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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衫初入九重城(2)

    朱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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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长街原是不曾出过远门,见到沿路的人活着疾苦,自是不忍。一开始想要去帮忙,但一路上处处都是如此。走得越远,见到的越多,到最后才越发觉得自己除了叹息之外,却也别无它法。

    而在岳阳,武汉这等大的市镇,虽是比所经过乡村要好一些,人们尚在各自做买卖,市井也比较繁荣。但却总是有元兵铁骑各处抢夺,见到好的东西,看上哪家姑娘,似乎只要能抢便去抢。若是遇上反抗,抽刀踏马便杀,丝毫不当是自家地方,反而如同敌国烧杀掠夺一般。

    遇到这样的事,倒是让柳长街一路上动了几次手,元兵虽多,但几十年无战事,平日里都懒散惯了,欺负普通百姓自然如同平日里喝酒吃饭一般平常。却哪里敌得过柳长街的身手,随手打发过后就走。元兵见抢不到,也打不过,却也不敢再去追赶。

    柳长街在路上自然少不得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却好在所行都是官道,尚有船车通行,虽是不易,但还总是能等得到蹭船搭车。月余下来,等到得临濠府城,绕是自幼打磨得好筋骨,只这趟到了目的地,人已经是瘦了一圈。

    而经这一路所见所闻,柳长街回想起自己所在的簸箕村,真已可算得上是世外桃源。

    柳长街见小二自入厨房安排,把眼在店里转了一圈,店中七八张八仙桌都是坐着两三个人,只左侧靠近大门一桌单独坐着一个削瘦布衣男子。便走了过去,对男子道了声叨扰,解剑坐下。

    酒食尚未端上来,柳长街也无其他事可做,不由打量同桌男子。见他三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服,衣服肩膀上与手肘之处都已用不同颜色的布料打了几块补丁。只见男子锁着双眉只盯着桌上的油灯发愣出神,柳长街打过了招呼,也只茫然回应了一声,却也没有抬头看过来。

    看着眼前这位男子,柳长街不由又想起自己经过的这一路所见。

    之前师父说的下山历练,在柳长街心里。村外的世界自然是天高海阔,精彩绝伦,自己学了十年工夫自然有用武之地,要去好好闯出一番繁华。

    然后下得山这许久,发现世界很大,但也很无聊。这个把月只是见到劳碌奔波的百姓,市井小民。而江湖高手,却是一个也没见着。顺手打发了的几个元兵,却也只是多了些力气的把式,算不得武功。山下的高手,反而不如自己村中见得多。

    只这一路,虽然是辛苦,也让他在见所未见中慢慢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这种选择是在村中家里无法做到的,即使是读再多的书,也只能是映在纸上的道理。

    道理,通常都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在自己经历过后再去细想,自然又是不同。

    柳长街在这月余,虽只觉得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在心里却似乎渐渐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和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只觉得应该尽力去帮一帮,但想到自己终究力量不足,却又似乎无从着手,不知道从何处去帮。而这些想法虽是有了一个影子,又终究捉摸不定。

    片刻之后,小二从厨里端上了一盘饭,一盘羊肉,一盘蔬菜和一旋酒。摆在桌上,请柳长街自用,自己又去旁桌招呼。

    柳长街独自吃了两杯酒,又过了片刻,看同桌男子仍是盯着桌上忽闪豆灯出神,便搭话道:“好大的雨!这位兄台,可也是为了这雨行走不得?”

    那男子听到身旁有人问,不由一惊回过神来,直到此刻方才发觉身边已经有人坐了下来。抬头看了少年,又看了桌上的长剑一眼,忙答道:“小哥客气了,我正好是为这雨下个不停犯愁。坐着边上都没看到小哥。”

    柳长街走这一路到临濠,虽已是又冷又饿,但自打过了淮南,却也是一路只身行走,如今也想找个人说话。见男子客气,想起自己反正左右无事,倒也还想多聊几句。

    他就又笑着说道:“既是遇上了,不如同饮两杯。”转过头便喊小二,添了一副碗筷酒杯。

    男子见下雨,本已心中烦闷,却又无可奈何。见柳长街热情,虽不十分在意,也就随柳长街之意,听得二胡声音,二人饮起酒来。

    “雨虽大,终有停下的时候,却不知兄台为何发愁?”几杯边后,柳长街见男子仍是不时看向窗外的风雨,似乎终是不能放下心来喝酒,便问道。

    “小哥不知,我出门几天都没能回去,之前算着家中老六这两天要出生了。”男子见问,看着柳长街说道。

    “哦!这是好事。回家便是,下雨也是无妨地。”柳长街端起酒杯,与男子干了一杯,恭喜道。

    “我是五十里地外村里一个庄稼人,这趟出来原是帮村中刘员外运粮食。因为下了几天的雨,粮食又不经得雨水,是以留在城里。”

