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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行冠礼

    姜漓身为皇帝,仪驾素来是要晚些到,因此气氛并不沉重,她们几个围在一处,羞红着脸小声窃窃私语。

    有那么一瞬间,宴涟漪甚至以为她从未离开过,按例来凤栖宫请安的六宫妃嫔不知嚼着谁的舌根,议论皇上昨夜召了哪个小贱人侍寝。

    收回目光,心情却不由自主有些压抑,随即泛起淡淡的酸涩之意。

    年轻美丽、又生机勃勃的面孔,或许其中的一些,终究是要入姜漓的后宫,届时她年华衰老,他却不知在哪个妃嫔的榻上动情地流连。

    他二人本就殊途,她又何须再计较,只该盼望着某个世家小姐夺了姜漓的喜欢,他也不再纠缠与她的那一段荒谬又糊涂的过往。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心情却还是不由得沉了沉。

    “林姐姐,你今日好美!”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宴涟漪顺着声音的来向往过去,看见一个约十七岁的少女,黄色的绫罗加身,满头沉甸甸的金首饰,走到哪儿都被人群簇拥着,像一把五颜六色的柴托举着一簇四处乱窜的火苗。

    “此等场合,穿得这样花枝招展,”郑佳在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倒是不嫌冷。”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这种依仗家族势力耀武扬威的女子,许多甚至算得上憎恶,如今看见林依依这副做派,郑佳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宴涟漪点了点头应和:“是无什么规矩。”

    这女子是礼部尚书之女林依依,她曾在宴家长孙的生辰宴上见过,她隐约有印象,那时林依依便主动向仍是质子的姜漓示好,并不算行止端庄,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更是收敛不住活络的心思。

    宴涟漪想着,忽然嗤笑一声。

    她如今真是可笑,竟自作主张替姜漓挑拣上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短促的笑落在空气中,林依依顿时回过头来,她从那道视线中清晰地察觉到短暂的惊愕和些许敌意。

    宴涟漪容貌昳丽,方一入席,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霎时间,人群中小声的议论如暗潮涌来。

    “给淑贵妃请安。”有见过她的命妇认出宴涟漪身份来,笑盈盈走上前寒暄。

    这时,她周围灼热的空气才消减下来,不知多少怀揣着少女心思的小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熟练应酬着,不知等了多久,听见远处太监拉长的吆喝声:“皇上驾到——”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汇聚在一处,纷纷起身行礼,宴涟漪也不例外。

    环绕在姜漓身边的仪仗整齐肃穆,明黄色的龙袍上熠熠生辉的金龙纹样,似乎隐喻着某种不可忽视的绝对权威,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依依看见姜漓时,呼吸陡然一滞。

    他眉眼深邃,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的面部线透出一丝迷人的冷峻,唯一不足便是周身的气质似有些沉郁,令人心生畏恐。

    林依依目不转睛地望着姜漓,心潮涌动,袖子底下的手暗自握成拳,甚至连身上衣衫单薄都不觉着冷。

    新皇即位已有数月,想必不久后便要选秀填充后宫,她父亲是朝中声名显赫的大官,她亦自恃容貌才学,自小在世家贵女中拔得头筹,无论如何,她也要在此间胜出。

    姜漓下了轿辇,一时间,钟鼓齐鸣,悠扬的礼乐如漫天飞雪,倾洒在每个人身上。

    他身为天子,却亲缘寡淡,父兄皆不在,因此便由德高望重的陈太傅作为主宾施行加冠之礼。

    “微臣叩见陛下。”陈太傅的双鬓已有些斑驳,缓缓走出列,与姜漓并肩走在最前方入了正殿,众宾客也按阶鱼贯而入,整肃立于其后。

    冠礼的制式繁琐漫长,需三次戴冠、三次易服,可正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谁也不敢怠慢。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陈太傅手中握冠,念完了祝辞,便替姜漓布冠。

    礼毕后,姜漓起身站立,向众人展示,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宴涟漪面前晃过。

    她的目光冷静又清澈,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令他心头骤然一紧。

    姜漓微抿着唇,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

    他春狩时猎得猛虎,登基前刻意穿着龙袍在她面前炫耀……似乎有无数时刻,他都等在暗处,希望得到她哪怕一个眼神的称赞,如今当了皇帝,看似位处上风,可卑劣的心情,却与曾经别无二致。

    片刻的注视,姜漓转回身,跪于席上,手执觯醴,仰目望着无数先祖威严的牌位,祭醴三番后站起身,将手中觯放于地面。

    “谢太傅施礼之恩。”姜漓俯身行拜礼。

    陈太傅受宠若惊,郑重回礼答拜,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欣慰,眼眶微红:“冠礼已成,还望皇上明德慎行,我朝有此明君,定能福禄荐臻。”

    姜漓应了声“是”,一旁的礼官便按例宣读仪程。

    往常正礼结束后,冠者需拜见其母,以谢养育之恩,可薛美人早已逝世,甚至母家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此举无论出于位份还是恩情,都由不得她推辞。

