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执十一·辛毒
一道符箓劈开雪山内隙,伽勒不由骂了句:
“怎么这么多破事!”
一路上,靼罗耶倒也没嫌弃他拖累脚程,从鹿角上牵下一枝绿藤,猫咪缠毛线圈似的,拽着没完没了的藤蔓,给伽勒临时搭了个藤椅,供他助力前行。
楚鋆斜眼看去,拿檀木扇子敲了敲这暂且命名为“轮椅”的东西。
看着绿油油的一团乱藤,只觉得自家的脚凳都比这矮墩子精致。
靼罗耶看着前山雪崩后的塌陷,心平气和地搂过楚鋆:
“不急不急,这不就近在眼前了吗?”
说着,靼罗耶从伽勒身下挪出绿藤绕成的矮墩子:
“亲,让让~”
伽勒被靼罗耶不容置喙地推下,在地上摔了180度,扑哧阴笑了一声,扫了扫袖子,端坐在雪地上:
“切!”
靼罗耶推着绿藤球,径直砸向雪坑底部。
“轰”地一声,雪坑二次塌陷,随着残雪落下,黑铁色山洞边沿渐露形状。
绿藤球被深埋雪底。
伽勒正冷眼看着死寂的山洞口,却见鹅黄的新芽从雪中探头,而后藤蔓以水流般的速度向上窜长,逐渐包裹上山洞边沿。
同时,纷纷冒头的枝桠,如无数双小手,开始窸窸窣窣地往外清扫着残雪。
伽勒转头看向靼罗耶,见这头上一片绿的白衣仙女,正欣慰地将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回想起一路上,拿着那团绿球怪做轮椅坐垫,伽勒只觉一阵后怕。
不一会儿,绿藤球将积雪扫了个七七八八,像只圆滚滚的松鼠,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咕噜咕噜滚回靼罗耶身边,一蹦一跳地在她身边转着,仿佛为自己的苦劳讨赏似的。
伽勒从乱蓬蓬的长及鼻翼的刘海里,拨出两只绿豆大的鼠眼,对着楚鋆眨了眨,又转头对着绿球前的靼罗耶眨了三下。
心说:
这刚被他在尊臀下坐了一路的……坐垫球,不会还要爬回她头上,循环利用吧?
环保,似乎也不是这么个气味芬芳的环保法。
正犹豫着,一团乳光色琉璃焰在伽勒眼前炸开,惊得他向后一缩。
绿藤球虽无表情,却好似在火中痛苦得张牙舞爪。可惜挣扎了没几秒,便只剩一缕黄烟了。
“那团森林纸屑球,次抛。”
刚收手的楚鋆,正开了扇子摇着,冷冷说道。\ufffc
明净的法相面容被焰色映得浮出一层澄澈金光,眼里却是冰彻骨的厌恶。
伽勒不做声,只借法力随二人飘进山洞,内心窒息,不由感慨:
这对老搭档倒是相看两相厌,熟视无睹。但可怜自己这个老人家,被密宗蛇蝎和灵山叛徒抓来,困在中间,每天一惊一乍的。
山洞中央仿佛一个空间不大的储藏室,一尊茶几大小的石棺横在中央,棺材盖却半开虚掩着。
一些杂物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楚鋆也不低头打量,径直向石棺走去,沿路踢开些碍事的杂物。
伽勒却没她那么淡然,下丨身残缺,行动不便,于是索性抛下脸面,连滚带爬地赖在地上,借着洞口的微光,观察起这些物件。
其中似乎有写着“燕城大学”抬头,并不整洁的草稿纸,有几本泛黄的古籍簿录,两三根带血的深蓝色鸟羽,几颗在角落里落灰的墨绿琉璃珠。
旁侧,还有一具,耳朵上别着枯萎玫瑰的,猫的尸体。
伽勒吃力地拖动着上半身,向洞口探寻时,一只举着火把的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照个亮吧。”
仰头,对上靼罗耶逆位的笑脸,伽勒谢过,接了火把。
要不是早先见过这货的蛇蝎德行,伽勒还真要误以为,这是尊庄严喜悦的活菩萨了。\ufffc
等到伽勒回过神来,想起寻找楚鋆时,却不见了楚圣尊踪影:
“人呢?”
