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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世界上最相似的两朵雪花

    在带队回城东大营的路上,方未寒带着陈钰先和赵二爷骑马走在最前列。

    后方跟着的东宫卫率士兵们明显有些兴奋,忙活了一天的他们此刻倒也不觉得累,走起路来昂首挺胸。

    他们今天得到了无与伦比的荣誉,对于东宫卫率这支军队的认同感也变得更强。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高兴起来。

    陈钰先皱眉问道:“卫率,我们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他曾经身居高位,对于当下的局势自然看得要比一般士兵更加明朗。陈钰先知道,上原王氏表面上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实际上早就已经无计可施。

    毕竟上原王氏不可能将围堵在府邸门前的百姓全部杀掉,除了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至于何时松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方未寒的那套说辞能够骗过其他人,可骗不过陈钰先。明明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怎么会跟所谓的公主出面斡旋扯上关系?

    他们今天明明能够让上原王氏的名声彻底扫地,但却在方棠的打断之下不了了之。在对于世家深恶痛绝的陈钰先看来自然是十分不满。

    “若我们继续围下去,说不定能够逼迫上原王氏答应对我们更有利的条件。现在离去,将来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将会难上加难。”

    赵二爷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酒葫芦咕噜咕噜猛灌一口。

    “卫率就算是不说我也明白。”陈钰先继续说,“是不是那长明公主和上原王氏谈成了某些条件?”

    方未寒瞥了他一眼:“知道你还问什么?”

    “他妈的,我就是感觉今天这机会太难得了。”陈钰先骂道,“也不知道这位储君是怎么想的,这好端端的战机摆在眼前,竟然下令撤退?”

    “卫率你就是脾气太好,要换成是我,别管他是什么公主还是皇帝,我直接带人把军帐搭在他上原王氏府邸门前,等他们什么时候给我磕头认了错才算完事!”

    赵二爷呵呵一笑:“然后像你一样被一撸到底,从四品干成九十九品?”

    “老东西少他妈说风凉话。”

    陈钰先勃然大怒。

    “难道你觉得今天咱们就该这般轻易离去?”

    “殿下说啥是啥,我老头子不懂事。”赵二爷又喝了口酒。

    真他娘的能拍马屁。

    陈钰先恨恨心想。

    “很简单的道理,长明公主并不信任我们。”

    方未寒低声说。

    “继续坚持下去,尽管收益或许会比现在大,但最后所得的好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若是从中打断,虽然收益会小一点,但她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好处。”

    “一碗肉汤喝汤和一碗菜汤吃菜之间,显然公主殿下更喜欢后者。”

    陈钰先听完之后也沉默了。

    平心而论,在方未寒这么一分析过后,他也明白了方棠到现在所有行为的动机。如果换位思考,让他处在方棠的位置,陈钰先觉得这就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唉,受这鸟气!”

    他狠狠地砸了下马背。

    “等老子修为恢复了,立马就冲到上原王氏家里给一窝老小畜生全砍了。”

    赵二爷感叹似的说:“不得不说,上原王氏就是上原王氏,竟然能够从死局之中找到一条生路。这王伯光的确厉害,感觉搞谋略水平和谢小姐不相上下。”

    陈钰先问道:“王伯光什么修为啊?”

    “土五行四转?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突破到登神也说不定。”

    “猪狗一个,等我好了也就是一刀的事情。”陈钰先很是不屑。

    “他身边跟着刑忱,木五行六转。”

    陈钰先沉默片刻:“……此事再议吧。”

    方未寒带队回到军营后直接解散部队,今天士兵们累了一天,应当好好休息。

    陈钰先和赵二爷照例去喝花酒,他们本来想拉上方未寒一起,毕竟好不容易他的几个红颜知己都不在身边。

    但他们注意到今天方未寒的兴致似乎不太高,于是只得作罢,自己去了。

    方未寒独自一人回了广陵王府。

    他先路过温折雪的小院子,细心感知了一下。

    师姐不在?

