只会升调,捏嗓子眼到了极限,快把自己活活憋死。
方南衢不禁皱了皱眉:
“鋆儿,你现在是不是开始和傀儡感应连接?在哪儿?你保证得了自己现在状态安全吗?”
楚鋆玩味地上下打量着方南衢:
“哦?呵呵,知道在您眼里,我现在弱得一手就能掐死。但毕竟,玩阴阳方术,你?哈哈哈!”
楚鋆猖狂地勾起唇角,斜眼睥睨着方南衢。
“灵山之外,你们这些和尚……道士……都给老子,靠边儿站去!”
方南衢并不回话反驳,只继续扶着楚鋆,生怕她摇摇晃晃,真一不留心摔在地上。
楚鋆一把甩开方南衢束缚着的右手,从自己腰侧的衬袋里摸出一张沾着灰色粉末的宣纸。
不似通常的黄纸符箓,只蝉翼般的一片,蝴蝶振翅般,在骨节分明而略显阴仄的两指间翻飞颤动。
楚鋆将符箓平置于掌心,双掌合十,默念起: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
“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正念起,一簇近乎琥珀般澄明的白琉璃色火焰,于楚鋆掌间燃起。
随着一缕白烟消散于空中,妖冶浓郁的异香弥漫一室。
方南衢不自觉地皱眉,眼神却只牢牢锁在楚鋆掌间。
正当楚鋆用近乎妖邪的眼神,望向面前白雾中央,准备将手中一团蓝紫的业火击向对面时——
默然注视许久的方南衢,终于开口道:
“鋆儿,那只傀儡,不只是木偶点睛吧?”
楚鋆咯噔一笑,眼球近乎爬满了殷红的血丝,只恶狠狠地将七分白眼对向方南衢:
“是,总不能奢望天下都和你们灵山一样干净。
是什么东西,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不耽误手上一团鬼火扑向白雾,所到之处屏障燃烧殆尽。
电光火石间,楚鋆用力一握,就像探进一处空间闪现的门内,从中拔萝卜似的,连根薅出一只呲哇哀嚎的小鬼——
“方老板,借点血!”
楚鋆先斩后奏,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涂了半截暗紫色指甲油的长指甲,便在方南衢左手背上,抓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方南衢倒也任凭她拖着自己,仿佛移动的血库。
楚鋆指尖剜过伤口深处,在血肉间反手一搅,右手三指上瞬时多了三簇血红,却没急着如何下手。
只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扣紧小鬼的下巴,掐着骨头抬起,品咂了几秒这小东西的表情。右手轻抬着腕,脚下还踩着这小鬼的膝盖。
隔着窗帘朦朦胧胧地看,倒像是个优雅的美人,一边端杯品着红酒,一边俯身欣赏着一件美好的半成作。
可惜现实,总少了些伪饰的优雅与美感。?
当楚鋆慢悠悠地,拿沾血的指尖逼向那小鬼的惨白如一弯冷月似的小脸时,方南衢明显注意到,那小鬼的剧烈瑟缩与克制的挣扎。
说是小鬼,看起来倒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
个子不高,一米五六左右,瘦得近乎可见突出的骨架,一头黑发梳成了中分款朵拉头。
只有那一双阴阳瞳,一侧闪着荧绿的闪光,一侧是血一般的猩红。
楚鋆倒并没想真的把这家伙如何,只扣住手下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拿右手指尖,轻轻贴着这小家伙的脸侧蹭过。
“啊———”
原本克制着恐惧的小家伙,突然疯了似的扭动起来,双手双脚乱抓乱闹,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惨白的皮肤,就仿佛被烟灰烫开一个黑洞的白纸。
金黄的光晕不断扩张,岩浆似的滚烫地向两侧裂开,内侧是焦炭的黑圈,又飞速凋萎收缩成飞屑。
“诶呀,哈,怎么了?我的宝贝儿?”
