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圣女（4）
巴贝特病了。
有人说人类历史都是草台班子在表演，现在在十教庙宇内就正上演着一场滑稽古怪的草台戏。
和尚的脸隐没在帷帐的阴影和香火的亮光中。突出的眉骨在脸上投下狰狞的黑像，瞳仁发射的光点如同饥饿的恶兽。他不断摇晃着手中的佛铃，嘴里念叨着某种古老而冗长的旋律，电子唱佛机一字一顿地放着古老的语言。柳树枝没搞来，破坏青都上层的绿化是要罚款的，和尚只好用塑料假树枝替代。染色的枝叶沾上所谓的圣水四处泼洒，驱邪的圣水同样溅落到房间正中那具无知觉的身体上，女孩通红的面容并没有改观，鼻腔里丝丝的喘气声也没有改变。
“那个，大师，我妹妹怎么样了啊？”夏尔焦急地问道，朵拉站在一边嗤之以鼻，虽然她也没什么办法但找跳大神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大师的徒弟是个穿着沙弥服的小光头，长出一层发茬的灰色头皮上顶着九个白色烫伤疤。他伸出左手拦住夏尔，右手的大拇指，中指，无名指搓在一起，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佛号。
“佛曰：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着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升三斗米粒黄金回来。”
夏尔连忙把几张纸币塞进沙弥右手的三根手指间，沙弥立即喜笑颜开。
“我师傅正在给施主做叫魂。”
朵拉听了不禁冷笑一声。
“叫魂？”
“对。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十佛摩诃般若波罗蜜，半生浑浑噩噩不知我十佛之大智慧，此乃阴罪。贪嗔妄欲不支我十佛之大事业，擅自处理金钱，此乃阳罪。人生于世，皆有阴阳之罪。犯阴阳二罪而不自知，邪祟便乘虚而入，排挤人魂。今番幸得我大师傅在，定能叫回魂魄，保你家人平安。”沙弥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夏尔没听懂多少也还是跟着双手合十。
滑稽戏似乎要上演到高潮段落了。和尚怪眼一瞪，盯住了半空中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他龙骧虎步地绕着这个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呔！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阿打！”
和尚猛地一跳，直冲上半丈高的半空，竟悬浮在半空中。他缓缓运气，两只手一前一后似在发功，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渗出。
“起烟！”
沙弥连忙拿出一大捆香和几块香料。点燃的香后插在房间四角的香炉中，大块松香丢到和尚屁股下面的铜鼎中。浓烈的烟雾在房间中扩散，即使在门外夏尔都呛得喘不过气，腥到令人作呕的甜味直冲脑门。
“哇呀呀呀呀呀呀……授命于天，上升九宫，百神安位，列侍神公，灵魂和炼，五脏华丰，百醴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上愿神仙，常生无量，律令摄！”
一根钢棍似的东西猛地抽到和尚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激得和尚“啊！”地惨叫一声。
朵拉一个鞭腿打过去，又把他一把从空中拽下来，挂着威亚的滑轮组一个接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我去你妈的招魂，先给你老母招招魂好了！”
朵拉一堆拳脚相加，打得两人抱头鼠窜，钱自然也被打了回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夏尔沉默地捡起一张张纸钞，朵拉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姐姐我来想办法，总会有办法让小妹醒过来的。”
几天后，在青都市中层的马路上，浩浩荡荡的工程车辆排成没有尽头和开端的长龙。天空中白鸽和彩旗飞舞，道路两侧是奏起赞歌的乐团和看热闹的市民，几个扛着摄像机器的人正在拍摄着这一幕。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正在青都市下层城区大改造工程启动会现场。莅临启动会的领导有富贵集团总裁王富贵，青都市建筑行政部部长九江，青都城邦大总统……”
摄像头前的记者报菜名一样吐出一长串头衔和人名，每一个字都相当着上亿元的广告效益。
