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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五节

    将近十一点,小小姨还不困,又在我耳朵边聒噪。我偷偷将耳机塞到右耳朵里,稍稍侧侧身子,让整个清清白白的左耳朵暴露在小小姨眼前,好证明我这个听众的“忠诚”。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你最爱的那首《等一分钟》,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边的树枝和天上的明月,这感觉真好,又是想你的一天。

    五一出狱,你弟去见他了。我陪着,还外带一个爱凑热闹的小小姨。他俩约在了咖啡厅,确切说一切都是你弟在安排,五一对这些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与局促。小小姨非要猫到他俩后面,一下车就拿包遮住脸,跟做贼似的。我这个“秘书”可不能闲着,得去给她点杯咖啡,少糖多奶加冰。理由是她不能说话,容易暴露自己,同时做戏要做全套,干占张桌子听墙角,显得很业余。

    这会子她正端着咖啡,斜靠在椅背上,脑袋使劲往上拱,五官一起用力,样子超滑稽。

    我抱手站在车前,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咖啡厅里的他们。我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你弟身上,一旦他有什么过激的行为,随时准备冲进去。你是不是要笑我了?一干巴瘦弱的小姑娘,还想拯救别人。你放心,我口袋里装了防狼喷雾和三节鞭,这可都是你以前教给我的“绝招”,终于有了用武之处。

    想当年,打架斗殴的可是你们几个,挑头的是五一,你弟也没闲着。你这个最无辜的,正是知道五一的心狠手辣,也深谙你弟的脾性,怕事情闹大,才拼命往里凑。最后你落得个不治而亡,这也是他俩没有想到的。虽说你伤不致死,让你没命的是那该死的麻药,可毕竟一切的症结就在于五一对着你弟刺出的那一下,也就是你替你弟挡的那一下。

    我们第二次到派出所做笔录,刚好碰到五一他爸,正拽住叔叔,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想和解给自家这个孽畜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叔叔悲痛万分,自然是不肯答应的。过了几日,这事还是和解了,五一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你弟不同,他还有未完成的学业和大好的前途。叔叔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五一踏出派出所门口那一刻,立马将他送到外地去,不能回家,更不能让左邻右舍知道五一无罪释放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你弟知道,以你弟的脾气,他怎么会安心回学校去准备奥数竞赛。

    也就是过了一个多月,我去你家看叔叔阿姨,叔叔说,五一被抓了,入室抢劫,判了十一年。听办案民警那意思,五一是大摇大摆地晃荡着去的人家里面,外屋一堆贵重值钱的东西他不拿,非跑人家屋里头扒人家手腕子上那块表。叔叔阿姨说,虽然这么说很不地道,可是他们是真得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有点痛快!我笑笑不说话,却在心里暗暗附和。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五一故意把自己折进去,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

    小小姨先出来的,一脸的气急败坏:“这俩人说半天怎么全是废话?我有些听不真切,待会上车你问问他。”“不问,他想说自然就说了。”我看着俩人起身握了握手,扭身上车,把车发动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小小姨打开车门,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嚷道,“你就不好奇他俩都说了些啥?”“你不是说都是废话嘛。”我小声嘟囔。“你真能沉得住气!”小小姨一屁股坐上来,探头靠前瞅了瞅外面的天,拿手扇了扇,不耐烦地说:“这什么破天?热死了,开空调!”估计这会子她想起了临出门前我妈的警告:今天日子特殊,别惹你外甥女!

    没打起来,还能握手,也就是好的结果,我的心基本可以放下了。你说是不是?

    而且紧接着我们就去看了你,看得出是五一提议,你弟允许的。这算不算最好的结果?这次你弟真得很难得。最重要的是从心理角度来说,#救赎别人就是救赎自己,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我有预感,你弟的心病快好了,你开不开心?

    五一很虔诚地来到你跟前,仔细地帮你拔掉周围的杂草,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东西摆在你身边。有你爱抽的烟、爱喝的汽水、爱吃的水果、爱看的小人书……细致至此,要不是以前就知道,那就是刚才细心地问了你弟,用心记下去准备的。他那头磕下去,半天不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可能想象不出来,当年那个叱咤校园、心高气傲、心狠手辣的亓超亓五一,现如今看上去束手束脚、老实木讷、眼睛里灰蒙蒙的,却也能感受到几分真诚。

    你猜小小姨一直在我耳朵边聒噪些什么?说你弟肝气郁结难舒,取几处穴位多扎几次能解病体之痛,却难消心病。说我脾胃失和难调,心气不足难补……我夸张地说:好啊,趁着你还没走,抓紧时间给我扎几针。我是你亲外甥女,你不能见死不救吧?”“那肯定的,就是你毛病太多了,不好行针。你知道吗,这人体浑身上下一共有……”小小姨打个哈欠,强撑睡意给我讲起了穴位,“你这病想好,得从跟上治。除非他重新活过来,或者是又让你遇上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话音刚落鼾声又起,这话听上去像醒文又像呓语。

    窗外有风抚过树枝动了,那是不是你?