楚鋆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钳在对方天灵盖上的手却越发压了力气。
“哎呦宝贝儿,我不是故意的呀,看给这小美人儿毁的。
啧啧,多好的一张脸啊……”
方南衢任凭手上狰狞的血痕疯长,继续向外渗出颗颗血珠,只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向同平日判若两人的楚鋆。
以及跪在她面前,似乎恨得下一秒就要把楚鋆生吞活剥的小姑娘。
“鋆儿,够了。”
楚鋆一愣,下意识想连多嘴之人一块,一袖子扫得跪伏地上。
却想起来,这是方南衢。
得罪了他,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楚鋆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回回神。
其实她也讲不清,怎么就好像一股血气上了头,就习惯性扮上了这么副昔日的邪神模样。
还是……在方南衢面前。?
方南衢倒也没对楚鋆的治下方式多做评价,直接两道金光捆缚了小家伙的手脚:
“不想元神烧尽,就将你从何来,到命簿在何处,知道的,全数讲来。”
楚鋆本想说些什么,见方南衢并没有征询自己意见的意思,明白现在没得商量,闷着气撇了撇嘴。
“我是婴鬼,名唤黎,本不属六道轮回。三年又八年前,被这位……”
小鬼低着头,仍怯生生望向了对面的女阎罗,却见楚鋆早恢复一副纯良无害模样,正抱着胳膊看起自己的热闹。
“……收进了木偶,从此只被当傀儡编入阴阳司籍。”
方南衢望向楚鋆,目光问询真假。
楚鋆一耸肩,两手一摊,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这就是默认了。
方南衢便示意小傀儡继续说下去:
“是我带走了楚鋆的命簿,借她的草稿纸,转移了灵识;
也是我雇了杨彪他们,搬运楚鋆的命簿,为的就是混淆天界搜寻的视线。”
听得认真的方南衢,接着问道:
“既然孽蠕指向了你,这一次货运被劫,幕后也应是你。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黎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拧身对向方南衢:
“因为我所做这一切,就是不想让这个刽子手,有机会再回到天界。”
楚鋆嘟着嘴嘀咕道:
“切,说得好像谁多想回去似的。”
楚鋆其实很想问,方南衢是在两百年里,遇上什么足够撼动冰山的人了?
还是在自己忙得天昏地暗的时间里,受了什么格外的刺激?
得是什么样的人和事,能让这么个不近人情的正人君子,连带自己这个昔日殊途的叛徒一道沾光,侥幸分到些别人漏下的关怀和温柔?
楚鋆突然有点羡慕。
两百年前,自己等了很久的好看神仙,会因为怎样光风霁月的知己,性情大变到自己完全认不出来……
变得,通人气,还会哄人了。
或许,是过去的自己,本就和人家不是一路人,自然不够了解吧。
原来看起来枯木般的難璩尊者,也会有值得下凡相约的朋友;
也会有值得学哄人的知己。
说不定,除了明镜台的小蓝花,他还会在尊者殿养上一堆金贵的奇珍异草。
所以才侍弄得那么不上心,半死不活地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多出半枝半叶。
楚鋆自嘲,自己在这没头苍蝇一样,构想着别人的生活。
上一个这么凭空画饼的,可能还是想着皇帝也用金饭碗讨饭的乞丐了。
楚鋆如此嘲弄着自己那些贼喊捉贼的心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轻撇,冷笑了一声。
方南衢登时头疼,楚鋆这哭一会笑一会的模样,委实不让人放心。
人力所尽,却也参不透这祖宗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
他不知道,楚鋆是想着——
自己是真的不了解方南衢,这个人的外表、过去、内心,没一样是曾经的楚鋆配靠近的。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成了三界怨气的活靶子,他依旧是事不关己的狱卒。
她楚鋆有本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建天道办开三分天界的局势,就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
向前风生水起,退后万劫不复。
一个阳关道上的方南衢,志不同,道不合,别说这辈子,即使回到天界……
雪山上的圣光,也不会照拂至阴暗处的浊泥。
“所以……”
楚鋆继续笑着,一时间,也不知是在笑谁。
“他如何看我,他有怎样高山流水的知音,同我又有甚挂碍?”
如此想着,楚鋆又觉得自己中十足,大可以问心无愧地挖起方老板的墙角了。
反正横竖是个对自己不起的前同事,不坑白不坑。
替天行道的事,怎么能叫坑人呢?