“青都市下层城区改造工程有力推动城镇现代化进程。各地以棚户区改造为突破口，在棚改腾空的土地上，高水平规划建设回迁安置房，同步规划建设周边道路、广场、教育、商业等市政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有力带动城市整体环境改善，提高了城镇综合承载能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另外，在改善城市面貌基础上，提供广阔就业空间，同步实现“下层人变中层人，中层人变上层人”，真正破解城市内部二元结构问题，实现了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有效助力经济增长。棚户区改造工程也是重大的发展工程，有效拉动了投资和消费，为企业发展、扩大就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一套一套官话听得旁边的群众都哈欠连天，真不知道那些领导是如何在“你知道我很困，我也知道你很困”的前提还能做好几个小时报告的。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些市民朋友，看看他们对下层改造工程的看法。”
摄像头对准了刚刚找来的几人，摄像头旁边的提词器屏幕上亮起了精心准备的台词。
第一个人是戴眼镜的小学生，他口袋里还有演员费的干脆面。
“老，老师说过，改造工程是，利国利民的好工程！”
第二个人是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在节目组给他老板打过电话以后才接受演员的职位。
“我看有人说，工程里有强拆……怎么可能有，这是对富贵集团的污蔑，我也是青都人怎么没有感觉到被强拆啊？”
第三个人是个背着鱼竿的老头，他看在能去超市里买十条鱼的钱的份上答应了。
“现在的日子好多了，穷人生病了还有免费医疗呢，真不知道有些年轻人在抱怨，躺平什么。”
第四个人是大学教授，知识分子没有气节，他们会自己给自己论证自己有气节。
“富贵集团的行动是完全符合法律法规的，绝对没有擅自破坏青都市环境，擅自建筑，擅自挖掘的情况存在。”
……
第七个人是朵拉。
唉，这是谁啊？也是演员吗？算了，直接拍吧。摄影师愣了下，耸了耸肩还是决定继续拍。朵拉张了张嘴，握紧拳头说到。
“我，我是下层人。”
下层人？这也是剧本上的吗？摄影师和记者面面相觑。
“我的妹妹生病了，因为富贵在我们村里挖出来的东西。我刚刚听说穷人有免费医疗……请问在哪里有？”
看着朵拉期待的表情，记者示意摄影师放下摄影机，自己拿起了对讲机。
有人说人类历史都是草台班子在表演，现在在十教庙宇内就正上演着一场滑稽古怪的草台戏。
和尚的脸隐没在帷帐的阴影和香火的亮光中。突出的眉骨在脸上投下狰狞的黑像，瞳仁发射的光点如同饥饿的恶兽。他不断摇晃着手中的佛铃，嘴里念叨着某种古老而冗长的旋律，电子唱佛机一字一顿地放着古老的语言。柳树枝没搞来，破坏青都上层的绿化是要罚款的，和尚只好用塑料假树枝替代。染色的枝叶沾上所谓的圣水四处泼洒，驱邪的圣水同样溅落到房间正中那具无知觉的身体上，女孩通红的面容并没有改观，鼻腔里丝丝的喘气声也没有改变。
“那个，大师，我妹妹怎么样了啊？”夏尔焦急地问道，朵拉站在一边嗤之以鼻，虽然她也没什么办法但找跳大神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大师的徒弟是个穿着沙弥服的小光头，长出一层发茬的灰色头皮上顶着九个白色烫伤疤。他伸出左手拦住夏尔，右手的大拇指，中指，无名指搓在一起，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佛号。
“佛曰：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着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升三斗米粒黄金回来。”
夏尔连忙把几张纸币塞进沙弥右手的三根手指间，沙弥立即喜笑颜开。
“我师傅正在给施主做叫魂。”
朵拉听了不禁冷笑一声。
“叫魂？”
“对。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十佛摩诃般若波罗蜜，半生浑浑噩噩不知我十佛之大智慧，此乃阴罪。贪嗔妄欲不支我十佛之大事业，擅自处理金钱，此乃阳罪。人生于世，皆有阴阳之罪。犯阴阳二罪而不自知，邪祟便乘虚而入，排挤人魂。今番幸得我大师傅在，定能叫回魂魄，保你家人平安。”沙弥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夏尔没听懂多少也还是跟着双手合十。
滑稽戏似乎要上演到高潮段落了。和尚怪眼一瞪，盯住了半空中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他龙骧虎步地绕着这个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呔！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阿打！”
