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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送补汤

    翌日,凤栖宫内,宴涟漪听完叶凡宣旨,面色凝重地叫住他。

    她声音微沉,“五日后,要到普慧寺去?”

    “是的娘娘,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叶凡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复杂的神色,只得劝她道:“外边情况不大好,普慧寺路途遥远,娘娘先好生歇息几日。”

    皇宫内歌舞升平,而民间却战乱频起,甚至祸不单行,一场天灾自北边而起,无数稻谷颗粒不收,逃难的人群带着饥荒蔓延到京城,到处是民不聊生。

    “本宫知道了。”宴涟漪明白了什么,抿着唇,讷讷挥手屏退叶凡。

    普慧寺冠以“天下第一寺”之称,气势雄伟,辉煌壮观,但其位置在京城郊外,数朝以来大多做个摆设,若非重大的天灾祸事,几乎没有兴师动众到普慧寺。

    前些日子也听闻了民间旱灾一事,可她毕竟久居深宫,难以查探到外面的情况,因此并未过于留心。

    姜原传旨意,去祈雨,便是意味着,民间的灾厄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

    今年不遂,大开国库抚恤流民还是小事,只是苦了百姓,这一场大旱,不知多少家庭又要饥寒交迫,流离失所。

    宴涟漪在凤栖宫门口迎风站了一会儿,思索着此事,脸色有些不悦。

    宴涟漪在院中花架边坐下,玥彤见宴涟漪还是面色不佳,便主动说道:“娘娘,书院新送的话本到了,奴婢命人取来?”

    宴涟漪愣了一下,轻轻“嗯”地应了一声。

    一个沉重的箱子被两个小太监合力抬到了宴涟漪跟前,她俯身一看,里头同往常一样,是扎成摞的书籍。

    宴涟漪隔月便会派人在京城中各大书院购买最新的书籍话本,整箱送进凤栖宫来。

    她在宫中消磨时光,一方面也更能了解民情,不至于固守自封。

    祈雨一事,宴涟漪今日心情格外凝重,无心思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目光在群书中扫了一番,缓缓落在一本崭新的书上。

    讲述的是乡野秀才寒窗苦读、进京赶考。

    小太监见了,故意讨宠说道:“娘娘好眼光,那书院掌柜说了,这本是当下京城里最时兴、卖的最好的一本。”

    宴涟漪往太师椅上一倒,捧起书散漫地扫了几眼,“退下吧。”

    书中写到秀才科举失利,却用一大段文字慷慨激昂地批判了科举舞弊、买官进爵…

    “啪”的一声,宴涟漪重重将书合上,摔在桌面。

    这本书中提到的科举舞弊一案,与年初发生的事如出一辙,写得是淋漓尽致,仿佛了解一切内情,甚至故意夸大其辞。

    科举自乡县到京城,层层之间涉及人员众多,舞弊几乎难以根除,年初时姜原曾派人严格查办,抓出了二十个人包庇行贿的小官员,当街处斩,大快人心。

    宴家百年底蕴,朝中无数官员都是宴家门生……这书中所重点写的贪官,正是宴涟漪表舅从前门下的一位弟子。

    位高权重的鼎盛文官,把持着朝野上下各类命脉,有几个特例,她表舅便是其中之一。

    表舅自小随军出征,替先帝立下汗马功劳,所谓的“门生”。

    不过是有求之人挂靠宴家的名号给自己贴金,好在朝中立足,书里却颠倒黑白,反咬一口,言语之间一条条无不暗指他背后存在黑暗的势力,甚至上升到宴氏玩弄权术的内幕。

    “宴丞相把控朝政,大加敛财”几个字明晃晃写在其中了。

    宴涟漪脸色铁青,压着怒火,吩咐道:“立刻去查这本书背后的来龙去脉!”

    玥彤极少见她如此愤怒,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下了,两边宫人见状,无不战战兢兢退在一边,生怕触了贵妃娘娘的逆鳞。

    宴涟漪闷咳了两声,独身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仰头望着天,思索着此事。

    “京城里最时兴……卖的最好的一本。”她口中重复着小太监来时的话,喃喃自语,心绪也随之沉重下去。

    夸大其词,煽动民意的书还能在民间大行其道,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姜原故意的。命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舆情难抑,宴家无论是损毁还是禁止,都能被解释成心虚的举措。

    宴涟漪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呵呵,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拿纸笔。”

    她的家书写的不长,寥寥几笔诉情之句却暗藏深意,信件的末尾还着重提点,肃正家风,管教族中兄弟,不能有任何逾矩之举,府上务必日日整理家中大小物件,以防他人栽赃陷害,不得有丝毫差错。

    落笔的最后一滴墨在纸上缓缓晕了个圆点,宴涟漪抬起头,清澈的眼神中闪动着坚韧的光芒。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力在这乱局之中,为宴家谋一条清白、平安之路。

    把信纸折齐,忽而听见门口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夜幕四合,隔着憧憧树影远望过去,姜漓一身玄色长衫,正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轻薄的衣料滚边金色刺绣,一股浑然天成的矜傲之气。

    将缰绳递到阿七手中,唇瓣微动,不知嘱咐了些什么,随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举步向内走。

    “质子殿下,留步…”宴涟漪在身后唤他,“这几日怎么都回来这么晚?”