———————————
不过这一通又哭又笑折腾下来,方南衢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晚上七八点,楚鋆只觉得自己眼皮发沉,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沙发上。
方南衢轻轻摘下楚鋆左耳的蓝牙耳机,在旁边轻唤了两声,见楚鋆没有反应,便知道是睡着了。
大喜大悲后,人在情绪上总会极度脱力,多休息些也是好事。
不过方南衢掂量了一下,以楚鋆这个夜猫子的生物钟,放任她这样一梦下去……
到了晚上十一二点,大概率是要再醒来亢奋一通的。
于是,方老板长叹一口气,在短短一日内,准备开始第二次漫长的拉扯:
“鋆儿,听话,别在沙发睡。先下楼吃晚饭。”
“嗯啊……别烦我……困……”
最终,在没什么急事当头的情形下——
显然以楚鋆行尸走肉般拖沓回卧室,并重重砸门结局。
本来,方南衢只好安生等着,待楚大小姐睡够了出来觅食时,再投喂热好的夜宵。
结果才晚上十点,睡眼朦胧的楚鋆便从卧室东倒西歪出来了。
方南衢只看见,楚鋆原本死白的脸红成了炉火,两只眼睛鱼泡似的肿起。
方南衢哪还听楚鋆起床气的胡话,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小火炉,一摸额头,横抱起人,就打算下楼开车急送医院。
楚鋆一副烧得醉醺醺的模样,倒安稳得不着急。
也不知是神智不清,还是单纯傻乐,一掌拍向方南衢后颈,嘴里还不得闲:
“呵……你放我下来……我没病……”
方南衢被误伤这一掌,却好像石头打进棉花里,八风不动地冷冷看向这个脑子不清醒的病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没病,身体好着呢。我这不是带你去看病,是带你去喝零下五度的西北风,纯天然,满意了吗?”
楚鋆笑得极其诡异,嘴角机械地向上勾起,眼角弯弯,一副仿生人的职业假笑:
“方老板你……你才傻了,这是江南,吹面……吹面不寒那个杨柳风嘻嘻。哪来的西北风?”
方南衢看着楚鋆一副醉酒耍酒疯的表情,疑惑良久。突然倏地将人放下:
“鋆儿,怎么回事?”
“嗯?嘻嘻,方老板……你终于想起来啦……”
楚鋆继续以一种拧巴的姿态摇着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嘛?
你得给那小玩意,半天……嘻嘻、半天时间……来、来找上门来……噗哈哈哈方老板……忘性、好大呀哈哈……”
方南衢听着楚鋆的尾音以不自然的高音向上挑着。
听起来,简直就是木偶学人话,结果只会升调,捏嗓子眼到了极限,快把自己活活憋死。
方南衢不禁皱了皱眉:
“鋆儿,你现在是不是开始和傀儡感应连接?在哪儿?你保证得了自己现在状态安全吗?”
楚鋆玩味地上下打量着方南衢:
“哦?呵呵,知道在您眼里,我现在弱得一手就能掐死。但毕竟,玩阴阳方术,你?哈哈哈!”
楚鋆猖狂地勾起唇角,斜眼睥睨着方南衢。
“灵山之外,你们这些和尚……道士……都给老子,靠边儿站去!”
方南衢并不回话反驳,只继续扶着楚鋆,生怕她摇摇晃晃,真一不留心摔在地上。
楚鋆一把甩开方南衢束缚着的右手,从自己腰侧的衬袋里摸出一张沾着灰色粉末的宣纸。
不似通常的黄纸符箓,只蝉翼般的一片,蝴蝶振翅般,在骨节分明而略显阴仄的两指间翻飞颤动。
楚鋆将符箓平置于掌心,双掌合十,默念起: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
“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正念起,一簇近乎琥珀般澄明的白琉璃色火焰,于楚鋆掌间燃起。
随着一缕白烟消散于空中,妖冶浓郁的异香弥漫一室。
方南衢不自觉地皱眉,眼神却只牢牢锁在楚鋆掌间。
正当楚鋆用近乎妖邪的眼神,望向面前白雾中央,准备将手中一团蓝紫的业火击向对面时——
默然注视许久的方南衢,终于开口道:
“鋆儿,那只傀儡,不只是木偶点睛吧?”