“没死。”
一声闷响从紧闭的石棺内传来。
靼罗耶见怪不怪,将石棺盖打开:
“没想到,当时只装条死狐狸,为不浪费,就订了个偷工减料的儿童棺材。怎么,你还挤得进去?”
抱膝蜷缩在石棺里的楚鋆,闭着双眼,神色淡然:
“提前预演一下,凡人死了的感觉。”
伽勒倒是不着急,慢吞吞借着法力起身,飘到棺材前,“嘭”地坐进了棺材。
在一团味道并不新鲜的腐肉压来前,楚鋆瞬时移形到了石洞一角,嫌恶地瞪向棺材里竖起的几根呆毛。
伽勒安稳地睡进了尺寸刚好的石棺,枕着胳膊,残缺的下肢交叉叠着,勉强算翘了个二郎腿:
“好窝好窝,鋆圣尊,狐狸认窝的。这等巢穴,就别跟本座抢了吧。啧啧……要是再添壶酒,就好了。”
一会儿,见两人懒得伺候自己,伽勒倒也不尴尬,手边虚空揽出一青瓷酒壶,悬空对着嗓子浇下:
“好酒好酒。”
靼罗耶上前,摩挲着石棺板,琢磨着要不要一口气,将这烂得只剩半只身子的狐狸,封死在棺材里。
反正,生命的起点也是终点。
靼罗耶想着,让这鬼东西,从哪爬出来,再从哪爬回去……
似乎也不错。
她看向楚鋆,并不征询对面的意见,只是客气道:
“现在,还是等等吧。等那位尊者大人,替狐狸僧了却个心愿,再封棺,如何?”
四目相对,如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间,楚鋆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诶哟,要不,鋆儿,还是算了?总不能指望一个外人,来定义我们仨的做法吧?”
同时,一只手死死压在棺材板上。
不知何时,楚鋆手里,紧攥着两张白纸。
那是她沉入尕海湖前,抛给方南衢的大衣口袋里,折叠过的死亡证明。
法相全开的楚鋆,举起从大衣里寻回的两张A4纸:
“这一局,方南衢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靼罗耶眼神一滞,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是吗?不一定哦。尘埃落定前,绝无输家,这可是你的准则。”
楚鋆嘴角轻颤:
“那就,等着看戏吧。”
“鋆圣尊。”
“靼罗耶。”
“……好吧。”
在她踏进湖底找到伽勒,而靼罗耶尚未现形前,楚鋆在湖底,接到了方南衢扔进湖心的衣服。
楚鋆当时心下一沉。
最初,她与方南衢商议的方案,是派鹚萨去村庙现身,作为卧底潜入东山,暂时获取村民信任;
而自己则按照方南衢琉璃的感应,前往藏匿琉璃珠的尕海湖。
或夺取,或压制,从根本上,切断伽勒灵力来源。
更惨漏尽之时,两路人里应外合,将失去灵力的伽勒揭露在村民面前,趁机将显灵的圣童鹚萨,塑造为带领村民弃暗投明的新神明。
问题在于,楚鋆这一跃入湖,便是一去不回。
她走前,将大衣递给方南衢,本意是隐藏自己倒戈潜逃的嫌疑,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像是依照计划,去去就回的模样。
所以,当她收到方南衢送下来的大衣时,楚鋆便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
翻进大衣衣兜,里面是叠好的两张死亡证明。楚鋆环视一周,内心恻然,展开两张纸,只见背面用灵力刻画着阅后即灭的一句:
“带上大衣,外面天冷。”
故而赶在伽勒发现前,楚鋆一步步展露法相,隐藏起先前的衣物。
而今,与靼罗耶敌友难分地对峙山洞,楚鋆一手死守棺材,一手举着死亡证明,横在靼罗耶眼前。
这是方南衢留给楚鋆,最后的底牌和士气。
“方老板……你可一定要……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楚鋆眼眶有些莫名地酸,内心一遍遍默念着。
论人心难测,有些人啊,宁可不相信二十余年凡人身躯的自己。
但楚鋆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惯性的底气——
方南衢,一定是她所有谨慎原则概括不了的,绝对的……
绝对例外。
甘南·石莲
鹚萨垂眸,端坐轿顶,手捻株残柳,对着绘卷前。
韩蛰淹没在人群里,又在绘卷前观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方老板,这画中世界,就是伽勒的老巢?那我们在画外就这么干等着?”