    两旁人如潮水般向后退散开,她与姜漓并肩站在最前方,四周无数炙热的目光向他们投来,骤然扯开了二人心知肚明的遮羞布,礼乐声回荡耳边,宁静庄重,一时间却令她耳垂羞愧泛红。

    “礼仪既备,令吉昭告君字。”宴涟漪硬着头皮直视姜漓,唇边扯出笑意来,替他赐字。

    彧国的习俗中男子取字早,如今她不过是依着薛美人从前的意思,重赐他字“子煜”。

    姜漓怔目看着宴涟漪朱唇轻启,他的小字便如珍珠般吐出,温柔得像是耳边呢喃。

    似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氛围,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缓慢流淌着,那种见不得光的酸涩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拆穿。

    一言不发地受着她的告诫,眸色深沉,其下似乎翻涌着晦涩的情绪。

    “兴五伦,明五德”的规训,从宴涟漪口中说出来,几乎残忍如刀。

    身为天子,分明是九五之尊,坐拥万里山河,他自恃唯我独尊,可那些迂腐纲常却如同摆不脱的细线,日日夜夜,缠绕束缚着他。

    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少顷僵持,二人便各自退散开,众人出了正殿,姜漓周身转眼被无数宾客环绕,贺喜声不绝于耳。

    虽不可先行离席,宴涟漪却有些兴味索然,退到人群外沿,与郑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男子声音,宴涟漪定睛一瞧,是个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那男子面容清隽,穿了一身墨色长衫,行止儒雅。他脸上生了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抬眼望人时,如同漩涡般令人着迷。

    他身子微侧向郑佳,不卑不亢道:“在下沈时,家父少时曾与您父亲有些渊源,烦问他身体可好?”

    “原是如此,”郑佳有些讪讪地笑了笑,答道:“劳沈将军记挂,我父亲如今身子康健。”

    她并非不知沈时的背景,仔细一想,父亲不过是曾在赫赫有名的沈将军手下任过押运粮草的小职,此番攀亲,未免有些突兀。

    “本宫认得你,”宴涟漪听了沈时名字,恍然大悟,眸中倒是滑过些许赞赏:“皇上钦点的文武双科状元郎,前途无量。”

    前些天秋闱放榜,沈时的鼎鼎大名在民间传得极广。

    他出身于武将世家,父兄皆是朝中声名显赫的武将,常年在外领兵作战,而他作为最小的嫡子,更是打小便天赋异禀,科考高中,可谓轰动一时,声名鹊起。

    听见宴涟漪的夸赞,沈时的目光中添了热忱,腼腆笑道:“娘娘谬赞了。”

    他恭顺地低着头,心底不由自主升起雀跃来。

    他此番与郑佳蓦然答话,这些年日以继夜的努力,不过是为了能在宴涟漪面前露个面,得她一个正眼相看。

    数年未见,她清冷出尘的气质仍未有变,在人群中独一份儿的耀眼,细观眉眼,比从前还要更昳丽许多。

    从前他年纪尚小,比不得身为皇子的姜漓,可时过境迁,他扪心自问,当是配得上她的。

    前些天恳求母亲到宴府议亲,却无功而返,而如今,宴涟漪看上去也并无兴致与他多谈,恹恹地站在一边,他也只能无奈告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感觉人群中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抬眸望去,那一抹玄冕衣角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站久了,腿酸得很。”宴涟漪收回目光,拉起郑佳的手,“我们回去吧。”

    还未上轿子,便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小太监,像是在御前服侍的,站定在她二人跟前。

    “淑贵妃留步,”那太监凑上前,压低声音道:“皇上请见。”

    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响,偏头和郑佳对视了一下,二人神色各异。

    “你先在此候着,本宫去去就来。”宴涟漪安慰地拍了拍郑佳的手,随那太监往里去了。

    左右是在太庙这清净之地,姜漓再不识规矩,也不会真对她做出什么来。

    太监引着宴涟漪,一路往人烟稀少、形貌相似的配殿里去,两侧皆是苍劲古拙的松柏,森严肃穆,可空气里隐约泛起熟悉的冷冽清香,却令人心旌摇曳。

    太监在殿外轻叩了两声,便知趣退下了。

    宴涟漪顺着门框的缝隙推了一下,举步迈过门槛。

    殿内光线昏暗,供奉着历代的有功皇族牌位,一缕阳光窗棂照射下来,打在男子高大的身影上,玄色衣衫闪烁着金光,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和窄瘦的腰身。

    “娘娘,好久不见。”姜漓转回身。

    他双手负在身后,踱步上前,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娘娘如今愈是容光焕发了。”

    宴涟漪睫毛扑闪,一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寒暄道:“皇上也长大了。”

    话音一落,却听见姜漓低低地笑了一声。

    “朕是长大了。”

    他脚步一点一点逼近,在她身前不到一尺的距离才停下,缓缓底下头来,高大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全然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