    方未寒有些讶然,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温折雪的行踪日常飘忽不定,也就是他和师姐相处久了,习惯了她在身边而已。

    不在也好,方未寒感觉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故作没心没肺地哄她。

    明月符微微震动。

    萧槿(认真工作版):“谢令婉,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愚蠢的问题:“。”

    萧槿(认真工作版):“?”

    萧槿(认真工作版):“你是哪里来的奇怪东西?”

    谢令婉:“事情已经解决,我明天便启程返回江陵。”

    陶允姜:‘令婉好厉害!我就知道令婉出手,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

    萧槿(认真工作版):“这次勉勉强强算你合格吧。”

    方未寒看着群里几个少女的互动,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萧槿(认真工作版):“方哥哥那边什么情况?”

    他想了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萧槿(认真工作版):“不是,这方棠也太可恶了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肚子坏水,我萧小槿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心机女表。”

    谢令婉:“方棠这是想两头吃,看起来此人并非庸碌之辈。但做出这种损害我们利益,助长上原王氏威风的行为,看起来她觉得自己能够驾驭得住啊。”

    谢令婉:“呵,这皇帝还没当上,仅仅是个储君就敢兵行险着,无法想象当了皇帝会是什么样子。方遵还真是挑了个好继承人。”

    萧槿(认真工作版):“正确的,这次我赞同谢令婉的观点。”

    萧槿(认真工作版):“反正我对这方棠的观感现在是直线下降,干活的时候没见她出力,最后摘桃子的时候却比谁都积极,真不要脸。”

    萧槿(认真工作版):“姜姜?你怎么不说话?”

    陶允姜:“我在想该怎么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带兵杀进东宫。”

    谢令婉:“?”

    萧槿(认真工作版):“?”

    陶允姜:“好啦好啦,我在你们眼中是那么没有脑子的人嘛!开个玩笑而已。”

    陶允姜:“乖徒弟被人摆了一道,肯定不太好受吧?没关系,等我过两天回去请你吃好吃哒!”

    看着光滑玉符表面鲜活跃动的文字,仿佛陶允姜元气满满的俏脸就在眼前,方未寒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关上明月符沐浴后准备睡觉,但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曾经在瑛銮殿与天街上的那两段时光总会如幻灯片般闪烁。

    那个会叫自己爹爹的小女孩,与那个会叫自己老师的少女,她们的容颜渐渐交迭于一处,最终化作一张冷漠无情的完美容颜。

    她用最客气最礼貌的言辞与声音要求自己退兵,浑然不似曾经对自己撒娇讨饶的模样。

    方未寒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他叹了口气,翻身坐起,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

    “到底为什么……我能够在天街上遇到五百年前的方棠?”

    方未寒喃喃自语。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相遇的确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自己始终没有和方棠所谓的“娘亲”说上过话,也没有见到过她的正脸。

    方棠当时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有一次自己离去的时候,她曾经说太阳快落山了,让自己小心一点。

    可当时明明是正午时分。

    自己还以为是这小丫头装深沉打哑谜,但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差异。

    方棠和自己的相遇,总感觉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方未寒的眉头紧皱,始终没有舒展开。

    出于对方棠的了解,方未寒知道她很关心帝国的百姓。

    本来他决定用人牙子的事情攻击上原王氏,打算借此缓和与方棠之间的关系。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让他找到了上原王氏售卖人肉的证据。

    虽然上原王氏的威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但在王伯光的见缝插针下,他和方棠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倒更加冷硬了起来。

    什么办法呢……

    方未寒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不经意间发现:

    今天晚上的月亮好他妈亮啊。

    ……

    ……

    东宫的寝宫被帝国储君命名为瑛銮殿,以纪念那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宫殿。

    石阶凉如水,少女坐在阶上,双手抱膝,静静地看着前方出神。

    “我做错了吗?”

    她轻声自言自语。

    “在这件事情之前,我和他拢共见过两面。最忠心的臣子尚有可能发动背刺,更何况一个只见过两面的近似陌生人?”

    “我没有做错。”

    少女用力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

    “可是若我没有做错……那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方……未……寒……”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那个名字。

    “你究竟是谁?”

    方棠又在阶前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而后一把冰冷的长剑便抵住了她的后颈。

    少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一股难言的恐惧感包裹住全身。

    “你是谁?”

