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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雪落人间又一年

    哑翁走了,在众人面前化作了飞灰,这个外来人,就像二三十年前来时那般,以另一种震惊村民的方式,告别了这人生的最后一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整个天罪村,都是凡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有着修真者,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些人掌控着凡人无法想象的伟力,在冥冥之中主宰着这世间万物的运行。

    哑翁在众人面前散做飞灰,对于这些淳朴的村民来说,大抵是一生所见最诡异的事情了,连带着木屋与放羊娃,似乎都带有了诡异与不详,村里人又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一般,远远地避开了木屋,避开了羊圈,就连原本是村里活宝般的小猴子,也成了人们不愿轻易接触的对象。

    毕竟,认真说起来,在这蛮荒般的地界上,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村子有弃婴的,更没听说过有谁曾捡到过弃婴的,这个放羊娃本身就和哑翁一样,是突然出现在荒村之中的,只是因为那时候是个婴儿,被大多数人本能的忽略了。

    也许,人本来就是这样,一件事儿,因为理解不了,没有见过,所以和其相关的人或物都开始变得难以理解或者说变得异常起来,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只是他们在旁人眼中,变得有问题了起来。

    哑翁走的那一天,张若辰一直浑浑噩噩地待在木屋里,没有吃饭,没有去放羊,也没有被哑翁忽然化作飞灰而震惊,同样也没有意识到,在哑翁离奇消散的一瞬间,自己也变成了村子里的诡异与不详。

    就这样呆呆地在木屋里一个人愣了一天,当第二天破晓的阳光再次照射进来,当鸡鸣再次响起,当肚子饿得发出抗议的叫唤,张若辰仿佛才从哑翁离世的伤感中暂时醒来了几分。

    熟悉地走到厨房里,用碗舀了满满一碗的米糠准备生火做饭,却又突然想到,如今是自己一个人了,吃不了这么多,这是以前自己和哑翁两个人的量,随即默默地将米糠倒出去了半碗。

    老人离去了,但生活还得继续,张若辰将自己在木屋之中关了三天之后,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活着,以后可以只做以前一半的饭,可以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可以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了,没有人再会管着自己,也没有人再会早起喊自己起床,晚上太阳落了就喊自己吃饭洗漱睡觉了。

    似乎一下子变得自由了,但仔细想想,以后这个木屋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了,没有人再会和自己一起吃饭,没有人再会和自己聊天,粮食要自己想办法去弄了,羊要自己去放了,要自己看着羊了,不再能和以前一样中午躺在石头上什么都不管的睡觉了,不再...

    似乎生活的鸡零狗碎,一下子全都压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张若辰虽然未必想到如此之多,但是却隐隐感觉得到,最起码,哑翁走后,自己再也睡不踏实了,晚上会因为窗外凛冽的风声惊醒,也会因为羊圈内突然的叫声而跑出去看羊。

    放羊娃依旧还是那个放羊娃,日出带着羊群出去,日落赶着羊群入圈,那瘦小的身体和哑翁离世前并无什么分别,但却又仿佛什么都不同了。

    是的,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热情地喊着自己小猴子的叔叔阿姨们都不见了,村里人似乎有意避开他一样,再也没有在出村时见过一样出村狩猎的壮汉们,也没有在回村时见过满载而归的猎手们,若不是每天饭点家家户户的烟囱还会飘出炊烟,若不是隔三差五还会有野鸡野兔被人挂在木屋门前,张若辰可能真的要怀疑这个村子已经没人了。

    还是孩子的张若辰不明白为什么往日里热情地叔叔阿姨们不见了,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人似乎都躲着自己一样,但是每天照顾羊群,收拾家,做饭这些杂事就几乎填满了张若辰所有的时间,再加上哑翁去世的悲伤没有远去,倒也真的没有什么精力去探究这些,毕竟,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转眼两个月,七月变作了九月,荒村的秋天来了,短短十几天,就走了,九月中下旬,北风已经夹杂了不弱的寒意。

    秋末冬初,是杀羊的季节,夏天丰美的水草已彻底寻不见了,羊群只能依靠干草为生,这样的羊体重开始下降,羊肉也会变得不再肥嫩,同时随着气温降到冰点,这恶劣天气便成了天然的冷库,可以保证羊肉不会腐化变质。

    同时,游荡在荒村之间的商队也会在这个季节到来,往年都是哑翁拿着现宰的羔羊去和商人兑换一年的粮食、蔬菜什么的,今年这些都要靠张若辰自己了。

    杀羊,张若辰见过,但没有干过,往年大多时候都是犇叔来帮忙的,将要宰杀的羊赶出羊圈,把羊按到在地,捆住四条腿,然后用腿压住羊腿,用手按住羊头,对着羊喉咙一刀下去,放干净羊血后切开喉咙,拔出来连接着肠道的管子打上个结儿,防止肠道内的食物和粪便流出,最后就是扒皮割肉,肢解整羊了。

