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远星尘梦记 » 一

    北地吹来的寒风裹挟着低温,一夜之间侵袭了整个江东平原。

    昨夜的大雪已经快停了,天空上只有点点飘落的雪花,整个树林都被白雪覆盖。天还没亮,树林里只有风声和雪积压树枝落到地上的沙沙声。

    这是黎明之前的寂静,这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只小鸟落到了雪地上,它在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周围来回蹦跶,似乎是想找到今天早上的第一只虫子。冬季已经来临,它需要尽快的储存食物,以备可以度过漫长的冬天。

    它似乎是认为那个土包是某种虫子的巢穴,比如大蚂蚁的蚁穴或者白蚁的巢穴,它蹦了几下确认周围没有威胁以后终于站上了那个土包。但是下一秒,它就被惊得震动翅膀飞上了树枝,扑腾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显得有些突兀。而原本的土包已经不存在了,取代它的是一颗脑袋,确切的说是一颗裹着暗红色头巾的人类脑袋。

    马大宝从只能容纳两人的土坑里探出了头,冷冽的空气让他浑身一阵哆嗦,随后他掀开了覆盖在土坑上的白布。一个半人深的圆坑显露了出来,坑里除了马大宝以外还蜷缩着一个人,他有些可怜的裹在一张似乎是旧披风临时做成的毯子里,可能是感受到了寒冷的温度,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似乎想要坐起来。

    这是个年轻人,身形和马大宝比起来有些瘦弱,他穿着和马大宝一样的暗红色衣服外罩着黑色铠甲,头上也包裹着暗红色的头巾。

    “什么时间了?”年轻人有些迷糊的问。

    马大宝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年轻人一眼,这个人是昨天营总旗大人分到自己这里的,还叮嘱自己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一定要自己照顾好。

    “还没到时间。”马大宝粗声粗气的说,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最后又补了句“大人。”

    “哦。”年轻人嘀咕了一句,揉了揉眼睛,又裹了裹身上盖着的旧披风,再次蜷缩起来还要继续睡。

    马大宝最看不上这种年轻人,心想肯定又是上面哪位大人物的不成器儿子,没什么本事混进朝堂中枢就只能送进军中名为“锻炼”实为镀金。这种人根本不会去前线和敌人拼杀,只会躲在后方等战事胜利以后就可以说自己参与其中,杀敌多少,最后在军中高升。可是他们对于战事和带兵打仗其实什么都不懂,这些人高升了以后不带兵还好,一旦带兵那作为这些人的部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马大哥。”马大宝正斜着眼睛盯着年轻人,心里满是鄙夷。却没想到年轻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叫了他一声,这吓得马大宝一哆嗦,马上移开了视线。

    “马大哥?”年轻人见他不回应,就又喊了一声。

    “哎,大人,我在。”马大宝这才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应了一声。

    “时间没到,你怎么不再睡会?”从见面开始,年轻人对马大宝就很友善尊重,此刻的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关心自己的兄长。

    “回大人,小人睡不着。而且也该活动一下了,不然一会真动起手来身体发硬就不好了。”马大宝幅度很小的在晃动着胳膊低声回答。

    年轻人闻言沉默了一会没再说话。之后他慢慢重新坐起身,也学着马大宝的样子开始活动胳膊和腿脚。

    马大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一笑,年轻人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不过倒是知道学习。

    两人都沉默的做着小幅度的运动,一时间土坑里只有衣服和盔甲摩擦发出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年轻人撑起那柄一直抱在怀里的军刀和马大宝并排趴在土坑边缘,一边往前面看一边问道:

    “马大哥,你知道咱们在这伏击谁么?”

    “回大人,我不知道。”马大宝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你就不好奇?”年轻人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被雪地映得发亮。

    “大人,我就是个班旗,这种事情我不需要知道。”马大宝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要干嘛,像他这样只管十人班的小军官,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

    “我们在伏击想救援安白风的人。”年轻人随口就说出了一个让马大宝震惊的名字。

    江东王安白风,安燃帝国皇帝最小的弟弟,掌管着江东三府,统兵十万,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封王之一。但就这么一个人,却在半年以前突然反叛,据通天江自立宣布江东三府脱离帝国的管辖。

    帝国皇帝遂召集大军渡江平叛,战事打了半年,江东三府已经收复大半,帝国军此刻已经围困江东首府青月城一月有余。最后的胜利已经马上要到来,安白风这个名字也几乎成了禁忌和反贼的代名词,这个年轻人怎么敢这么直白的说出安白风这三个字。

    “大人,江东王......不是......反贼已经要完蛋了。昨儿我听说公孙将军的前部已经攻入了青月城,最后的江东军都在城里了,哪里来的救援?”

    “是啊,所以我们才在这等着,要看看到底是谁会来啊。”年轻人有些兴奋的嘿嘿一笑。

    马大宝一愣,这小子怕不是疯了吧。先不说有没有人有什么人想救安白风,就说围困青月城的那几万大军可都是帝国的精锐,想要解围怕不是要更多的军队。如果真有这么多军队,他们这一营几百人的兵马在这伏击人家数万大军?

    “大人,你.....”