    “即便人可以回,有粮食在,拖着也是没办法离开。”男子接着说道。

    “而且这几里算来,家中开的豆腐店大约也没了材料。”男子又说道。

    “事情都碰在一起,却也是难为你了!”柳长街听他说完,也抬头看看窗外哗哗的雨幕,叹了口气。

    我姓柳,叫柳长街,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柳长街见却是无法解决,再说下去也是没有意义。又端起酒杯说道,便要转过话题。

    男子见问,也举杯喝下,说道,“我姓朱,乡下人名字不讲究,叫朱五四”。

    “你就是朱五四?!”柳长街话音未落,突然之间邻桌的两条大汉长身而起瞪着朱五四大声喝道,声音犹如雨中暴雷般将整个大堂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投向他们两桌。

    柳长街与朱五四正说话,听到不由都是一惊,二人一齐转过头看向邻桌两条大汉。只见二人三十来岁光景,都是身高体壮,站起来时将堂中柱上的灯光也挡在了身后。柳长街细看过去,只见两人手脚长大,肌肉筋膜,手指骨节突出,短发扎须。虽是身着粗布衣裳,但足上穿的牛皮长靴,却与他一路上教训的那些元兵穿得一模一样。

    眼见便是两个当地的兵士。

    “我是朱五四,二位这是……?朱五四却是没柳长街这般地去仔细看,只在一惊之后看着两条大汉,迟疑问道。

    “找了你好久,不想却在这里。”一个大汉冷笑道。

    “你的货物在何处?”听了朱五四回答,另外一人从邻桌跨了过来对着朱五四又大声问道。

    “怎么,你们要买米?”朱五四听到他说的话,却是全然不明白什么意思,见二人问到自己的货物,不由反问道。

    柳长街也是不知头尾,只是坐在凳子,看看朱五四与二人对答,自己却思索,“别的地方当兵的抢银子抢女人。这回看起来,临濠府的兵士怕是连粮食都要抢了!”

    “休要跟我啰哩八索的拖延,问你话带我去看你货物便是!”当前一人也不答话,随手抄起座下二人凳向朱五四劈头掷来。邻桌尚未过来另一大汉见状急忙喊道,“先问清楚货物!”待要阻拦,却也不及过来,只能是大声喝止。

    朱五四见长凳迎面砸来,虽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情急下也不由本能地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半步想要避开。但大汉势大力沉,长凳砸过来速度极快。朱五四终是慢了一步,“砰”的一下肩上被长凳砸中,往后退倒在地。

    “东西在哪里?”汉子见朱五四倒地,却也不停下,前跨一步。抄起另外一张长凳又朝他砸了过去。

    柳长街在边上坐着,本来见二人似是要抢朱五四的粮食,但却不想这人急得连粮食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说打便打,要砸就砸。柳长街反应过来看时,见朱五四已跌倒在地上挣扎。

    眼见那汉子第二张长凳又要砸下去,朱五四要再挨上这一凳,怕是别想再爬得起来。

    柳长街见状,也不及多想,坐在凳子上左手一伸,忽地便横接住了飞过来的长凳。汉子却不曾想到有人会出来阻拦,直到此刻才转头看了看柳长街。大汉一愣过后,也不再管倒在地上的朱五四,转身先往柳长街呼的扑将过来。

    柳长街见汉子是想打谁就打谁,倒是干脆,来得也猛。不由暗笑,“虽说好没由来,但想来既是已经开打,便先打完了再说话。”

    当下柳长街只忽地转过左手中长凳,反手抡过头顶“呼”的一声倒转砸向大汉头顶。那汉子正扑过来两步,见柳长街长凳当头就到,忙举起双手向上一格,双腕十字,架住了砸下来的长凳。尚未反手,却不防此时少年右手已轻轻挥出,刹那间已到自己身前,手腕翻转,在电火击石间,“叭”的一声反手拍在汉子胸口。大汉瞪着眼睛还不及呼痛,已“噗”一声的瞬间倒飞出去七八丈远,砰然撞开酒店紧闭的大门,跌入了长街的风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