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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玉藻前·初见·中

    特别是看到又已经被海水冲得干干净净的海滩,在初升起的星光璀璨映照下显得更加洁白的时候。

    黄昏时分海滩一战时留下的尸体和马匹,早已被涨起来又已退去的潮水冲刷得再没有半分痕迹。

    郭来站在海滩上,看向远方星沉大海的一望无尽,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入一口凉气,十月的凉意瞬间充满了胸间,又再冲入本已十分清醒的大脑里。

    “山河破碎,生命也是如此轻易地逝去,最后终究是了无痕迹!”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吟唱出《诗经·王风·黍离》的几句古诗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只不知为何,郭来脑中突然闪过这两句古诗,耳中海浪拍打沙滩礁石,在心里突然觉得烦闷,面对大海,不由大声吟唱出来前面的两句。

    又再一声叹息中,看向了似乎风平浪静的海面。

    大海很大,装得下很多水,也容得下很多鱼。自然,也能容得下许多的烦恼。人们在烦恼的时候,若是能够看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心情通常会变得好一些,宽广一些,也会开朗一些。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郭来正自喑哑间,却听左近忽然“筝”的一声,似有古琴响起。琴声清越间,有个女子的声音吟唱: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女子却吟唱的,却是他方才吟的《诗经·王风·黍离》后面几句。

    女子声音清澈,仿佛很近,又似乎很远,郭来突然听到,不由一惊。

    原来郭来自半山营地一路走来至此,沉于心思,竟然不曾察觉到在旁里还有人在。

    郭来转过头,寻着声音出处,抬眼看去。隐约可见左首十余丈之外,海滩礁石之上,原来竟是立有一个六角的亭子。

    亭子独立礁石之上,海潮已退,礁石前面一片白茫茫沙滩。亭中石案上有一盏油灯,在纱笼灯罩中灭明闪动。

    虽在石上亭中,那橙黄透彻的灯火,却并没有被吹拂过的海风扑灭。

    灯火虽小,但在无边的黑暗中,却也已显得很明亮。泛着微黄的油灯,已将仿佛是星空海浪间映画出来的六角亭子,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郭来远远看过去,亭中似有一红衣女子在案前灯下席地而坐,而那筝筝之声阵阵传来,却正是那红衣女子手拂过亭中石案上的古琴。

    郭来见状,心道,“原来早巳经有人先在此处。”

    想来是自己心里有事,虽是后来至此。但亭中灯光闪烁不定,在满天繁星,一钩弯月下。只顾着海天一色,对周遭的境地,竟是丝毫未发觉。

    “自己在海边长吁短叹,却是反而扰了他人的清静。”

    想到此处,郭来不由自失一笑,抬手冲亭中之人抱了抱拳,说了句叨扰,便欲转身离开。

    却又听亭中古琴“筝筝”有声,亭中女子那缥缈虚无却又声扬清朗的声音又起,吟唱道,

    “无将大车,祇自尘兮。

    无思百忧,祇自疧兮!”

    郭来正迈出脚步,听到亭里的女子吟唱出来这几句,却是一愣。不由又收回脚步,停下身来看向那亭中的红衣女子。

    只因自己先前随口吟唱《诗经·王风·黍离》。

    原意是东周大夫行役至西周旧都,见宗庙宫室荒废,内心悲切。

    亦为自己内心之忧不能为他人所懂得。

    郭来因感世道无常,便借了唱出。

    而亭中女子却在琴声中接了先前的余下几句。

    似乎是已经在他方才吟唱的诗歌里,听出了郭来的感概和心思。

    而此时女子又再吟唱的却是《诗经·小雅·无将大车》。

    这首诗歌的本意却是以推挽大车徒然飞尘为喻,自戒不要忧思重重。

    郭来远远看着女子,迟疑片刻,却不是很明白女子为什么要吟此诗歌。

    但放眼看去,左近无人,只自己一人和一亭一灯一人在远处。

    女子却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给自己答案,让自己不要太多忧思之意。

    郭来驻足沉吟片刻,不明就里。正自犹疑间,只听女子又再说道:

    “长夜漫漫,良辰难留。既是相遇,不如借这清风长月共饮一杯。”

    却听亭中古琴“筝”的一收,红衣女子清朗的声音,穿透波涛拍岸,远远传来。

    郭来听到,站立了片刻,看了一眼周遭风随星动,浩瀚烟波。

    只因身处敌境,状况不明,他不由略为踌躇。

    但随即想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终不至于怕了一个女子!”

