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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倒也不是谎言

    离开了多罗碧加乐园后,就像巽夜一计划的那样,他们先去超市挑选食材。回到住所,活蹦乱跳的食材经由绿川真那双仿佛有魔力的手变成了香气四溢的佳肴。

    海鲜、番茄混合着米饭的味道充满了空气。巽夜一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卧底特供版西班牙海鲜饭,他的动作和表情代替语言给予了烹饪者最佳鼓舞。

    其实严格来说,烹饪者并没能还原正宗的西班牙海鲜饭。他们没买到西班牙产的长粒米,绿川真的厨艺难免带着点本土料理的制作习惯,所以味道和原版海鲜饭,口味上还是有比较明显的偏差。但没人会否认它的美味。

    食物的美味不仅抚慰了空虚的胃,也抚慰了下午和世界核心长时间待一块儿反馈的不适。巽夜一吃完最后一口,抚着胃发出满足的叹息。

    “绿川,什么时候你要是碰上不想做又不好推脱的任务,就给发布任务的人做顿饭吧,我想一定没人能拒绝你。”巽夜一一本正经地道。

    绿川真只是淡淡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我说真的,比起那些凭借糊弄人的手艺都能混个厨师的人,你要是想换个行业,完全可以开个料理店了。”巽夜一真心实意地说着,脑子里冒出朗姆那些丑得令人不忍直视的、通常用以混淆视线的伪装形象。

    ——他以为日后米花伊吕波寿司店会聘用“胁田兼则”,如果不是因为原剧情线的不可抗力,就是因为经营不善快倒闭了。

    绿川真不太确定他的监控对象说这番话是否在含沙射影,不过出于谨慎他通常都权当玩笑,用随意的语气回应道:“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说着,绿川真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海鲜饭,起身收拾碗碟送进厨房清洗。在经过短暂时间的相处后,他们的关系至少熟悉到了他主动洗碗巽夜一也不会因为客气礼貌拒绝了。

    “自由?”巽夜一轻哼一声,“难道你现在每天跟着我就很自由?”

    “这是任务,而且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其实不用跟着你,可以做我想做的事。”绿川真平淡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诚恳。

    这倒也不是谎言。现在苏格兰先生每天除了接送蜜酒上下班,回来做做饭顺便搞点清洁工作,定时汇报一下蜜酒每日动向——通常无非就是上班加班再下班,像今天这种陪铃木家小姐和她的同学去游乐园,只能算偶然事件——其余时间他并不用盯着任务目标,可以说非常自由。

    但绿川真愿意为任务目标做饭洗碗,则是出于一种不可能说出口的隐晦的感激。因为在巽夜一去公司和回家后他可以自行支配的时间里,作为组织代号成员依然时不时会接到一些被分派过来的任务。不过可能需要监控蜜酒的关系,他接到的任务明显比以往减少了频次和难度。

    或者说,他被迫手上沾上鲜血的次数减少了,这让他的睡眠质量也得到了改善。

    这是绿川真,不,是诸伏景光无法否认的一种近乎自欺欺人的逃避心理。他可以确信他从来不曾后悔,他选择的路,也从未动摇过。但人的理性与情感,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够兼容的状况。在他手上流失的生命,即使罪恶累累,也无法令他减轻多少心头的沉重。

    所以哪怕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他有庆幸过能在蜜酒身边喘口气。

    诸伏景光看着“哗哗”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顺着指缝冲洗着光洁的餐具,眼底闪过晦涩难明的情绪。

    等到他戴好绿川真的面具,将洗干净的碗碟整齐地码在沥水架上,坐在客厅的巽夜一已泡好了茶,等着他出来。

    通常没有夜间任务的时候,巽夜一的新邻居会坐下来喝会儿茶再回隔壁。有时候他们还会对弈几局,或者弹一会儿乐器。绿川真的吉他包里毕竟是有真的吉他的,之前他还会带去酒吧演奏,吉他也不全是伪装的道具。

    这时候蜜酒先生是很好的听众。他对各种乐器和乐理知识,以及流行音乐的流派都能如数家珍。他非常博学,而且在绿川真面前并不掩饰这一点。

    对此,绿川真已学会不惊讶了。成为代号成员以来,他接触和见识的组织成员多了,早就接受了Zero以外也多的是才能卓越的人这样的事实。

    同时这也是这两位监控者和“被监控者”的关系,即便在一方寡言少语的表现中却能快速变得熟悉的原因。他们在流行音乐上总能触发相似的喜好和观点,不知不觉让蓝眼青年心底的防备软化了下来。

    “要下棋吗?”巽夜一摆出了棋盘。这两天有棋类竞技的国际赛事在日本举行,好几家电视台都购买了直播权。看了两场赛事他多少被调动了兴致。

    “改天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绿川真模糊的语气像是暗示他有任务。

    “那你早去早回。”巽夜一无可不无可地挥了挥手,注意力又回到棋盘上,他开始自己和自己下棋。

    ——不过能有什么事呢?今晚苏格兰可没接任务。

    巽夜一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手指捏着棋子轻敲桌面。

    苏格兰威士忌不会知道自己每天的汇报最终会呈现在蜜酒的电脑上,包括他被动或主动接受的任务也是。

    ——所以,他总不见得是去见什么警校同期吧?

    隔墙的另一边,诸伏景光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戴着顶棒球帽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他驾车绕了点路,在数次确认没有追踪后,才驶入了一条小道,最后停在一座陈旧的网球场旁边的空地上。

    此时是晚上九点,但网球场上还有几个少年在打球。

    诸伏景光手掌按在球场的铁丝网上,微微倾身,背对着不够明亮的路灯,脸藏在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走过来,像是偶然被球场上来来回回的对战吸引的路人,停在了离他两米远的位置。灯光照在他卷曲的头发上,但同样没能照亮他的脸。

    他们静静地看着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

    “打得不错,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轻声开口,像是忽然兴致起来与陌生人的闲聊。

    “他们大概是国中生。”除了球场上少年们零星的叫声,周围很安静。诸伏景光站立的位置恰好能听清那人的声音。

    “现在的国中生都这么厉害了吗?”那人乍舌,喃喃的语调却并不像提问。“瞧那个黑衣服的,打球动作是不是有点像金发混蛋?”

    “是有一点。”

    “……我说,没关系吗?”那人专注地望着球场方向,压低的声音却突然严肃起来,“你突然约我出来很危险吧,景——”

    “景光”的发音被倏地吞了回去。

    帽檐下的面庞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转瞬,又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