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阿花
赵荣诚这么大嗓门一嚎，家人们都吓了一跳，大哥儿虽然从小顽劣，但他们从未见过他如此无礼。赵智新还没什么，刘氏早已竖起眉头，呵斥道：“诚儿！还不快赔罪？”
赵荣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叩拜，口说：“儿子无礼，请父亲责罚。”
见儿子赔罪，赵智新却没有罚他的心思，刚刚摇摆不定的决心仿佛就在刚才被一把大力拉了回来：是啊，我赵智新也是寒窗苦读多年，朝中那些纛虫何德何能久居高位？我难道就不可以吗？
一股激情油然而生，赵智新仿佛又回到了豪情万丈的年月。
“我意已决，明日便着手此时，诚儿你接下来别乱跑了，呆在家里与我商议。”
“多谢父亲！”赵荣诚喜上眉梢，他仿佛看到黑漆漆的天空，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
林氏母子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以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无权对这种大事情置喙，于是都表示同意。大姐赵荣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老弟竟然有如此魄力，由衷感到佩服：“诚儿，你长大了，老姐我今后就托付给你了。”
这话从一个老寡妇嘴里说出口是在有点奇怪，林氏想笑不敢笑出声，刘氏板起脸来拉了她袖子一下，低声斥道：“说什么疯话呢！”
赵荣珍心中却毫不在意，她本就不想再嫁人，父母又不能护她一辈子，老弟出息了，当然就指望他了。
没想到赵荣诚居然回答道：“大姐你今后就在家随意呆着，我罩着你。”
赵智新觉得好大儿虽然言行无状，但性情倒是良善，兄友弟恭的，不错。大姐儿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病，他曾经也担心自己百年以后女儿无所依托，眼见现在儿子对他姐好，他也就放心了。
一家人正闲话，忽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喧闹声，正疑惑时，魏云进来通报：“禀报老爷，外面有个女乞丐声称有事找您，赶都赶不走。”
赵智新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那就用棒子打走。”
赵荣诚听说要打人，心中不忍，于是道：“父亲，还是让我去看看吧。”
“嗯，那你去吧，给几个钱打发走也行。”赵智新其实也不想惹事生非，万一把人打伤打残，多少也有点麻烦。
赵荣诚走出书房院子，七弯八拐来到大门口，远远看到赵福来、史彪领着几个家丁正在喝骂，他走过去，众人赶紧跟他行礼。
只见门口一个女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脸色略有些发黄，一双眼睛漆黑灵动，嘴唇薄薄的起了些白皮，两腮黑乎乎的，似乎刻意抹了些灰，但也难以掩盖与生俱来的清秀，身穿一套又脏又破的窄袖窄腿粗麻布衣，裹着头巾，整个人在早春的寒风中冻得瑟瑟缩缩。
赵荣诚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子见他盯着自己，低头红着脸，躲过目光。
赵福来凑过来对他耳语道：“大哥儿，这女子不像是寻常难民，看她样子，不是久经饥饿的人。”
赵荣诚没有经历过灾荒年月，不知道饿久的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而赵福来很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
骨瘦如柴，水肿，免疫力下降带来的各种恶心的疾病，身上苍蝇围绕，蛆虫爬上眼角……这类的情况，都还离这位少女很远。
而少女虽穷困，但她举手投足间，都反映出她出自殷实人家。
赵荣诚走上前，吩咐左右下人：“给她些水喝。”很快便有人打水来，赵荣诚端给她，她似乎略有迟疑，便接过水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赵荣诚又递给她一个肉馒头，她抓过来，三两口就吃掉了，看来饿得不轻。
等她吃饱喝足，赵荣诚轻声问：“姑娘，你找我们有何事？”
那姑娘却嘴角一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风声就要走漏了！你们仔细清点一下，你家下人是不是少了一个？”
赵荣诚一听这话，小心脏吓得一突突，他狐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脸色一沉，吩咐家丁们道：“把她抓住，关起来。”