    只是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按住一只成年的羊明显有些困难,张若辰自己也知道,所以也没有挑选最肥最大的那几只羊,而是找了一只差一些的,拿着还泛着青绿色的草引诱出羊圈,使出吃奶的力气放倒了羊捆住了腿,那羊仿佛也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死命地挣扎,在挣扎之中张若辰被那只倒地的羊不知踹了多少脚,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一刀子捅进了羊的脖子。

    只是吃痛的羊彻底爆发了起来,疯狂地在地上扭动着,脖颈处的鲜血如喷泉似的到处飞溅,近在咫尺的张若辰瞬间被羊血浇了一身,同时疯狂挣扎的羊也吓到了张若辰,惊慌地躲到一旁,看着那羊不停地在地上扭动翻滚,灰白的羊毛被血液浸染成了深红色,就好像那个梦里黑红色的天空一般。

    不远处的犇叔家里,犇叔看着为了宰羊而拼命的张若辰,没来由地有些心疼,这不是那么点儿的孩子需要做的事情,哑翁的死虽然诡异而吓人,但小孩子却是无辜的。

    羊在地上疯狂挣扎了一两分钟,最终停止了动弹,张若辰看着失去了声息的羊,咬了咬牙,捡起来被羊挣扎时甩飞到一边的尖刀,走了上去,不顾血污割开了羊的喉咙打了结儿,在羊腿上扎出一个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空心管子,开始吹胀羊皮,准备剥皮。

    这一切,张若辰都没干过,干起来也尽显生涩,但是他不得不干,一般宰杀羊后的两三天内商队就会来,到时候如果自己没有把羊肉处理好,就换不到未来一年的粮食蔬菜了,要知道,荒村这种地方,冬天足足有零下几十度,就算你能翻到积雪下面的野菜,那冻硬了的土地你也根本挖不出来,没有粮食蔬菜,自己就要断粮了,毕竟不可能只靠羊肉和野兔野鸡这些野味为生。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张若辰终于扒掉了羊皮,自己力气小个子也矮,不能像大人们那样把羊用铁钩挂在树上给羊开膛破肚,便只能将羊平放在地上,给羊开了膛,拿出里面的脏器,又用之前准备好的冰水将羊的内腔洗净,然后就要开始肢解羊了。

    因为对羊身体构造的不熟悉,仅仅几刀下去,几乎刀刀切进肉里都会被骨头卡主,张若辰只能不停的调整刀刃的方向,摸索着肢解着,却又因为刀被卡主来回晃动时用力过猛,竟被羊的肋骨划破了胳膊,一条十几公分长的血口子瞬间出现,不停地渗出鲜血来。

    在远处一直默默关注着的犇叔终于看不下去了,默默叹了一口气,走到张若辰身边,故作轻松地喊道:“小猴子,宰羊怎么不通知你叔啊,看你这弄得,快!赶紧找草药把伤口处理一下,剩下的叔来帮你吧。”

    闻言,张若辰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急忙谢过,便捂着出血的胳膊进屋抹药去了。

    在犇叔的手底下,不消多久,便将一只羊处理好了,之后又进羊圈里宰了最肥的几只羊,用来交换物资,而张若辰亲手宰杀的羊呢,就当做过冬的粮食了。

    果然,宰完羊的第三天,商队便来到了天罪村,犇叔帮着张若辰换到了粮食和蔬菜,又帮他拿回到了木屋里面,张若辰这才知道,哑翁住的那个隔间地下居然有个菜窖,这种从商队换来的粮食蔬菜,平日里便储存在菜窖里面。

    商队走了,似乎是因为哑翁故去已有数月,又或者是犇叔在暗地里和大伙说了些什么,大家又开始和张若辰打招呼了,虽然没有以前亲切,虽然似乎还有几分害怕和不愿的情绪在里面,但天罪村似乎又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机,一切,似乎又因为什么,改变了那么一点点,往好的方向。

    酷寒来临,天罪村的天气越来越冷,黑夜也越来越长了起来,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年关也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点起了火炉取暖,人们都开始变得深居简出了起来,年,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走来了。

    除夕夜,张若辰一个人做了羊腿,弄了蔬菜,弄了米糠,给自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桌子的另一边,放着哑翁的灵牌。

    窗外,风声呼啸,却又不知怎地小了下去,黑暗的天空之中,一点点白色显现,竟然是下雪了,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是天罪村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入冬已经两月余了。

    看着窗外簌簌的飘雪,张若辰若有所思,对着哑翁的灵牌说道:“哑翁爷爷,你看到了么?您不在了,若辰一个人,活的很好...”

    雪落人间,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