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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盛京城父子表心事,周庄子殿兴入学堂

    整个一八六五年的春天,余德满都在和蝶儿你侬我侬,德盛居的生意也很好,所以当余德满再提到贩粮时,余德法和余庭恩一致表示拒绝。

    余德满这次却不争斗了,他也不说话,静静的搬了把凳子坐到了宅子外面,他脑中并不能宁静,自从他带着粮队跟着马振隆的起义军,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赚下了难以想象的财富,虽然是靠给马振隆倒卖人口。

    说实话,他不希望马振隆打赢,也不希望马振隆被文祥剿灭,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呼唤“打吧,打吧,不要停下来”,只有这样,他的人口生意就能让他发达了。他把这个想法跟余德法说过,余德法却是截然相反的意见,他跟余德满这样说道

    “哥,咱们挣的钱够了,这个生意我不同意你干下去了,第一,当初咱们去贩粮,有的人家饿的实在挺不下去了,拿孩子跟我们换粮我们是被迫的,那个时候买卖孩子更像是做善事,但自打遇见马振隆后,他让我们给他弄男孩,我们先是换,后是抢,才凑够他每一次需要的人数,虽然挣了钱,可这还哪是做善事?这是实打实的作恶啊,这事儿损阴德,现在不停手,早晚要报应在后人身上。第二,咱们现在有了德盛居,还有粮行,周庄子还有土地,足够我们花销了,干嘛还要干那种事呢?再说马振隆毕竟是叛军,我们要是跟他们交往过密,有一天,他要是兵败,我们怕是要引火烧身啊”

    余德满则有自己的看法,他虽然没有劝动自己的弟弟,但也不怪他,只是将想法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在院外吹风,让自己尽可能的归于平静。

    那宅子里就剩下了余庭恩和余德法两个人。

    “对了,爹,这回您去蒙古,有啥新鲜事儿么”

    “能有啥新鲜事儿,就是来回窜呗,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得告诉你一下,你抽空也跟你大哥说说,我看他现在越来越偏静了,这不行啊”

    “爹,我有句心里话,之前我没说,怕你不高兴,今天我得说了,你别跟吴大爷一起贩马了”

    “怎么了?”

    “爹,咱家现在产业也不少,足够用了,贩马太危险,而且,这毕竟是走私,虽然有王大人保着,但毕竟不安全。再者,姓吴的哪一家,没一个是善人,您天天跟他们呆在一起,我怕他们暗算你,就算他们不暗算你,您这也是帮着他们赚钱啊,等把哪一家养肥了,周庄子怕不是要变天了”

    “这事儿啊,我跟你交个底,你知道就当不知道,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明白吗?”

    “明白,您说”

    “吴广海到周庄子那天,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天您让我们都藏到地窖里去了,但是那天傍晚,吴广海就带人进院把我们找到了,还把我们关在下屋了”

    “对,就是那天,你知道他大队人马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他剩下的人走在盯梢,在一个叫吉洞峪的地方盯梢,那里是个山谷,远离乡镇,他看中了那里的一个庄子,庄子里最富裕的一家姓林,他第二天跟我一起买了陈地主的地,然后跟我说,钱不够,要去卖马,我信了,就跟着他的马队走了,结果他把我带到了吉洞峪,抢了那个庄子,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用抢来的钱,当做了安家的费用”

    余德法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那您还跟他们走的那么近”

    “你以为我想吗?”余庭恩看着儿子“我也杀人了,吴广海逼着我,杀了两个人,而且他还把抢来的钱强分给了我,让我用这个钱修了房子,他还留下了这些事的证据,而且,吴家在场的几十人,都是见证,吴广海跟我说,只要他活着,我们两家相安无事一起发财,但如果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或者被官府抓了,他们家剩下的人,也会拼尽全力跟我同归于尽,你明白吗”

    余德法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良久,余庭恩轻声说道

    “你也不要总想这些事,我后来也仔细想了,这也未见的不是一个好结局,你想,如果我当初压根不答应让他落户,那天晚上咱们一家的性命肯定就全完了,要是我在吉洞峪不听他的,他兴许早就杀了我,抢完吉洞峪,再杀周庄子一个回马枪,那也是全完了,所以说,现在的结果,还是能接受的”

    随即,余庭恩无奈的说道“你啊,也劝劝你哥,先回家呆着管管儿子,那小殿兴淘的不像话,要是过些日子我又走了,家里还不得闹疯啊”

    “爹,陈孝诚知道这个事吗?”

