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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宴丞派去振灾

    普慧寺里挂起了火红的灯笼,蜿蜒而上,如流窜在山林间的火蛇。

    众人在此处歇脚一夜便会动身回宫,宴涟漪难得出宫,舍不得回房间里,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阁楼中,举头望月。

    她也忍不住屏住呼吸,默默祷告。

    父母族人安然无恙,一年以后,她也能逃离这苦厄的深宫……

    想到这,宴涟漪的唇角便不由得轻轻勾起。

    时间一天天逼近,她也该去宫外择个栖身之处,收拾打点库房中的金银细软,准备逃之夭夭。

    她目光下滑,在一处停驻,随即提起旁边一个莲花形状的花灯,随口道:“模样独特的很,本宫还从未见过。”

    她起身凭栏而立,又将手臂伸到半空中,以浓重黑夜为衬布,欣赏着其上精致的花纹。

    “娘娘好眼光,”身后的宫女立刻上前答道,“这是质子殿下方才送来的,说普慧寺脚下夜市热闹的很,娘娘不能出去,便将此物带来给娘娘解闷儿。”

    “质子殿下……”宴涟漪口中讷讷重复这几个字,眼中明亮的光彩似乎又暗了下去,又将其搁到了一边地上。

    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娘娘,”玥彤惯是沉得住气的,眉眼间却都浮现着担忧:“方才皇上下旨,命丞相大人去南方赈灾,几日后便出发。”

    宴涟漪猛然转过身,眼里全是疑惑和担忧:“父亲自官左丞,便没出过京城,如今灾情固然严重,可因此便将朝廷重臣外派出去,说是赈灾,还不如说……”

    她闷声道:“调虎离山罢了。”

    玥彤对朝廷之事并不了解,只是看宴涟漪的脸色骤然冷下去,便知道此事多半是有蹊跷。

    正想劝宴涟漪宽心,却见她揉了揉额头,目光又落在一旁闪烁着橙色光晕的莲花灯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转身往屋里走去:“本宫倦了。”

    翌日,回宫,天子仪驾终于受到万众朝拜,乌压压一片人群,不知是满怀着对皇权的敬仰,还是对一场解决旱灾的大雨满怀沉重的希冀。

    众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正要上轿子,宴涟漪的视线却骤然被一侧路上徐徐驶出的马车吸引。

    玥彤着急道:“娘娘,是丞相大人。”

    “本宫要见父亲,”宴涟漪没有犹豫,“本宫回来,自会和皇上解释。”

    她皱着眉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向那畔追过去。

    宴丞已经有些老了,身子不如从前叱咤朝堂时那般康健,马车已按着最高规格修葺,驶得及其缓慢,可颠簸中他还是觉得头脑发昏,身子像是要散架般酸疼。

    “唰”的一声,侧边的帘子被一下子掀开,宴丞惊愕地看过去,眼前是宴涟漪忧心忡忡的脸。

    他抬手示意马车停下来,身子凑到窗前,皱着眉小声道:“不懂规矩,哪还有半点贵妃的仪态?”

    早知宴丞有几点迂腐,并未计较,而是急匆匆道:“父亲此去南方,一定要万事小心。”

    她难得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宴丞心里惊讶了一下。

    并未太在意,正想劝她回去,却见宴涟漪忽然靠近,几乎是附在他耳边言语。

    “皇上心里已容不下宴家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抓宴家的错处,本宫已传家书回府,提醒母亲教导族人谨言慎行,父亲独身在外,切莫大意。”

    闻言,宴丞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下来,宛如戴了面具般割裂。

    宴家扶持姜原登基才几年,可经宴会一事,姜原一直以来伪装出了破绽,更是步步紧逼。

    宴涟漪所说虽只是一面之词,但若所言为真,此去必是一场劫难。

    皇权面前人人心如蛇蝎,多少臣子秉持着忠诚的态度,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了,”宴丞心里信了八分,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带着几分疲惫之态。

    好一会儿,郑重地摆了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娘娘回去罢。”

    马车徐徐驶动,宴涟漪站在原处,隔着小小的一方帘子与父亲对望。

    二人眼神中的沉重和不舍仿佛拉成一条线,随着马车隐没在远处人流之中。

    回宫后,门口便立了十几个面容陌生的宫人,将拐弯处的巷子堵得熙熙攘攘。

    “怎么回事?”宴涟漪心情本就沉重,说话间隐见愠怒。

    小福子窜了出来,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丝毫不进眼底。

    “内务府新来了一批宫人,皇上开恩,特意挑选了几个品行端正、手脚利索的送来凤栖宫。”

    宴涟漪严肃道:“凤栖宫里不缺人,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父亲还未出京城,便有意往凤栖宫里塞探子。

    小福子脸上的笑更深了,上前一步,和言细语中透着威胁:“皇上一片心意,圣命难违,娘娘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宴涟漪脸色冰冷。

