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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天经地义

    那一天,郝大壮起得很早。

    他妻子上个月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这段时间郝大壮总是边干活边乐呵,特别有精神。

    不过刚生完娃的女人肯定不能和平常一样靠缝缝补补做点零碎话来补贴家用,加上坐月子的开销,让只有半亩地可种的郝大壮家掏空了本就不多的积蓄。

    于是他只能每天去村外砍柴赚点外快,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对父母早已去世,三代单传的他来说,有了后代就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死后下到阴曹地府也能在列祖列宗面前抬得起头来。

    郝大壮起床后看了看熟睡的妻儿,脸上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借着一点朦胧的光亮出门打水洗脸,背上砍柴刀沿着小路向村外走去。

    村外树林外围能用的柴火基本上都被村里人砍完了,为了不让树林一次绝了苗,也为了防止自己来年还要来砍一波,他这次特地早起进入了树林深处。

    【听说树林深处有狼群出没……】

    郝大壮心中有些忐忑,但迫于生计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上。

    幸运的是,他不仅没遇到狼,还逮到一只大肥兔,这让他喜出望外,把兔子挂在身后满满的柴火上打算就此回村。

    刚走两步,他就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郝大壮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那是一摊还在流动的鲜血,从草丛里流淌到了他的脚下。

    他顺着血迹拨开草丛一看,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年老北境人倒在血泊之中,胸口缓缓起伏,貌似还有一口气。

    尽管郝大壮只是个普通农人,但也会经常磕磕碰碰受点伤,所以进树林深处砍柴的他身上带有一些乡村里常用的止血草药。

    他解开那北境人的衣服,发现伤口不算很深,郝大壮二话不说,嚼碎了草药敷在对方伤处,又撕开了自己的粗布衣服用作绷带,将不再流血的伤口紧紧包住。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发现这个北境人似乎很面熟,像是几年前搬到村里来的那大户人家的家主。

    不过这户人家一向深居浅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露上一面,郝大壮也不敢肯定。

    那北境人悠悠醒转,看清郝大壮的模样后双眼骤然亮起。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带有北境口音的汉语问道:

    “你是我们村的……大壮对吧?记得你上个月刚添了个儿子,我听管家提起过这件事……对了,我姓贝,贝壳的贝。”

    郝大壮点点头,同时在心里琢磨起来:

    【好像这位北境来的贝老先生确实是村里大户的家主,不过他怎么会受伤倒在这里?】

    “我好像从山坡上摔下来,被一块锋利的石头划伤了。”

    贝老先生浅蓝色的眼睛看向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同时对郝大壮诚恳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

    郝大壮砍柴种地这么多年,并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所以他觉得那伤口不像被石头划伤的,更像是刀伤。

    不过大户人家的事,自己最好不要管太多,既然人已经救下来了,那深入调查就是官府的职责。

    为了防止狼群袭击,郝大壮邀请这位贝老先生一同回村,可对方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在原地打坐调息能更快恢复。

    郝大壮虽然不懂修炼者的事情,但多少听过一些传闻,既然对方这么说,自己也不打算强求。

    ……

    一个人走出树林没多久,他就看到了远处飘向天空的滚滚浓烟。

    郝大壮心中一惊,他知道浓烟起处是小村的方向,连忙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刚到村口,他就看到了不少熟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各处,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正在放火烧村。

    郝大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全身不停打战,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他张大嘴巴想大声呼喊,却只能发出“哑……哑……”的声音。

    突然,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灌了铅一般的双腿又能动了。

    他疯狂地向自家所在的方向狂奔,却因为脚步不稳跌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他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般咬着牙爬起,短短数百步的路,他却觉得自己跑了许久许久。

    就这样连滚带爬,郝大壮终于站到了已经成为一堆破砖碎瓦的“家”门口。

    妻子衣不覆体,斜斜倒在那半亩小菜地前,她的肠子从身体里流出,鲜血渗进了菜地……

    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山贼挑在刀尖,那山贼桀桀怪笑着,一刀砍在还在焖烧的废墟上,郝大壮人生里唯一的希望变成了两瓣。