史彪动作麻利，一马当先背过少女双手，架起她往屋子里推去，一众家丁在后面跟上，少女竟一点也不挣扎，踉踉跄跄地自己行走。
少女被带到一间地下室关了起来，赵荣诚和另外四五个家丁看着她，同时吩咐史彪去禀报赵智新。
此处连着四间黑漆漆的房间，一共才一扇天窗，彼此之间有隔断墙，是赵家关犯错的下人的地方，听说曾经打死过人。
赵荣诚问：“你叫什么？哪里人？”
少女低声答道：“奴家名叫阿花，兴元府人氏。”
赵荣诚眼睛一亮，连忙追问：“你既是兴元府人氏，可知道黎家？”
少女面色木然：“自然是知道的。敢问公子为何要打听？”
赵荣诚听出她语气颇为无礼，却也不生气，认真解释道：“听说黎家四房遭了难，只余孤女寡母，我想知道下落如何。”
“你寻人家孤女寡母做什么？”
赵荣诚见她既不回答还老是反问，心想这小妞不老实，不能被她套了话，于是故意提高嗓门作色道：“你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周围家丁见少主人发火，纷纷厉声吓唬：“老实交代，不然一会打死你！”
少女似乎害怕了，缩在角落里带着哭腔说：“你们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我一介小女子，怎么会认识黎家这样的高门大族？”
赵荣诚心想也是，这种事情从一个闺阁女子身上能问出个什么呢？于是他话头一转，说回正事：“你所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女子却又反问道：“你自己跟家里人商量的大事，怎么反来问我这个外人？”
赵荣诚大感头疼，这女子简直古灵精怪，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从未遇到过，他一度以为当世女子人人都是温柔贤淑，说话和顺的。不过此女倒是很像后世的女生，当个小辣椒女朋友倒是真不错。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文溪，心中一痛，苦笑。
在少女这里碰了几颗钉子，赵荣诚决定不与她纠缠，吩咐下人看好，刚准备出去，却见赵福来领着赵智新到了。
“问出来了吗？她是什么人？”赵智新眼角撇了撇女子，开口问道。
赵荣诚答：“此女自称阿花，乃是兴元府人逃难至此，却又不认识黎家。问刺探秘密的事情，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赵智新脸色十分阴沉：“带我去见她，她要不肯说，就狠狠地打。”
“且不必急于用刑，此女出身中户以上人家，所谓刺探又上门喧闹，定有道理，且交给儿子，我必能询问个清楚。”
实际上赵智新也不见得一定要打人，他心中也狐疑不肯轻易下手，说狠话只不过是吓唬罢了。况且他也听闻儿子还能问案，风评不错，正想要见识一下。
少女听说要打她，吓得一脸惨白，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当听到赵荣诚替她求情时，才稍微放心，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对父子。
赵荣诚脑子转得飞快，想起刚刚少女不肯直言秘密的内容，其实不是故意惹自己生气，而是旁边闲杂人等多，她不想当着他们说而已，这样看来她其实冰雪聪明，也不知道这样的少女为何流落在外呢？
然而这些问题暂不重要，赵荣诚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和父亲二人，又给她一把长凳坐好，喝过水，这才问：“阿花，你所知多少，又有什么见教，此时此地只有三人，你就全说出来吧。”
赵智新在，阿花不敢放肆，只有老老实实交代：“奴家兴元府戚家庄人，惨遭兵乱，父母皆殁，农田房舍被焚，财物被洗劫，全村只有奴家一人幸存，又无亲戚投靠，只好流亡，至此地食尽，于是只想投靠大户，无意中在酒楼听闻赵大人和衙内卖地之言，心想我正好能投靠，一展所学。”
哼，原来早有预谋，此女心机颇深，又不知道底细，说的话不尽不实，必须要审问个透彻才行！
赵智新本以为儿子会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一点不在乎这些，而是接着之前的话头问：
“你说你看到有人从我家离开？”
“请大人清点人数，自然就见分晓。”
赵荣诚点点头，请示赵智新道：“请父亲集合所有下人，清点人头。”见他点头同意，便去外面吩咐赵福来：“赵哥，召集所有下人，庭院集合！”
不一会儿，府上下人便全部集合，包括赵智新的家眷们，他们觉得事情不寻常，也都过来了。
“带头人清点人数报上。”
于是使女领班王嬷嬷，家丁大小领队，厨子杂役领头便开始数人，并无人偷跑，只有魏云说有一个叫李五的家丁中午请假说老父生病，要回庄探望。
赵荣诚不是很熟悉这个叫李五的人，便问道：“李五家在何处父母何人？”
魏云说：“李五家就在南庄，父亲是庄内账房。”
赵荣诚和赵智新二人一对视，就知道必是此人无疑，赵荣诚向阿花确认道：“是否午间看到有人离开？当时什么情形？”