    前天中午,五一的娘在自家菜地里晕过去就再也没醒来。住他家隔壁的老狗说自五一进去,他娘就大病了一场。出院回来和邻居们坐在墙根底下闲拉呱也有气无力的,精神头大不如前。前面的黄媒婆总说五一他娘还不如老狗他娘来得有精气神。老狗你还记得吗?那个偷你家玉米被叔叔抓住,觉得他有个痨病娘,爹又是憨的为不出人来,便教训几句算了,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拿石头打破了你家玻璃。被你、你弟、老三和老四堵在胡同里一顿胖揍。他那个痨病娘听说已经不能整夜躺着睡个安稳觉了,下半夜憋得厉害得摸摸索索地爬起来倚着被子坐着,好的时候天亮前还能眯会;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喘坐到天亮。

    想当年你还在,黄媒婆这人你也知道。年前十月一收玉米,好好一个儿子站在拖拉机上跌下来摔死了;过年大年初二老伴喝得醉醺醺的非得去东院陪老娘,那年冬天并不太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黄媒婆的老伴掏开炉子,填了很多玉米棒子进去,炉子没封好,娘俩一起毒死了。刚进六月份,河水还微微发凉,嫁到西南山里的闺女带着孩子回来探亲,在过咱这里那条柳河的时候,浸在河面上的石头出溜滑,孩子没踩稳掉进去了,闺女为了救孩子也跳了进去。后来,孩子被人救了回来,黄媒婆的闺女却没找着。

    都说她一年之内成了“老独户”,当时学校还派我们去她家里做帮扶,挑水、拔草、做饭啥的。你还记得吗?老三回家的时候,他妈堵在门口给他洒桃枝水,说是黄媒婆那人命太毒,洒洒驱驱邪,我们几个也上去凑热闹,把老三家小院弄得全是水。

    虽说黄媒婆命里没子女缘,却是个命硬的,接连的不幸并没有将她击垮,反而走门串户越活越滋润。阿姨说以前也没见她这媒婆当得有多灵,可现在却是眼光毒,嘴也毒,看一个准一个,拉一个成一个。

    所以她无意间的一句话,就不禁让人后脊背发凉。五一他娘也是个老实的,话听了去心里不好受,脸上有点难看,却也没有拿黄媒婆怎么样,借口回家做饭躲开了。其他一起坐着的人也借口四散开去,黄媒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抓出口袋里的瓜子,边磕边吐皮。估计五一他爹听到了话音,拿着大扫帚冲了过来,对着黄媒婆就打了下去。黄媒婆边躲边转圈圈拿回自己的板凳,边跑边嚷:就你儿子那样的,还想说媳妇?将来你儿子娶媳妇别找我!五一他爸听罢更气,又追了上去,直撵到大坝上去,怕出人命才作罢。

    刚进家门,五一他娘就埋怨他爹:你得罪她干啥,不管咋说,咱五一娃子这样谁肯跟啊!还得靠她想想办法。五一他爹把院门摔得嘀铃咣啷响。五一他娘却开始慢慢在心里盘算着剩下的时间,她还能做点什么。

    老狗说四邻八舍的都来添把手帮个忙,想从衣柜找件得体的衣裳先给五一他娘盖上,事发突然,打发去市里买寿衣的人还没回来,就怕身子一硬就穿不上了。结果一整个衣柜里板板正正叠着放好的全是崭新的棉袄、棉裤和千层底布鞋。众人七嘴八舌很混乱。“都是他娘给五一做的,说自己这身体不知道啥时候就没了,一年做一身好来得及。”五一他爹声音带了哭腔。一时间变得很安静,有人纷纷转头看向人群里的黄媒婆,眼神里多了几丝犀利的敌意。

    五一是这时候一头扎下去放声大哭的,我、老三老四和你弟过去的时候,好些人正好言相劝。有力气大的手抄到五一腋下想拼命架起他来硬是搀不动。我们跟着几个老人后面干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买寿衣的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五一被叫着名字进屋给他娘穿寿衣,才稍稍有了一点力气。

    虽然类似的场面我也经历过,可是那个屋子我不敢进去,更不敢走近去帮忙。我站在屋子门口,只听有几个老人说:得快点穿,身子已经硬了。还有的说:这个腿蜷不上去,穿不上。五一又是一阵哭,我站在那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到了你,当时你那上衣袖子也穿不进去。“五一他娘,孩子刚回来没几天,盼着孝敬你呢!你得给孩子个孝敬你的机会不是,穿上吧啊!”能听得出说这话的是黄媒婆。她麻利爬到床上去,左手拿着五一他娘的腿轻轻往上一弯,右手握住五一拿着裤脚的那只手紧跟着往上一套,穿了上去。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奔涌而出,我又想起了你,想起那因为穿不上而剪开的袖子。那时候阿姨捏着针线的手一直在抖,根本缝不好。我又不会缝,你知道吗?我又不会缝。我为什么不会缝!

    天太热,只能呆一天,第二日就得下葬。明天你弟得返校才赶得及周一的考试。可他想参加完葬礼再走。叔叔阿姨同意了,我对他的支持就是打算明天葬礼结束开车送他去学校,这样比坐车来得快,也赶得及。

    我有点受不了,跑去你那待了大半个晚上。这次小小姨倒是没有聒噪,她靠着我,我靠着她,抬头看着夜空,星星有点少,却很亮。小小姨说,她小的时候,我姥给她讲故事,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我用含泪的眼睛努力看着夜空里的那几颗星星,一会模糊成一片,一会又清晰可见。到底哪一颗才是你?是最亮、还会眨眼的那一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