    方棠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敢转过头,生怕触怒了贼人。

    这人既然能够瞒过东宫的阵法混进来,修为定然举世无双。自己这区区二转的镜天在她面前定然毫无胜算。

    “阁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方棠再度问道。

    没等她再出言询问,后脖颈一痛。少女的意识便已然中断,身躯无力地倒下。

    星眸月眉的少女挥了挥衣袖,方棠的身体便悬浮在了半空,跟在她的脚步后边进入寝宫。

    今天的方棠心情不太好,特地遣散了所有的侍女。寝宫中空无一人,这也为温折雪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小凤凰歪歪脑袋。

    “嗷?”

    主人,我们打晕她干什么?

    温折雪不搭理它。

    少女将昏迷过去的方棠轻轻放在床上,伸出两根纤细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灿烂的星辰光芒环绕周身,皎洁亮白的太阴之力在方棠的体内巡视一圈后返回。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七杀。”

    “嗷!”

    七杀星我知道!很凶的一颗星星!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吃!

    小凤凰连忙摇头。

    温折雪还是不搭理他。

    作为六转拓星境界的镜天,温折雪对于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复现。

    她心念微动,一股久远的记忆便浮现在意识中:

    “我想问……师姐了不了解七杀这颗星星?”

    “七杀,将星,十四主星末位,南斗第六。坚毅勇敢,百折不挠。但逞强好胜,刚硬偏激。”

    “你要学七杀星剑法?我不会,教不了你。”

    “不……我只是对这颗星星有点好奇罢了。”

    就在今天傍晚时分,原本聚集在方未寒身上的大周国运,朝着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上偏移过去了一些。

    气运的掠夺和转移极难发生,除开死亡后的自然吞噬,正常情况下必须以某种极为牢固的关系作为纽带才能实现。

    也就是说,师弟和这个方棠之间有很深的关系。

    少女的眉尖轻轻蹙起。

    但问题是……在那个天仪尊者曾经预见的未来之中,并没有这个方棠的存在。

    如果没有方棠的出现,理论上应当是晋王在夺嫡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既定的未来……被改变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这世间屈指可数。

    但联想到方未寒与方棠的关系,那人便只有一位了。

    云纾尊者明明就依附在师弟身上,但最近见到师弟的几次,她却都没有出现。

    难不成……眼前这个方棠,就是她的计划关键点?

    月光洒进大殿,映得少女的衣衫如白雪般晶莹透亮,一尘不染。

    温折雪的眸光微微闪动。

    气运的获得不会妨碍性命,但气运的流失会。每流失一分的气运,距离死亡便更近一分,

    现在方棠在吸取师弟的气运,她不能贸然出手,否则极有可能破坏云纾的计划。

    她只能相信云纾不会伤害方未寒的性命了。

    而温折雪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方棠身上搭建一道隐蔽法阵,隔绝来自天山的探查。

    她闭上眼睛,一道小巧而玄奥的法阵凭空浮现,渐渐没入方棠的人中位置。

    “吼!”

    威严龙吟声震怒,磅礴的重压自沉睡少女的周身浮现。

    一旁的瑜沫化作本体形态,不甘示弱地发出尖锐的凤鸣,与龙威分庭抗礼,丝毫不落下风。

    如此僵持一刻钟,温折雪总算完成了法阵的搭建。

    她微微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指,指腹上却勾到了什么柔软丝滑的东西。

    温折雪下意识地将那东西从少女的衣襟中勾出来。

    一个黯淡褪色的剑穗,虽然有些破旧,但丝毫不能掩盖它曾经的华丽神异。

    少女的眸光剧烈动荡一瞬,拿着剑穗倏地站起身来。

    一旁的瑜沫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剑穗。

    “嗷……”

    主人,这个剑穗……

    温折雪急匆匆地唤出明霄神剑,拿过剑柄。

    少女手中的这破旧剑穗的形式,赫然和明霄剑的剑柄上悬挂的剑穗一模一样!

    宛如一道惊雷在心头炸开。

    这道剑穗的因果气息并不属于方棠,而是指向另外一个人。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