    天色已几乎全暗下去了,只余微红暮色漂浮在天上。

    她的神色平静如水,可仔细一看,却能感觉到其下隐隐流动的压抑,仿佛海中暗礁。

    这几日他连连出宫,虽有职务之便,但仍是太过频繁了些,而每次回来都暮色已沉,想来他入宫的时辰也不会早,多半是赶着太极门落锁时策马疾驰回来。

    没料到她的到来,神色惊慌了一瞬,转眼便低下头:“微臣在宫外有些事务,让娘娘担心了。”

    别国内政斗得厉害,如今他愈发忙起来,时常私自出宫接见些重要的人物,假借公务隐藏行迹并不难,只是同住在凤栖宫,时日一长,他自知也瞒不过宴涟漪的眼睛。

    “是吗?”宴涟漪眼神在他脸上轻扫而过,不经意似的问道。

    姜漓神情十分郑重,沉声道:“是,娘娘。”

    宴涟漪面不改色,殷红的朱唇却轻抿起来。

    未再纠缠,想起正事,走上前一步,将手中薄薄的信件举起些,在他眼前晃了晃:“劳烦殿下帮本宫送趟信。”

    她送去宴府的信大多是姜漓代为相传的,既可频繁往来,又能避开姜原的眼线。

    姜漓点了点头,正伸手要接,宴涟漪的手腕却一翻,薄薄的纸张径直顺着他的衣襟滑进去,安稳地装在其中。

    宴涟漪唇角轻轻勾起,纤长的手指妥帖地在那信件处轻轻压了压。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她指尖沁凉的触感便骤然印在他起伏的温热胸膛上。

    他的目光下滑,落在宴涟漪那柔软又白皙的手指上,忽然令他产生一种难言的冲动,想要将她的手抓牢,放在掌心一点点捂热。

    这念头立刻顺着那一点突兀的冰凉攀缘而上,钻入身体,连心脏都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动,因为他没有资格。

    “微臣遵命。”姜漓的喉结滑动,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耳根一片红晕像是隐隐要爆发的火山,暴露了些许掩不住的心绪。

    “本宫还要忙,殿下回去休息吧。”

    宴涟漪的脸颊上,那妩媚和冷艳糅杂的美丽面容被闪烁的光芒照得晶亮。

    冲他轻轻笑了笑,便错身走开,身影带过的风抚在他脖颈上。

    “是。”姜漓在原地愣了一会,抬头时,宴涟漪已经渐行渐远。

    “微臣恭送娘娘。”

    两侧宫灯一盏盏亮起,灯影氤氲的光晕背后,是徐徐到来的暗夜。

    月明星稀,凤栖宫里,唯有和曦殿的灯火燃得最盛,姜漓眉头紧锁,埋头于案上层层叠叠的书信折子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抽身而出,轻轻叹了口气。

    别国皇室不同于姜国,素来子嗣众多,各皇子之间剑拔弩张,亲兄弟残杀早成惯例,彼此丝毫不留情面,更何况夺嫡之争也牵扯各方权利,令姜漓不甚困扰。

    门外响起了阿七的声音,隔着一层帘幕,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进来。”姜漓将手中的毛笔搁下,饮了口桌角上,已经凉透的清茶提神。

    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脸色欲言又止的犹豫:“方才主殿那边的玥彤姑姑来了,说是…贵妃娘娘关心殿下,念殿下劳累,特送了补身子的汤来。”

    姜漓还留在齐国,与她共处一宫的大好时机,竭尽所能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好感,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主公……”阿七的喉咙梗了一下,还是将后半段咽了进去。

    贵妃娘娘高傲不近人情,却派玥彤送汤之余,通传了一大段关心主公的话,言辞恳切,连他一个武夫听了都直起鸡皮疙瘩。

    他跟在主公身边这数年,深知主公四周环境多么危机四伏,各势力虎视眈眈,处处都要留心。

    贵妃娘娘虽是主公的恩人,但此等反常行径,实在不可不防。

    姜漓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阿七手中的托盘上,是一盅热气腾腾的暖汤,仔细闻了一可见空气中淡淡的鲜香。

    “正好未用晚膳,”姜漓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身子往后靠,朝阿七招了招手:“呈上来罢。”

    阿七嘴唇抿成一条线,愣是没挪动脚步。

    “怎么了?”姜漓挑起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