和尚猛地一跳，直冲上半丈高的半空，竟悬浮在半空中。他缓缓运气，两只手一前一后似在发功，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渗出。
“起烟！”
沙弥连忙拿出一大捆香和几块香料。点燃的香后插在房间四角的香炉中，大块松香丢到和尚屁股下面的铜鼎中。浓烈的烟雾在房间中扩散，即使在门外夏尔都呛得喘不过气，腥到令人作呕的甜味直冲脑门。
“哇呀呀呀呀呀呀……授命于天，上升九宫，百神安位，列侍神公，灵魂和炼，五脏华丰，百醴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上愿神仙，常生无量，律令摄！”
一根钢棍似的东西猛地抽到和尚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激得和尚“啊！”地惨叫一声。
朵拉一个鞭腿打过去，又把他一把从空中拽下来，挂着威亚的滑轮组一个接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我去你妈的招魂，先给你老母招招魂好了！”
朵拉一堆拳脚相加，打得两人抱头鼠窜，钱自然也被打了回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夏尔沉默地捡起一张张纸钞，朵拉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姐姐我来想办法，总会有办法让小妹醒过来的。”
几天后，在青都市中层的马路上，浩浩荡荡的工程车辆排成没有尽头和开端的长龙。天空中白鸽和彩旗飞舞，道路两侧是奏起赞歌的乐团和看热闹的市民，几个扛着摄像机器的人正在拍摄着这一幕。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正在青都市下层城区大改造工程启动会现场。莅临启动会的领导有富贵集团总裁王富贵，青都市建筑行政部部长九江，青都城邦大总统……”
摄像头前的记者报菜名一样吐出一长串头衔和人名，每一个字都相当着上亿元的广告效益。
“青都市下层城区改造工程有力推动城镇现代化进程。各地以棚户区改造为突破口，在棚改腾空的土地上，高水平规划建设回迁安置房，同步规划建设周边道路、广场、教育、商业等市政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有力带动城市整体环境改善，提高了城镇综合承载能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另外，在改善城市面貌基础上，提供广阔就业空间，同步实现“下层人变中层人，中层人变上层人”，真正破解城市内部二元结构问题，实现了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有效助力经济增长。棚户区改造工程也是重大的发展工程，有效拉动了投资和消费，为企业发展、扩大就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一套一套官话听得旁边的群众都哈欠连天，真不知道那些领导是如何在“你知道我很困，我也知道你很困”的前提还能做好几个小时报告的。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些市民朋友，看看他们对下层改造工程的看法。”
摄像头对准了刚刚找来的几人，摄像头旁边的提词器屏幕上亮起了精心准备的台词。
第一个人是戴眼镜的小学生，他口袋里还有演员费的干脆面。
“老，老师说过，改造工程是，利国利民的好工程！”
第二个人是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在节目组给他老板打过电话以后才接受演员的职位。
“我看有人说，工程里有强拆……怎么可能有，这是对富贵集团的污蔑，我也是青都人怎么没有感觉到被强拆啊？”
第三个人是个背着鱼竿的老头，他看在能去超市里买十条鱼的钱的份上答应了。
“现在的日子好多了，穷人生病了还有免费医疗呢，真不知道有些年轻人在抱怨，躺平什么。”
第四个人是大学教授，知识分子没有气节，他们会自己给自己论证自己有气节。
“富贵集团的行动是完全符合法律法规的，绝对没有擅自破坏青都市环境，擅自建筑，擅自挖掘的情况存在。”
……
第七个人是朵拉。
唉，这是谁啊？也是演员吗？算了，直接拍吧。摄影师愣了下，耸了耸肩还是决定继续拍。朵拉张了张嘴，握紧拳头说到。
“我，我是下层人。”
下层人？这也是剧本上的吗？摄影师和记者面面相觑。
“我的妹妹生病了，因为富贵在我们村里挖出来的东西。我刚刚听说穷人有免费医疗……请问在哪里有？”
看着朵拉期待的表情，记者示意摄影师放下摄影机，自己拿起了对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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