    余庭恩叹了声气,“他不知道,但是他好像能猜到一些”

    “为什么?这事可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姓陈的知道了,难保不会拿这事要挟咱们啊”余德法说道

    “他应该是从王明章那里猜到的”

    “王明章?这是您怎么能让王大人知道呢?您疯啦?”余德法叫道

    “你先别急,王明章并不知道实情”

    “到底怎么回事您说啊”

    “是这样,抢吉洞峪那天,我杀完人,吴广海就安排人放火,吴家人就都去放火了,我也被叫去搬柴火,结果我在一堆柴火中找到了两个藏着的小女孩,大一点的十五岁,小一点的才五六岁,我不忍心在作孽了,就把她们藏在了井里,让她们等着我。后来,我跟着吴广海卖好了马,才自己一个人回去,把两个孩子救了出来。”

    “然后呢”

    “我想把两个孩子寄托在别人家,但我的亲戚就是周庄子那些人,我想吴广海肯定早就都摸了底了,送回周庄子肯定要出事,我就想送到王明章家去,一来,吴广海总不至于敢多问知州的家事,二来我也是想找个辙,留个后手”

    “怎么说”

    “你看,首先,我们进庄子之后,一直带着面罩,没人认得我们,那两个女孩也是一直藏着,也没看见我杀人,并不能指认我是凶手。第二,我把人寄托在王明章家里,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如果有一天,吴广海不讲信义把我杀人的事捅出去,我还能拿救人的事来解套”

    “但是要是那两个女孩跟王大人说起这事,王大人要是仔细追究可怎么办啊”

    “我也想过,但我觉得应该不会的,因为王明章还需要我们这些人借给他粮食,好补衙门的亏空,找我的茬对他没好处,那个寄存在他家的女孩才五六岁,什么也不懂呢”

    “不是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吗”

    “那个我没有寄托给王明章,我找人做了个扣,把她嫁个你哥了”

    “什么?”余德法一惊,转而低声说道“你说那人是我嫂子?”

    余庭恩点点头

    “那我哥结婚的时候你还敢把吴广海哪一家叫来?”

    “灯下黑啊,他以为他聪明,我就在他面前摆一道,他就压根想不到有漏网之鱼,他也想不到会被我安排在我家里”

    余德法愣愣的坐在地上,余庭恩看着他“你哥总想着干大买卖,我知道,他在贩人口,你可千万不要陷在那种买卖里,如果你哥折了,这个家还有咱俩,我现在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如果以后吴家跟我们翻脸,我因为这个事出了事,你记得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好在外面救爹,明白了?”

    余德法默然的点点头:“放心吧爹,我哥那个买卖我不掺和了,我在家做点正经生意,以防万一”

    “好”

    余德满再接到马振隆的消息时,已经是年底了,这年的年底,余庭恩吸取了去年的教训,提前来了盛京,在德盛居住着,见到余德满后,不由分说,就将他带回了周庄子。

    一家人在老家过年,气氛还是和气,只是余德满看林氏的眼神中多了几份复杂和闪躲。

    年关刚过,游唱的术士们打着牛骨板哼唱着一路上的见闻。

    其中一个头戴破方巾,手持一对牛骨板儿的老头在周庄子那棵大榆树下歇脚,孩子们都被吸引了过去,

    树下,熙熙攘攘的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有的是听故事,有的是听拍子,有的就是无聊打趣。

    余德满也凑上去,“老先生,这些英雄美人的故事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讲点别的吧”余德满笑着说道

    “我问您老一个人,马振隆,您知道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您问哪一个马振隆?”

    “北边的马振隆”

    “他带兵从朝阳打到吉林啦,听说把吉林将军打的找不着东西南北啦,现在仗打的越来越大,听说连文祥的部队也被请去了吉林,朝廷还有其他的部队,都去啦”

    余德满兀自听着,他仿佛看见那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在清晨下擦拭着那把刀,擦去血污。

    他想:人啊,听一次风声,挥一次刀,撞死在石壁上,石壁就是人的碑,路过石壁前的人们,何必伤情,死亡和死亡,大有不同。

    等游方老人走后,余德满便思量着,再跟马振隆做一次生意,几百男丁,起码还能再换到上千两黄金,他心里只想着自己父亲多年前跟自己说的一句话‘孩子,虽然咱们余家世代农民,论祖上,比不过他们陈家,但是我们有心气,早晚,能成为周庄子数一数二的人家’

    他想,自己的家业越来越大了,等再跟马振隆做完这笔生意,自己就能压过陈家了。

    正想着,余德满走进家门回头看见自己的儿子,却无比的陌生,他甚至想不起来余殿兴现在多大了。

    余殿兴对这个父亲自始至终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在他印象里,他的父亲总是被一群各式各样的人围绕着,远远的喧闹着,或者很长时间不露面。

    很长一段时间里,余殿兴在暗地里看着他的父亲,那个精壮、目光如炬的男人。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任何一点关心,小小的余殿兴觉得,只有折腾,才是维持这段父子距离最好的办法。

    以至于余德满带着余殿兴去村里陈地主主办的私塾时,余殿兴的抵抗导致一刻钟的路程,父子俩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余德满的意思很简单,财不配位,早晚殃及自身。

    他把儿子扭送进学堂,自己便去准备粮食和车马,准备四处换男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