方南衢目光凝聚在画中的东山上,并未回答。
画里几乎是一个微缩的石莲村,甚至比如今石莲的版图更大,但风景隽秀,香火鼎盛,看行人僧侣的衣着,似乎也是百年前的气派。
画中的石莲村,有村庙,有村民苫子房。
同样,也有一座灯火通明的东山。
方南衢收敛心神,摸出左腕隐而未现的墨绿琉璃,悬腕抬至眉前,启唇无声默念道:
“万法唯心所现,唯识所变。”
一千五百年前,那时楚鋆尚未入佛门,方南衢在佛前听诵时,思绪入定间,于内景中窥见一幅画面。
一方孤屿,独居池海间,八角亭大小,上有相思木。
屿上一人,脚尖轻点,背手默立树下,阖目威严,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待方南衢凝神细望时,见那人回眸。
方南衢发现,这原是他自己。
那时的方南衢,想起佛前那句“心现识变”,不由心下一颤:
画中人视画中人,循环无数,相照无尽。
譬如尘世局中观局,又或如,眼前——
那画中,东山上簇拥着一尾光斑人影,正是昂首观画的鹚萨一行人。\ufffc
方南衢回神,恍如寐觉,从怀中,捏出一颗琉璃。
韩蛰惊呼:
“方老板,这不就是……你们要找的那颗吗!”
方南衢淡然一笑,略颔首:
“非也。”
“那……是颗滥竽充数的假货?”
“非也。”
还没等韩蛰理清思路,方南衢挥臂开掌,将墨琉璃横劈向画中。
所有信徒惊回首,看向人群中心的方南衢。
只见石壁四裂,金光从裂缝中迸射。
随后,仿佛内里的什么东西挣扎着向外挤似的,岩层连同壁画的涂层一同炸开。
在碎石砸向众人的前一刻,高亮得近乎发白的金光喷涌,如一眼喷泉,涌向众人,将山路上的一众信徒与鹚萨三人,裹噬进山壁内层。
山壁的另一面,并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阴暗狭窄的一处地道或暗穴。
而是百年前的,车马川行的,石莲村市集。
“怎么这么多破事!”
一路上,靼罗耶倒也没嫌弃他拖累脚程,从鹿角上牵下一枝绿藤,猫咪缠毛线圈似的,拽着没完没了的藤蔓,给伽勒临时搭了个藤椅,供他助力前行。
楚鋆斜眼看去,拿檀木扇子敲了敲这暂且命名为“轮椅”的东西。
看着绿油油的一团乱藤,只觉得自家的脚凳都比这矮墩子精致。
靼罗耶看着前山雪崩后的塌陷,心平气和地搂过楚鋆:
“不急不急,这不就近在眼前了吗?”
说着,靼罗耶从伽勒身下挪出绿藤绕成的矮墩子:
“亲,让让~”
伽勒被靼罗耶不容置喙地推下,在地上摔了180度,扑哧阴笑了一声,扫了扫袖子,端坐在雪地上:
“切!”
靼罗耶推着绿藤球,径直砸向雪坑底部。
“轰”地一声,雪坑二次塌陷,随着残雪落下,黑铁色山洞边沿渐露形状。
绿藤球被深埋雪底。
伽勒正冷眼看着死寂的山洞口,却见鹅黄的新芽从雪中探头,而后藤蔓以水流般的速度向上窜长,逐渐包裹上山洞边沿。
同时,纷纷冒头的枝桠,如无数双小手,开始窸窸窣窣地往外清扫着残雪。
伽勒转头看向靼罗耶,见这头上一片绿的白衣仙女,正欣慰地将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回想起一路上,拿着那团绿球怪做轮椅坐垫,伽勒只觉一阵后怕。
不一会儿,绿藤球将积雪扫了个七七八八,像只圆滚滚的松鼠,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咕噜咕噜滚回靼罗耶身边,一蹦一跳地在她身边转着,仿佛为自己的苦劳讨赏似的。
伽勒从乱蓬蓬的长及鼻翼的刘海里,拨出两只绿豆大的鼠眼,对着楚鋆眨了眨,又转头对着绿球前的靼罗耶眨了三下。
心说:
这刚被他在尊臀下坐了一路的……坐垫球,不会还要爬回她头上,循环利用吧?