赵荣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叩拜，口说：“儿子无礼，请父亲责罚。”
见儿子赔罪，赵智新却没有罚他的心思，刚刚摇摆不定的决心仿佛就在刚才被一把大力拉了回来：是啊，我赵智新也是寒窗苦读多年，朝中那些纛虫何德何能久居高位？我难道就不可以吗？
一股激情油然而生，赵智新仿佛又回到了豪情万丈的年月。
“我意已决，明日便着手此时，诚儿你接下来别乱跑了，呆在家里与我商议。”
“多谢父亲！”赵荣诚喜上眉梢，他仿佛看到黑漆漆的天空，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
林氏母子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以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无权对这种大事情置喙，于是都表示同意。大姐赵荣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老弟竟然有如此魄力，由衷感到佩服：“诚儿，你长大了，老姐我今后就托付给你了。”
这话从一个老寡妇嘴里说出口是在有点奇怪，林氏想笑不敢笑出声，刘氏板起脸来拉了她袖子一下，低声斥道：“说什么疯话呢！”
赵荣珍心中却毫不在意，她本就不想再嫁人，父母又不能护她一辈子，老弟出息了，当然就指望他了。
没想到赵荣诚居然回答道：“大姐你今后就在家随意呆着，我罩着你。”
赵智新觉得好大儿虽然言行无状，但性情倒是良善，兄友弟恭的，不错。大姐儿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病，他曾经也担心自己百年以后女儿无所依托，眼见现在儿子对他姐好，他也就放心了。
一家人正闲话，忽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喧闹声，正疑惑时，魏云进来通报：“禀报老爷，外面有个女乞丐声称有事找您，赶都赶不走。”
赵智新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那就用棒子打走。”
赵荣诚听说要打人，心中不忍，于是道：“父亲，还是让我去看看吧。”
“嗯，那你去吧，给几个钱打发走也行。”赵智新其实也不想惹事生非，万一把人打伤打残，多少也有点麻烦。
赵荣诚走出书房院子，七弯八拐来到大门口，远远看到赵福来、史彪领着几个家丁正在喝骂，他走过去，众人赶紧跟他行礼。
只见门口一个女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脸色略有些发黄，一双眼睛漆黑灵动，嘴唇薄薄的起了些白皮，两腮黑乎乎的，似乎刻意抹了些灰，但也难以掩盖与生俱来的清秀，身穿一套又脏又破的窄袖窄腿粗麻布衣，裹着头巾，整个人在早春的寒风中冻得瑟瑟缩缩。
赵荣诚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子见他盯着自己，低头红着脸，躲过目光。
赵福来凑过来对他耳语道：“大哥儿，这女子不像是寻常难民，看她样子，不是久经饥饿的人。”
赵荣诚没有经历过灾荒年月，不知道饿久的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而赵福来很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
骨瘦如柴，水肿，免疫力下降带来的各种恶心的疾病，身上苍蝇围绕，蛆虫爬上眼角……这类的情况，都还离这位少女很远。
而少女虽穷困，但她举手投足间，都反映出她出自殷实人家。
赵荣诚走上前，吩咐左右下人：“给她些水喝。”很快便有人打水来，赵荣诚端给她，她似乎略有迟疑，便接过水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赵荣诚又递给她一个肉馒头，她抓过来，三两口就吃掉了，看来饿得不轻。
等她吃饱喝足，赵荣诚轻声问：“姑娘，你找我们有何事？”
那姑娘却嘴角一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风声就要走漏了！你们仔细清点一下，你家下人是不是少了一个？”
赵荣诚一听这话，小心脏吓得一突突，他狐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脸色一沉，吩咐家丁们道：“把她抓住，关起来。”
史彪动作麻利，一马当先背过少女双手，架起她往屋子里推去，一众家丁在后面跟上，少女竟一点也不挣扎，踉踉跄跄地自己行走。
少女被带到一间地下室关了起来，赵荣诚和另外四五个家丁看着她，同时吩咐史彪去禀报赵智新。
此处连着四间黑漆漆的房间，一共才一扇天窗，彼此之间有隔断墙，是赵家关犯错的下人的地方，听说曾经打死过人。
