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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来如此,便对么?

    “强汉盛唐也没有超过四百年,所以两位倒也不用伤感,反正两位在世的时候,明朝肯定还是在的。”于寒看着两人的样子,劝解道。

    两人一齐抬头,看着于寒,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反而弄得于寒有些不解了。

    于寒哪里知道,面前的两人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于寒以为自己说话滴水不漏,其实已经无意间泄露了许多东西。

    比如他为什么拿唐朝和大明做比较,而不是宋、晋、隋、元?莫不是在后人眼里,大明与唐有颇多相似之处?唐朝国祚二百八十九年,大明难道也相差不多?

    宗泐和道衍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虽没有说话,但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六百年后,大明应该是不在了,但以两人的年纪,和他提到的“初年”两字,那就说明大明至少还能存在上百年。

    这人毕竟年轻,不经意间已经泄露了相当多的信息,自己却毫不知情。

    道衍更是脑中急转,从于寒前面的那句话中,他能看出于寒对自己和宗泐是有些戒心的,应该是有些问题不想让他知道。应该是担心自己知道某些事之后改变历史,从而影响到他。

    可自己只是一个快五十岁还一事无成的和尚,籍籍无名,又如何能影响到天下大势呢?

    难道是宗泐师父?

    确实,宗泐师父与洪武帝熟识,两人相交甚密。两年前,胡惟庸案牵连甚广,宗泐师父曾劝过洪武帝莫造太多杀孽。

    再一想,洪武帝废丞相,乃两千年未有之举,莫非就是如此少年之人曾进言,后世某日丞相不利于洪武,故而废之?

    道衍脑中转的极快,想了这么多,时间却没过去多久。

    他知道于寒时间有限,不能让他多等,便做下决定,既然于寒不想告诉他具体事件,那么自己就从大事问起,然后慢慢探知,为何六百年过去,华夏变化如此之大,其中必有缘故。

    但这个过程要小心,不能被于寒发觉。

    “大明国祚,那是天子才应该关心的问题,是我僭越了。”道衍微微颔首,换了个问题:“六百年后,施主你所处的朝代是何名?”

    于寒笑了笑:“你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不都差不多嘛,不过算了,我总得拿出点真的东西才能让你信。”

    他坐直身体,一字字道:“我所处的时代,是几千年来,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最伟大,最光荣的政权,她不是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可以比拟的,她的名字,叫做新中国。”

    “新中国......”道衍重复了一遍,望向于寒道:“中国之词由来已久,孟子篇中就有‘莅中国而抚四夷’之言,莫非你的国家只在中原一带?”

    于寒愣了一下,摇头道:“当然不是,中国土地广阔,中原一带只是一省之地而已,我们国家有三十一个省。”

    故元行省制。

    道衍暗暗点了点头,耳边听到宗泐的声音说:“《春秋左传正义》有言‘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想必施主之中国,亦是天下之别称。就是不知天子名讳,可否告知?”

    于寒摇摇头道:“新中国可没有什么皇帝。”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住,道衍许久才回过神来道:“没有皇帝?莫不是权臣当道?”

    “当然不是。”于寒赶紧摇头。

    “那国家要如何运转?”道衍急问道。宗泐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也全是好奇与不解,毕竟对他们而言,没有皇帝是无法想象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皇帝,国家才能运转?”于寒反问他们。

    这个问题将两人问住了。

    他们并不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这个问题太过出乎意料,一时难以解答。

    “皇帝乃天子,上应天命,下顺民心,若无皇帝,天下早已大乱。”道衍想了想答道。

    “那元朝有皇帝,天下还不是乱了?”于寒紧追不舍。

    “旧元以战夺天下,残暴虐民,自当亡国。但当元之时,若无皇帝,何能延续九十余哉?”

    “三皇五帝之前也没有皇帝,也没见天下乱。”

    “上古之时,人人茹毛饮血,并无有天下一词,自不能乱。”

    “嘿嘿。”于寒突然笑了一声,他看到两人的光头,想到从另一个方面反驳他们了:“两位大师都信佛,佛教讲究众生平等,那为何还要有皇帝和平民之别呢?”

    “众生生六道之中,皆为六道一物。草木、六畜、恶鬼、修罗等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修行得道,皆能成佛。但众生业力不同,福德有大小之别。譬如同学一物,有人前生修福,今生有德,学的颇快,而有人不修德,生性愚钝,学无所用。然快慢皆是修前生之德,得今生之福。”这次回答的是宗泐,他双手合十道:“故人人皆可今生修德,后生可用,此为众生平等矣。”

    于寒没想到他还能这么解释,摸了摸鼻子,眼角瞥到道衍神情一怔,看来是有所触动,便对着他问道:“道衍师父呢?你怎么看众生平等之说?”

    道衍久在病中,今天又骤然得到了多年的答案,大喜之下情绪便受到了影响,思绪亦不如之前灵敏,强笑道:“师父所言亦是贫僧心中所想。”

    “你也觉得就因为所谓前世修的福,所以有人天生下来就应该做皇帝,有人天生下来就应该做乞丐吗?”于寒紧接着问道。

    道衍想到朱元璋未发迹时也曾做过乞丐,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摇摇头道:“只要修行得当,今世亦能成佛。”

    佛都能成,何况一个皇帝?

    这下于寒反而不知怎么问了,他毕竟是个理科生,平时虽然喜欢看书,但也大多是小说类的,这种涉及本质的政治、历史演变,他实在是所知不详,更不用说和宗教人士辩论了。

    摸了摸鼻子,于寒低头思索如何解释,刚好看到了旁边地上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便甩出大招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我那个时代,皇帝已经不适合社会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于寒的这番话说出来,两人就更加听不懂了。

    宗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微言大义,恕贫僧愚钝,有颇多不解,但自三皇五帝由下数千余年,无一天无有皇帝,从来便是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于寒想起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正好。

    “从来如此便是有理。”宗泐还想再说,却见道衍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光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神情恍恍,眼中无神,心脏却在急剧跳动,在这空荡的房间中回响,声音之大,甚至连于寒和宗泐都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