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字令

    卜月生平第一次杀的，是一个神，那个时候他还有些于心不忍，央求父王才没有对魔族——无论是轩辕族的神话传说还是典籍记载，都只有魔族的称呼，虽然卜月心里突然响起折夕的声音，“梦神族，可笑，世人皆有痴梦，要什么梦神。”

    那个白发苍苍的巫族长老用眼神，不对，是用意志转移了自己的杀意。真是个可怕的老人，甚至老到连路都走不动了吧。但卜月却被逼着相信了：是梦神灭了一个婴儿的家园，是养育自己十六年，自己最爱戴的父王亲自下的手，残忍地砍掉了婴儿父母的脑袋，鲜血溅在婴儿的身上。

    卜月一直在与这些可怕的想法做斗争，以至于脑袋里时常浮现面目狰狞的画面，这些画面时常扭曲撕扯着卜月的脑袋，引发的寒症像万箭穿心般刺入卜月的每寸皮肤直至经脉。

    卜月被这些痛苦折磨到近乎发疯的状况。而关于梦神的线索似乎与金钱帮有很大的关联。卜月早就在筹划引出金钱帮的事情，只是两个月前误闯温泉宫的折夕让卜月恢复了些许理智，卜月十六岁时因误杀天妖神树进而引发一个与世无争种族的灭亡的事情温和地浮现在眼前，卜月内心的愧疚感覆盖了杀意。但很快痛苦折磨蹂躏着卜月的善良，最终摧残了卜月的意志，在仁慈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明明知道折夕可以救他，但来不及发出任何一个求救信号，卜月又变成那个充满杀意的卜月。无论是哪个卜月，都是无比骄傲的人，他绝不轻易开口寻求帮助。

    在轩辕王城伏魔台上，站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梦神族囚徒，刽子手们抱着屠刀站在一批囚徒身后，凶神恶煞面无表情。在此时的一个月前，卜月派兵将蜗居在南月山谷的梦神族人全部赶着到伏魔台排队受死。

    伏魔台视野最好的一片地方筑起高台，铺上帷幕，帷幕后坐着脸色有些苍白，眼神稍带着疲惫的卜月，他侧卧在坐席上，眼神冷酷，气势逼人。

    “斩。”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一把死字令牌飞了出去，刽子手齐刷刷地举起屠刀。就在死字令刚要落地时，一枚金币飞来撞击令牌使其弹飞，一个矫捷的黄杉身影飞过刑台，翻转身体，抓住飞起的死字令。稳稳落地，正是折夕接住了卜月扔出的死字令。

    “好险。且慢，”折夕盯着死字令深呼了一口气，对着帷幕大声地说。周芬芬曾经说过，轩辕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截住落地前轩辕族的死字令，谁就可以替换死字令下的死囚。但要是无法扭转乾坤，接令的人要一起死。

    沈蕾吃惊地看着折夕，二话不说抢夺死字令，但折夕躲开了。但现在苦恼的是折夕了，折夕并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

    “陛下让你上来。”楚萧瑟从帷幕后面出来，依然昂着头，但眼睛却看着下方的折夕。

    折夕每走近一步，卜月感到自己的力量就恢复一分。直到折夕进入帷幕，卜月才感到自己清醒过来了。

    折夕好奇地看着卜月的变化过程，当然这种变化非常微小，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陛下不舒服吗？”

    卜月狠厉的眼神变得冷淡下来，他缓缓坐起身来。等卜月坐整齐，一把飞箭穿过帷幕，直冲卜月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折夕变戏法般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钵，金钵越变越大挡住了飞箭。这时一排黑衣人从天而降，伴随漫天飞箭。整个伏魔台变得异常混乱，沈蕾和琳琅依依忙着保护族人躲避离开。

    折夕拉着浑身无力的卜月就要离开高台，楚萧瑟和雷杰赶紧跟在后面，护着卜月离开伏魔台。训练有素的轩辕军士拦住了黑衣刺客的去路。

    大批蒙面黑衣人蜂拥而至。雷杰和楚萧瑟不得不垫后拦住杀手。

    “你带着吾想要去哪里！”卜月厉声呵斥道，甩开折夕抓着自己的袖子，然后拍了拍衣服。

    “当然是躲起来啊。”折夕说。折夕带着卜月七弯八绕地穿梭于王城大街小巷里，直到已经看不见尾巴时，当然也看不见雷杰和楚萧瑟了，卜月停下来。

    “这是哪？”卜月用衣袖捂了捂鼻子，从匆忙和惊慌之中脱身，意识也渐渐恢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臭味。

    “穷人窟，梦神冢。”折夕神情悲伤地说。然后不屑地瞥了一眼卜月，朝弯弯绕绕的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