赵荣诚问：“你叫什么？哪里人？”
少女低声答道：“奴家名叫阿花，兴元府人氏。”
赵荣诚眼睛一亮，连忙追问：“你既是兴元府人氏，可知道黎家？”
少女面色木然：“自然是知道的。敢问公子为何要打听？”
赵荣诚听出她语气颇为无礼，却也不生气，认真解释道：“听说黎家四房遭了难，只余孤女寡母，我想知道下落如何。”
“你寻人家孤女寡母做什么？”
赵荣诚见她既不回答还老是反问，心想这小妞不老实，不能被她套了话，于是故意提高嗓门作色道：“你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周围家丁见少主人发火，纷纷厉声吓唬：“老实交代，不然一会打死你！”
少女似乎害怕了，缩在角落里带着哭腔说：“你们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我一介小女子，怎么会认识黎家这样的高门大族？”
赵荣诚心想也是，这种事情从一个闺阁女子身上能问出个什么呢？于是他话头一转，说回正事：“你所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女子却又反问道：“你自己跟家里人商量的大事，怎么反来问我这个外人？”
赵荣诚大感头疼，这女子简直古灵精怪，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从未遇到过，他一度以为当世女子人人都是温柔贤淑，说话和顺的。不过此女倒是很像后世的女生，当个小辣椒女朋友倒是真不错。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文溪，心中一痛，苦笑。
在少女这里碰了几颗钉子，赵荣诚决定不与她纠缠，吩咐下人看好，刚准备出去，却见赵福来领着赵智新到了。
“问出来了吗？她是什么人？”赵智新眼角撇了撇女子，开口问道。
赵荣诚答：“此女自称阿花，乃是兴元府人逃难至此，却又不认识黎家。问刺探秘密的事情，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赵智新脸色十分阴沉：“带我去见她，她要不肯说，就狠狠地打。”
“且不必急于用刑，此女出身中户以上人家，所谓刺探又上门喧闹，定有道理，且交给儿子，我必能询问个清楚。”
实际上赵智新也不见得一定要打人，他心中也狐疑不肯轻易下手，说狠话只不过是吓唬罢了。况且他也听闻儿子还能问案，风评不错，正想要见识一下。
少女听说要打她，吓得一脸惨白，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当听到赵荣诚替她求情时，才稍微放心，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对父子。
赵荣诚脑子转得飞快，想起刚刚少女不肯直言秘密的内容，其实不是故意惹自己生气，而是旁边闲杂人等多，她不想当着他们说而已，这样看来她其实冰雪聪明，也不知道这样的少女为何流落在外呢？
然而这些问题暂不重要，赵荣诚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和父亲二人，又给她一把长凳坐好，喝过水，这才问：“阿花，你所知多少，又有什么见教，此时此地只有三人，你就全说出来吧。”
赵智新在，阿花不敢放肆，只有老老实实交代：“奴家兴元府戚家庄人，惨遭兵乱，父母皆殁，农田房舍被焚，财物被洗劫，全村只有奴家一人幸存，又无亲戚投靠，只好流亡，至此地食尽，于是只想投靠大户，无意中在酒楼听闻赵大人和衙内卖地之言，心想我正好能投靠，一展所学。”
哼，原来早有预谋，此女心机颇深，又不知道底细，说的话不尽不实，必须要审问个透彻才行！
赵智新本以为儿子会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一点不在乎这些，而是接着之前的话头问：
“你说你看到有人从我家离开？”
“请大人清点人数，自然就见分晓。”
赵荣诚点点头，请示赵智新道：“请父亲集合所有下人，清点人头。”见他点头同意，便去外面吩咐赵福来：“赵哥，召集所有下人，庭院集合！”
不一会儿，府上下人便全部集合，包括赵智新的家眷们，他们觉得事情不寻常，也都过来了。
“带头人清点人数报上。”
于是使女领班王嬷嬷，家丁大小领队，厨子杂役领头便开始数人，并无人偷跑，只有魏云说有一个叫李五的家丁中午请假说老父生病，要回庄探望。
赵荣诚不是很熟悉这个叫李五的人，便问道：“李五家在何处父母何人？”
魏云说：“李五家就在南庄，父亲是庄内账房。”
赵荣诚和赵智新二人一对视，就知道必是此人无疑，赵荣诚向阿花确认道：“是否午间看到有人离开？当时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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