    片刻,小福子便抬手示意把守门的侍卫,带着那一行人往里走去。

    四面传来围观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不明就里,仰慕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宠爱。

    “娘娘……”一边的玥彤欲言又止,心里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这等小事由姜原亲自下旨,若为此闹起来,他们是左右都不占理。

    玥彤劝道:“奴婢会对这些人严加管束,打发他们到外院去做活,届时再寻时机挑他们的错处,挨个送出去。”

    “好,你辛苦了,”宴涟漪唇角带着些许苦涩,握住了玥彤的手。

    “为娘娘分忧,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玥彤笑了笑,眼眸亮起来:“天色不早了,奴婢服侍娘娘沐浴休息。”

    去普慧寺祈福折腾了好几日,马车上颠簸劳累,宴涟漪的身子已疲乏不堪,泡了汤泉舒缓经络,很早便歇了。

    “时候不早了,娘娘怎么还没睡,”见屋里烛火亮了,玥彤在门边轻轻叩了一下,说道:“奴婢去取些香料来。”

    质子殿下送给娘娘的香料安神之效极好,只是用了这些天也已所剩无几,只在宴涟漪难寐时才取出一用。

    浑身的疲乏使她脑中像坠了块铅,有些沉甸甸的晕眩。

    她靠在床沿上,借着月光凝神注视着窗外快要凋零的海棠花。

    “娘娘,”玥彤回来时脸色不佳,将手中香料往桌上一搁,压低声音道:“方才听探子传话,今晚上宴府里出了些事儿。”

    宴涟漪猛地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玥彤连忙劝她道:“不过是宴家的旧敌弹劾周家受了重贿、卖官鬻爵,半夜来了官兵,将宴府搜查了一遍,但并未查到些什么,娘娘放心。”

    宴涟漪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那根警惕的弦依旧嗡嗡作响。

    宴家一向是在风口浪尖的地位,泼脏水一类的事常有,若没有背后姜原的助力,没有根据,便贸然搜查府邸?

    “明日一早将此事的脉络全了解透彻,说与本宫听。”她又补充了一句。

    玥彤点了点头,徐徐说道:“娘娘早些睡吧?”

    宴涟漪闷闷地“嗯”了一声,柔粉色纱帘垂落地面,幽暗夜明珠熠熠生辉,室内陷入了寂静。

    翌日,养心殿内。

    郑美人伴驾有功,得了圣宠,姜原便开恩命她进养心殿服侍。

    即便如此,她也丝毫不敢松懈,事事小心谨慎,不敢出分毫差错。

    她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进门时,感受到侧后方小福子一道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警戒和恶意的眼神,令郑美人心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她目不斜视地扭过头,并不理会。

    入宫短短一年,如今的她,却与往常相比变了许多。

    “放这吧。”室内,姜原眉头紧锁,桌上奏折垒成小山,郑美人搁下茶杯,识趣地退到他身后一边。

    耳畔响起姜原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朕喜欢你在身边,妥帖的很。”

    郑美人温柔小意的体贴模样,才更符合他心中对贤淑的标准。

    如今国库紧张,各处旱灾需要银子赈灾,北边敌国虎视眈眈,即便他有心扭转乾坤,可惜烂摊子太多,已令他应接不暇。

    郑美人一愣,随即又扯着唇角笑起来,那笑意姜原看不见。

    “为皇上尽心,是臣妾的本分。”

    并未回答她的话,姜原手执朱笔,翻阅起奏折来。

    昨晚,他命人将沉甸甸一箱金子装成给宴会妻子的生辰礼趁乱送进宴府,半夜再派人搜查。

    这样快的时间宴家本来不及反应,借机大挫宴家的气焰,却没想到,生辰宴还未结束,王氏便命人彻查清点了内外所有库存,被偷放在渺无人烟的角落里那箱金子也被捡了出来。

    不仅他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朝堂上更是为此吵得激烈,皆批驳他搜府一事有悖礼法,寒了臣子们的心。

    案上小山一般的奏折已陷下去大半,郑美人站得小腿酸痛,忍不住轻声道:“皇上,茶水凉了。”

    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姜原广袖一挥,半边桌上的奏折连带着茶杯一起被碰到了地下,发出一声闷响。

    郑美人吓得心肝儿一颤,跪下正要道“嫔妾知错”,姜原却先她一步,怒骂道:“混账,朕才是天子!”

    姜原心烦气躁,不依不饶:“一个个都是为了宴家申冤,斥责于朕,这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他宴家的!”

    郑美人触着地面的膝盖都要软了,姜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未再言,脑中一片凝思。

    她面前是茶杯迸裂的碎片,伸手去捡,默默将其收拾了大半,眼神一动,落在不远处一本摊开的奏折上。

    寥寥几笔姜原朱红笔墨的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