    纵起身来,轻轻一跃十余丈,上了石礁,走进了亭里。

    红衣女子见他进了亭里,起身来相迎。郭来一见,不由心头一荡,一时呆住。

    这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身穿件红色纱衣,在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巧的折扇。

    红色纱衣很贴身,也很合身。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旧,红色已经红得不是那么鲜艳,但看上去却让人很舒服。

    而穿的人,也似乎很舒服。

    因为旧衣服,通常都已经穿过很多次,已经变得很软很合身,身体和衣服之间也已经磨合,相互适应。

    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会很自然地会很舒服,也很自然。

    再细看之下,女子凤眼含春,长眉入鬓,眼波流转顾盼之间,春光里却又隐含英气。

    肤色白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如云似锦,随手用竹枝挽起发髻。

    虽只是略施粉黛,在灭明的灯火跳动中,看起来却似只在图画中才有的绝色佳人,一呼一吸之间,极是美貌。

    这一见之下,郭来不由想起只在身边位女子。铁木兰刚毅果敢;木修罗妩媚妖娆;飞燕英气飒爽;风间晓柔润无暇。

    “四女之美,俱已是万里挑一。但若是拿来与眼前的这红衣女子相较,怕是都要给比了下去!”

    郭来看着女子的一双妩媚如丝的眼睛,心下暗自赞叹。

    而这红衣女子,此时也在灯影里看着郭来,盈盈妙目凝视在他脸上,绝不稍瞬。口角之间,似笑非笑。

    许久,郭来方自回过神来,似乎察觉到自己一直盯着女子看,甚是无礼。

    忙掩饰般笑了笑,将眼光自女子眼睛里移开,一揖客气地说道:“路过打扰,多谢姑娘相邀。”

    见郭来说话客气,女子也不由一笑,目光流转,却又不离郭来双目,轻笑着说道:“这个亭子本来就在这里,也不是我的。”

    “既然大家都是路过,那便是同路之人,又何来的打扰?”

    郭来见女子直爽,也不似对自己有敌意。心里也放开了些,却还是客气道:“姑娘大半夜的在这海边小亭,倒也好兴致!”

    “我在这里等人。”红衣女子目光闪烁,看了一眼郭来,便又转开,说道。

    “哦?”郭来听到,看了看她。只是刹那间,心里忽然紧了紧,跳了跳。

    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要来的时候控制不住,走了谁也也阻止不了。

    跟想不想?明不明白?要不要?全然没有关系。

    没有半点关系!

    “不是你,人还没到。”红衣女子见他发愣,又说道。

    虽然早已知道不是自己,听到女子的话,郭来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失落。

    一颗心像是从高处突然往下坠下后却瞬间又悬停在半空,空空荡荡地没了着落。

    郭来心里不由得一惊,自己竟会突然变得这么敏感。他连忙转头看向远方通向亭子的小路。

    “从海上过来。”女子的眼睛始终都看在他的脸上,见他看过去,又接着说了一句。

    “哦!”郭来又感到自己似乎不太自然,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面对女子,竟似有些紧张。

    很有些紧张!

    “我叫阿九。”女子看着他,又再轻声说道。

    “哦!姓…郭,郭来。”郭来干涩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被人拖拽着出来,断断续续,轻的连自己都不太听得清楚。又再把眼睛转向大海。

    阿九一双妙目凝视着他的眼睛,过了良久。

    阿九笑了笑,仿佛看到郭来的不安,转开话题:“我这里有酒!”

    酒在大多时候,的确是个好东西。

    至少现在是,亭中案上灯下的美酒,能够让郭先生平静下来。

    “酒壮怂人胆,原来说的是自己。”

    三杯竹叶青下肚,又重新变回了自己的郭来暗自笑了笑。

    “好酒!哪么,里才能买得到呢?”

    酒未醉,人已不清醒。

    阿九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盯住他的脸,他的眼睛。媚笑道:“你喜欢我!”

    “唔!”郭来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吞下去。

    又似乎是突然被人说中了心事,拿着酒杯的手似乎被人突然推了一把。竟然不争气地抖了抖,几滴酒水溅到石桌面上。

    斜飞风眼,女子见状,笑吟吟地看着郭先生,看着脸上仿佛红了红却又不说话的郭先生。

    他不说,自然就得由她来说。

    “喜欢也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心动,一种是身动。”

    “一种是真喜欢,一种是假喜欢。”

    阿九眨眨眼睛又笑道。

    “什么叫心动?什么叫真喜欢?”喘息之后,郭来问。

    被酒呛到了过后的喘息。

    “心动就是真的喜欢。”阿九微笑的回答道。

    “那么身动呢?”郭来又问。

    “身动,也许只是想要睡我。”阿九用眼角瞟了郭来一眼,轻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