环保,似乎也不是这么个气味芬芳的环保法。
正犹豫着,一团乳光色琉璃焰在伽勒眼前炸开,惊得他向后一缩。
绿藤球虽无表情,却好似在火中痛苦得张牙舞爪。可惜挣扎了没几秒,便只剩一缕黄烟了。
“那团森林纸屑球,次抛。”
刚收手的楚鋆,正开了扇子摇着,冷冷说道。\ufffc
明净的法相面容被焰色映得浮出一层澄澈金光,眼里却是冰彻骨的厌恶。
伽勒不做声,只借法力随二人飘进山洞,内心窒息,不由感慨:
这对老搭档倒是相看两相厌,熟视无睹。但可怜自己这个老人家,被密宗蛇蝎和灵山叛徒抓来,困在中间,每天一惊一乍的。
山洞中央仿佛一个空间不大的储藏室,一尊茶几大小的石棺横在中央,棺材盖却半开虚掩着。
一些杂物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楚鋆也不低头打量,径直向石棺走去,沿路踢开些碍事的杂物。
伽勒却没她那么淡然,下丨身残缺,行动不便,于是索性抛下脸面,连滚带爬地赖在地上,借着洞口的微光,观察起这些物件。
其中似乎有写着“燕城大学”抬头,并不整洁的草稿纸,有几本泛黄的古籍簿录,两三根带血的深蓝色鸟羽,几颗在角落里落灰的墨绿琉璃珠。
旁侧,还有一具,耳朵上别着枯萎玫瑰的,猫的尸体。
伽勒吃力地拖动着上半身,向洞口探寻时,一只举着火把的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照个亮吧。”
仰头,对上靼罗耶逆位的笑脸,伽勒谢过,接了火把。
要不是早先见过这货的蛇蝎德行,伽勒还真要误以为,这是尊庄严喜悦的活菩萨了。\ufffc
等到伽勒回过神来,想起寻找楚鋆时,却不见了楚圣尊踪影:
“人呢?”
“没死。”
一声闷响从紧闭的石棺内传来。
靼罗耶见怪不怪,将石棺盖打开:
“没想到,当时只装条死狐狸,为不浪费,就订了个偷工减料的儿童棺材。怎么,你还挤得进去?”
抱膝蜷缩在石棺里的楚鋆,闭着双眼,神色淡然:
“提前预演一下,凡人死了的感觉。”
伽勒倒是不着急,慢吞吞借着法力起身,飘到棺材前,“嘭”地坐进了棺材。
在一团味道并不新鲜的腐肉压来前,楚鋆瞬时移形到了石洞一角,嫌恶地瞪向棺材里竖起的几根呆毛。
伽勒安稳地睡进了尺寸刚好的石棺,枕着胳膊,残缺的下肢交叉叠着,勉强算翘了个二郎腿:
“好窝好窝,鋆圣尊,狐狸认窝的。这等巢穴,就别跟本座抢了吧。啧啧……要是再添壶酒,就好了。”
一会儿,见两人懒得伺候自己,伽勒倒也不尴尬,手边虚空揽出一青瓷酒壶,悬空对着嗓子浇下:
“好酒好酒。”
靼罗耶上前,摩挲着石棺板,琢磨着要不要一口气,将这烂得只剩半只身子的狐狸,封死在棺材里。
反正,生命的起点也是终点。
靼罗耶想着,让这鬼东西,从哪爬出来,再从哪爬回去……
似乎也不错。
她看向楚鋆,并不征询对面的意见,只是客气道:
“现在,还是等等吧。等那位尊者大人,替狐狸僧了却个心愿,再封棺,如何?”
四目相对,如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间,楚鋆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诶哟,要不,鋆儿,还是算了?总不能指望一个外人,来定义我们仨的做法吧?”