    “咿噫啊啊啊啊————”

    郝大壮崩溃了,他猛地拔出砍柴刀,大叫着向背对着他的山贼砍去。

    那山贼猝不及防,被砍柴刀劈中头颅,瞬间红白四溅。

    用力过猛加上急火攻心,郝大壮被倒下的山贼绊了一跤,摔到地上晕了过去。

    ……

    郝大壮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躺在破庙里的干草堆上,而贝老先生就坐在他身边,仿佛那令人崩溃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

    “这是梦对不对,贝老先生,求求你和俺说这是一场梦……求求你……”

    贝老先生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郝大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放声嚎叫、掩面痛哭、不停以头撞墙,手指胡乱抓着身下的干草和碎石,直到指甲裂开、满头鲜血,才慢慢平静下来。

    “人的一切痛苦,其实就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说完这句话,贝老先生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郝大壮身边,又拿出一把小型手持火枪压在了银票上,然后便转身离去。

    郝大壮一动不动,瘫坐在干草堆里,无神的双眼望向一旁“济世罗汉”的破败神像。

    这个神像似乎非常陈旧,和他平常所见不同,头上一正一反雕刻着两张脸,一面法相慈悲,一面金刚怒目。

    六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他收起身边的两件物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离开了这间破庙。

    他回到小村废墟,将村民们支离破碎的尸身一块一块亲手搬到村口的百年槐树之下,然后放进刚挖好不久的坑洞中。

    可当他抱起那小小的两瓣肉块,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双手不停颤抖,仿佛手中染血的襁褓,重逾千斤……

    他哭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最终强忍着伤痛,让所有能找到的村民都入土为安了。

    没有墓碑,郝大壮只能折下一根槐树枝插在巨大的坟包前,接着跪在地上𠳐𠳐𠳐磕了三个响头。

    “俺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

    郝大壮刚进入南宋都城临安准备打探一些消息,就看到一队兰陵郡守备营的士兵押解着那伙烧了他村子的山贼往刑部大牢走去。

    据周围知情人说,这伙以“断门刀”张大虎为首的贼寇作恶多端,早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想必不用几天就会处斩。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郝大壮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稍稍冷静下来以后,他决定亲眼看着这些贼寇得到应有的下场,以慰众乡亲在天之灵。

    心下稍宽的郝大壮从商号兑换了一些现银,换了身衣服,然后找了离刑部大牢最近的客栈住下。

    在等待的日子里,他采购了不少纸钱之类的烧化之物,又去对比了好几家棺材铺,想着大仇得报之后回村口好好祭拜一下死去的乡亲,尽可能置办一些棺木,弄块碑,最好再请和尚老道为他们超度一下……

    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余,郝大壮不仅没等到朝廷的动静,反而经常见到一群书生打扮的人在临安城里到处宣讲废除死刑的好处,还为那群贼寇所做之恶找了诸多理由。

    他感到十分不解:

    【杀人偿命不应该天经地义吗?连他这样没什么文化的农民都明白这个道理,怎么会有人同情那些靠杀害无辜者为生的山贼?】

    几天以后,让他更不解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朝廷没有因此废除死刑,但迫于种种压力只得将那伙山贼关入郝大壮村子所属的兰陵郡十三号地牢,定轴收监。

    郝大壮感到绝望的情绪在一点点蚕食自己,他听说南宋皇帝刚驾崩不久,新帝即将正式登基,而封禅大典举行之时往往会大赦天下一次,届时自己很可能将永远看不到那伙山贼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瞪大双眼躺在床上,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仇恨、愤怒、不解,种种情绪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他的理智,耳边乡亲们凄惨的呼号不断回荡。

    “人的一切痛苦,其实就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他突然回忆起了贝老先生的这句话,颤抖的手缓缓摸向怀里那把和银票放在一起的小型手持火枪。

    握住火枪枪柄的手不再颤抖,他也隐隐有了一个计划,一个被痛苦填满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