    “马大哥,都说了别喊我大人,我不是什么大人。”年轻人朝他摆着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伸进自己的甲胄里摸索,然后掏出一张粗面饼,马大宝看到这再普通不过的军粮,对自己所猜测的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怀疑。

    “呵呵,大人别说笑了。”马大宝敷衍的顺着年轻人说。

    “马大哥你原来也是西北军吧?”年轻人把那粗面饼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马大宝,另一半自己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

    “是啊,这不一路从西北过来平叛的么。”马大宝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接过那半个粗面饼。他们营原来是所属帝国西北军的,后来紧急调入江东平叛。

    “我也是西北军的。”年轻人呲牙一笑,显得有些得意,嚼碎的面饼糊在了牙上。

    “哦?”马大宝一愣,这到让他惊讶了,昨晚营总旗把他交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没敢问他的来历。

    “大人你之前在西北军哪个部分?”马大宝也一边撕咬着那坚硬但却带着年轻人身体余温的粗面饼,一边试探的问。

    “哎呀马大哥,你别总叫我大人了,我不是告诉你我叫十一了么。”年轻人认真的说道。

    “啊,那怎么好意思。”马大宝客气着,心说十一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我以前在冰湖区服役。”年轻人没有管马大宝的客气,而是一边快速咀嚼一边回答。

    “你在.....边境?”马大宝知道年轻人所说的冰湖区,那是一片湖泊组成的巨大区域,北地寒冷,湖泊常年结冰,那里是安燃帝国和幽族人的边境,常年爆发冲突。

    “是啊,经常跟幽族人打交道。”年轻人点头,这时候那半张粗面饼已经被他吃完,他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嘴,然后开始找寻掉落在盔甲表面的粗面饼残渣放进嘴里,那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在战壕里快速进食的标准模板。

    “大......十一兄弟,真没想到。”马大宝对年轻人的鄙夷再次减退了一些,他知道北方冰湖区不但是两国边境而且气候恶劣,一般想要在军中镀金的公子哥可不会选择那里。在冲突最多最危险的前线服役,吃着最普通不过的军粮,而且看他吃得样子明显就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战斗前快速进食的方式。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看起来不像?”

    马大宝实在是没想到年轻人竟然能这么问自己,马大宝的眼神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另一个土坑的位置看去,那里面是两个跟着年轻人一起来的人,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和一个特别爱说话的小伙子。

    “十一兄弟,那你军职是啥?这带着随从和侍女来前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马大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里不带着讥讽,虽说年轻人展现出来了某些让他认可的东西,可是疑问依旧存在。

    “什么随从和侍女?”

    年轻人似乎是没理解马大宝的话,但是马上他就明白过来。

    “哦,你说他们俩啊,他们俩可不是随从和侍女。”年轻人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土坑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那是什么?我看那男娃和女娃还没你年龄大呢,难道是你的下属?”马大宝咽下最后一口粗面饼然后问道。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军职,至于他们俩,都是我的朋友。”

    “没有军职?朋友?”马大宝有些发愣,他被年轻人搞糊涂了。

    “马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年轻人轻轻拍了拍马大宝的肩膀,他怀抱里的军刀刀柄露了出来。

    “你这刀......不是咱们的制式军刀吧。”马大宝盯着那刀柄问道。

    那刀柄的形状不是西北军制式军刀的直柄,而是微微的带有弧度,刀柄上的花纹也很精美,纹路非常的清晰,像是莲花又像是火焰。

    “喜欢?”年轻人看着马大宝的眼神,从怀里把抱着的军刀递给了马大宝。

    因为一直被年轻人抱在怀里,马大宝接过军刀的时候军刀上还带着年轻人身体的温度。他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军刀以后才拔刀出鞘,这是为了防止军刀的寒光在黑夜里被人发现。即使这样,这把刀泛出的寒光依旧照亮了马大宝的半张脸,他快速的收刀入鞘递还给年轻人。

    “好刀!”

    “如果咱们这次伏击成功了,我就把这把刀送给马大哥你。”年轻人接过了军刀重新抱进了怀里。

    “这怎么行,这么好的刀。”马大宝连忙推辞。

    但是常年的军旅生涯还是让他敏感的听出了年轻人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十一兄弟,一定会有人来?”

    “是啊,不然我们在这树林里趴一宿不白白挨冻了么?”年轻人非常的自信。

    渐渐的,树林里不再那么安静,更多的鸟儿已经苏醒开始了觅食。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和翅膀扑腾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在这些声音里突然出现了一长一短两声鸣叫。这鸣叫声连续出现了三次,像是鸟鸣又像是某种呼哨。

    随着第三次的一长一短鸣叫声结束,树林里的雪地就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原本被雪覆盖的林地每隔几米就出现了一个土坑,每个土坑里都有几个穿着与马大宝和年轻人一样红衣黑甲的士兵,零零散散加起来竟然有几百人之多,如果不是在空中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树林里并不嘈杂,偶尔能听到几声低语,几个类似传令兵的人开始游走在土坑和土坑之间。

    营总旗林河正趴在树林最外面的一个土坑里,他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低声说了几句,传令兵就爬出土坑向后传递消息去了。

    “大人,上面说的时间到了。”趴在林河身边的副官史勇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说道。

    “嗯。”林河应了一声。

    “真的会有人来么?”史勇问道。

    “我们只管遵守命令,至于其他的我们管不了。”林河扭动着手腕,一宿的蜷缩姿势和寒冷的天气让他身体发僵,他要努力把身体恢复成最优状态以便拼杀。

    “可是,后面那位说的,我们真能相信么?”

    林河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官,心想史勇这家伙还是太嫩。

    “我们不是信他,我们是信他带来的命令,那上面盖着镇东将军的将印。”林河低声说。

    “你也不用再猜他的身份了,他的身份肯定不低。”林河看着副官一脸的有话要说,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大人,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年轻不会就是个传令兵吧。”

    “你猪脑子啊,你见过传令兵传完令不走的?。”林河白了副官一眼。

    “况且,和他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我眼熟。”

    “眼熟?”副官连忙问。

    “对,我之前在军部见过。”

    “军部?”副官一脸的不相信。

    突然,林河对副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一起趴在坑边往林地外的狭长谷地看去。

    远处,隐约有大批黑影在向这边快速移动,透过月亮被太阳替换之前留下的最后光辉,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一大批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