同时,一只手死死压在棺材板上。
不知何时,楚鋆手里,紧攥着两张白纸。
那是她沉入尕海湖前,抛给方南衢的大衣口袋里,折叠过的死亡证明。
法相全开的楚鋆,举起从大衣里寻回的两张A4纸:
“这一局,方南衢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靼罗耶眼神一滞,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是吗?不一定哦。尘埃落定前,绝无输家,这可是你的准则。”
楚鋆嘴角轻颤:
“那就,等着看戏吧。”
“鋆圣尊。”
“靼罗耶。”
“……好吧。”
在她踏进湖底找到伽勒,而靼罗耶尚未现形前,楚鋆在湖底,接到了方南衢扔进湖心的衣服。
楚鋆当时心下一沉。
最初,她与方南衢商议的方案,是派鹚萨去村庙现身,作为卧底潜入东山,暂时获取村民信任;
而自己则按照方南衢琉璃的感应,前往藏匿琉璃珠的尕海湖。
或夺取,或压制,从根本上,切断伽勒灵力来源。
更惨漏尽之时,两路人里应外合,将失去灵力的伽勒揭露在村民面前,趁机将显灵的圣童鹚萨,塑造为带领村民弃暗投明的新神明。
问题在于,楚鋆这一跃入湖,便是一去不回。
她走前,将大衣递给方南衢,本意是隐藏自己倒戈潜逃的嫌疑,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像是依照计划,去去就回的模样。
所以,当她收到方南衢送下来的大衣时,楚鋆便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
翻进大衣衣兜,里面是叠好的两张死亡证明。楚鋆环视一周,内心恻然,展开两张纸,只见背面用灵力刻画着阅后即灭的一句:
“带上大衣,外面天冷。”
故而赶在伽勒发现前,楚鋆一步步展露法相,隐藏起先前的衣物。
而今,与靼罗耶敌友难分地对峙山洞,楚鋆一手死守棺材,一手举着死亡证明,横在靼罗耶眼前。
这是方南衢留给楚鋆,最后的底牌和士气。
“方老板……你可一定要……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楚鋆眼眶有些莫名地酸,内心一遍遍默念着。
论人心难测,有些人啊,宁可不相信二十余年凡人身躯的自己。
但楚鋆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惯性的底气——
方南衢,一定是她所有谨慎原则概括不了的,绝对的……
绝对例外。
甘南·石莲
鹚萨垂眸,端坐轿顶,手捻株残柳,对着绘卷前。
韩蛰淹没在人群里,又在绘卷前观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方老板,这画中世界,就是伽勒的老巢?那我们在画外就这么干等着?”
方南衢目光凝聚在画中的东山上,并未回答。
画里几乎是一个微缩的石莲村,甚至比如今石莲的版图更大,但风景隽秀,香火鼎盛,看行人僧侣的衣着,似乎也是百年前的气派。
画中的石莲村,有村庙,有村民苫子房。
同样,也有一座灯火通明的东山。
方南衢收敛心神,摸出左腕隐而未现的墨绿琉璃,悬腕抬至眉前,启唇无声默念道:
“万法唯心所现,唯识所变。”
一千五百年前,那时楚鋆尚未入佛门,方南衢在佛前听诵时,思绪入定间,于内景中窥见一幅画面。
一方孤屿,独居池海间,八角亭大小,上有相思木。
屿上一人,脚尖轻点,背手默立树下,阖目威严,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待方南衢凝神细望时,见那人回眸。
方南衢发现,这原是他自己。
那时的方南衢,想起佛前那句“心现识变”,不由心下一颤:
画中人视画中人,循环无数,相照无尽。
譬如尘世局中观局,又或如,眼前——
那画中,东山上簇拥着一尾光斑人影,正是昂首观画的鹚萨一行人。\ufffc
方南衢回神,恍如寐觉,从怀中,捏出一颗琉璃。
韩蛰惊呼:
“方老板,这不就是……你们要找的那颗吗!”
方南衢淡然一笑,略颔首:
“非也。”
“那……是颗滥竽充数的假货?”
“非也。”
还没等韩蛰理清思路,方南衢挥臂开掌,将墨琉璃横劈向画中。
所有信徒惊回首,看向人群中心的方南衢。
只见石壁四裂,金光从裂缝中迸射。
随后,仿佛内里的什么东西挣扎着向外挤似的,岩层连同壁画的涂层一同炸开。
在碎石砸向众人的前一刻,高亮得近乎发白的金光喷涌,如一眼喷泉,涌向众人,将山路上的一众信徒与鹚萨三人,裹噬进山壁内层。
山壁的另一面,并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阴暗狭窄的一处地道或暗穴。
而是百年前的,车马川行的,石莲村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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