楚鋆咯噔一笑,眼球近乎爬满了殷红的血丝,只恶狠狠地将七分白眼对向方南衢:
“是,总不能奢望天下都和你们灵山一样干净。
是什么东西,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不耽误手上一团鬼火扑向白雾,所到之处屏障燃烧殆尽。
电光火石间,楚鋆用力一握,就像探进一处空间闪现的门内,从中拔萝卜似的,连根薅出一只呲哇哀嚎的小鬼——
“方老板,借点血!”
楚鋆先斩后奏,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涂了半截暗紫色指甲油的长指甲,便在方南衢左手背上,抓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方南衢倒也任凭她拖着自己,仿佛移动的血库。
楚鋆指尖剜过伤口深处,在血肉间反手一搅,右手三指上瞬时多了三簇血红,却没急着如何下手。
只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扣紧小鬼的下巴,掐着骨头抬起,品咂了几秒这小东西的表情。右手轻抬着腕,脚下还踩着这小鬼的膝盖。
隔着窗帘朦朦胧胧地看,倒像是个优雅的美人,一边端杯品着红酒,一边俯身欣赏着一件美好的半成作。
可惜现实,总少了些伪饰的优雅与美感。?
当楚鋆慢悠悠地,拿沾血的指尖逼向那小鬼的惨白如一弯冷月似的小脸时,方南衢明显注意到,那小鬼的剧烈瑟缩与克制的挣扎。
说是小鬼,看起来倒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
个子不高,一米五六左右,瘦得近乎可见突出的骨架,一头黑发梳成了中分款朵拉头。
只有那一双阴阳瞳,一侧闪着荧绿的闪光,一侧是血一般的猩红。
楚鋆倒并没想真的把这家伙如何,只扣住手下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拿右手指尖,轻轻贴着这小家伙的脸侧蹭过。
“啊———”
原本克制着恐惧的小家伙,突然疯了似的扭动起来,双手双脚乱抓乱闹,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惨白的皮肤,就仿佛被烟灰烫开一个黑洞的白纸。
金黄的光晕不断扩张,岩浆似的滚烫地向两侧裂开,内侧是焦炭的黑圈,又飞速凋萎收缩成飞屑。
“诶呀,哈,怎么了?我的宝贝儿?”
楚鋆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钳在对方天灵盖上的手却越发压了力气。
“哎呦宝贝儿,我不是故意的呀,看给这小美人儿毁的。
啧啧,多好的一张脸啊……”
方南衢任凭手上狰狞的血痕疯长,继续向外渗出颗颗血珠,只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向同平日判若两人的楚鋆。
以及跪在她面前,似乎恨得下一秒就要把楚鋆生吞活剥的小姑娘。
“鋆儿,够了。”
楚鋆一愣,下意识想连多嘴之人一块,一袖子扫得跪伏地上。
却想起来,这是方南衢。
得罪了他,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楚鋆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回回神。
其实她也讲不清,怎么就好像一股血气上了头,就习惯性扮上了这么副昔日的邪神模样。
还是……在方南衢面前。?
方南衢倒也没对楚鋆的治下方式多做评价,直接两道金光捆缚了小家伙的手脚:
“不想元神烧尽,就将你从何来,到命簿在何处,知道的,全数讲来。”
楚鋆本想说些什么,见方南衢并没有征询自己意见的意思,明白现在没得商量,闷着气撇了撇嘴。
“我是婴鬼,名唤黎,本不属六道轮回。三年又八年前,被这位……”
小鬼低着头,仍怯生生望向了对面的女阎罗,却见楚鋆早恢复一副纯良无害模样,正抱着胳膊看起自己的热闹。
“……收进了木偶,从此只被当傀儡编入阴阳司籍。”
方南衢望向楚鋆,目光问询真假。
楚鋆一耸肩,两手一摊,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这就是默认了。
方南衢便示意小傀儡继续说下去:
“是我带走了楚鋆的命簿,借她的草稿纸,转移了灵识;
也是我雇了杨彪他们,搬运楚鋆的命簿,为的就是混淆天界搜寻的视线。”
听得认真的方南衢,接着问道:
“既然孽蠕指向了你,这一次货运被劫,幕后也应是你。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黎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拧身对向方南衢:
“因为我所做这一切,就是不想让这个刽子手,有机会再回到天界。”
楚鋆嘟着嘴嘀咕道:
“切,说得好像谁多想回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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