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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罪自尽

    路上,或许一切的疑惑都能在凉山寺得到解答。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想要个平静,那徐平仁就非得让这些冷眼旁观,信口污蔑之人搅他个心神不宁。

    将其它一切都早已抛之脑后,他现在只想把内心坚守的最后一点公义给保住。

    途中大雨渐渐散去,剩下泥泞不堪的世界。

    途中,远远望去,一人一马快速奔腾,后面还拖着一个不断在泥泞中挣扎的中年男子。

    徐平仁骑马追上,抽刀砍断绳索,那男子听见马后没有狰狞的喊叫声之后勒紧缰绳停下。

    扭头看去,只见徐平仁下马把那人扶起,他正兴起的兴致少了大半。

    折返回去后用马鞭指着蹲下查看伤势的徐平仁,道:“不想活了,敢扫小爷的兴。”

    他懒得搭理,眼前的男子手上和大腿被地上石子摩擦得尽是伤痕,路上泥水泛红,一条暗紫色的勒痕从喉咙处一直延伸到后颈。

    “爷跟你说话,聋了。”

    说罢一鞭子往徐平仁后背甩来,他伸手抓住,直勾勾瞪着他。

    贺东这才追上徐平仁,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银青光禄大夫的公子,孙其良。

    他下马凑到徐平仁耳边告诉,徐平仁不屑笑道:“从三品,竟也敢如此嚣张,视百姓生命如同蝼蚁。”

    手扯鞭子一用劲把他从马上拽下来,左脚卡在马镫上摔了个狗啃泥。

    孙其良气得冒火,挣脱开一瘸一拐的站起,怒骂道:“从三品也是你这一辈子也高攀不起的。”

    徐平仁从怀中把令主腰牌砸到他脸上,孙其良脸上弹指间便已红肿,只看到一个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瞅着地上那块金牌,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监方司纯金御赐腰牌只有一人。

    想也不想一眨眼跪在地上,这般能屈能伸倒让徐平仁有些措手不及。

    孙其良双腿跪挪着捡起令牌,低头双手高举着还给徐平仁,道:“是在下眼瞎,还望徐大人不要怪罪。”

    “不要怪罪,”徐平仁冷哼一声,双目蔑视的望着他,道:“那他呢?”

    “这贱民实在不怪我,是他在赌坊问我借了五十两白银,看他衣着靓丽,可没成想他就是个种地的,用他一辈子也还不起。”

    一个纨绔公子,一个嗜赌如命的烂赌鬼,谁也值不得可怜。

    徐平仁得知事情缘由也不想再管,上马继续朝凉山寺赶去。

    孙其良听说过这人的喜怒无常,今日一见果然,虽表面上他不愿再管闲事,可谁敢保证下一秒不会折返回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他顾不得脚上疼痛,爬上马朝京都赶去。

    上山路上青松茂密,高耸入云,山间薄雾茫茫,只有几尺能见度,泥水顺着青石板台阶不断往下流。

    林中的鸟叫,许是自己现在心情急躁,听起来比往常少了几分清脆,相比起来显得格外烦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山路上十分冷清,半点人影也寻不见,他不明白这么难找的地方萧竹又怎会找来。

    凉山寺门外,一个身着僧袍,身形偏瘦的方丈举伞在那等候,徐平仁快步迎上去,道:“师傅在等人?”

    方丈点头回应,看大门敞开徐平仁双手合十,行礼后走进寺内,方丈也随后跟来。

    徐平仁停脚,转头看着方丈,问道:“您不是要等人?”

    “即是有缘,那便先招待二位香客。”

    凉山寺前院两间屋子供奉文武曲星,往里走,四大金刚的塑像映入眼帘,威严肃穆,穿过屋子视线豁然开朗。

    没想到在孤寂无人的深山中还有这样的一座寺庙,虽然不算太大但也中规中矩。

    奇怪的是除开大雄宝殿,其它的神像都被摆放在院子两边的二楼。

    徐平仁抬头望去,向方丈疑问道:“神像都供奉在二楼是有什么寓意吗?”

    “神像下面的屋子是往来香客歇脚之处,寓意神灵庇佑。”

    贺东走在寺院里细心查看,方丈跟在徐平仁身边陪着他闲逛。

    他看出来徐平仁心不在焉,知道瞒不住,便把徐平仁带向萧竹在寺院最后居住过的屋子。

    方丈推开房门,一股墨香迎面袭来,雨季,房间内阴潮湿冷,屋子中间的火盆内剩下一些燃烧殆尽的竹炭。

    一张长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几副山水图,一架书柜,桌上砚台里的墨并未干透,宣纸之上,一滴重墨引起徐平仁注意。

    萧竹到底想写什么又停笔犹豫,屋里没有床铺,那萧竹又如何过夜。

    除了柜子里的几箱子书和十几捆竹简也就再无其它。

    徐平仁此刻只恨对萧竹的事知之甚少,回想起来每次都是自己喝醉后的胡言乱语。

    谈起心事,萧竹总是欲言又止,怪自己的胡话太多,但早就为时已晚。

    疑点渐渐浮现,寺庙里除了方丈再不见一个守寺的和尚,那为何整座寺庙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寺院里的焚香数量甚至和一些比这大上两三倍的寺庙还要多,香火味道大的呛人。

    山下的几个村子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荒废,又有谁会找到这么个地方进香,那这些焚香又是为了掩盖什么?

    从进房间之后寺院方丈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屋外,阴冷天气却满脸虚汗,而且目光随时盯着贺东的去向。

    声称香客歇脚的地方除了这间屋子其余都被用木板封死,门口的锁锈迹斑驳像是许久都未打开过。

    “这间寺院一直都是师傅一人打理?”徐平仁突然开口问说。

    “之前收了三个徒弟,吃斋念佛几年想来接受不住寂然感觉,便还俗下山去了。”

    忽然,贺东大吼一声,道:“头儿,这间屋子!”

    徐平仁急匆匆冲出屋外,踩到院里的青苔滑着绊了一下。

    贺东什么时候撬开的锁头方丈也没有发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里面一片血迹,数不清的蛆虫蠕动在上边,一颗颗沾着血迹的锈钉被乱扔在地上。

    一床染血的被子扔在角落,被老鼠啃咬得破破烂烂,一阵过堂风穿过,那股恶臭让贺东扶着柱子呕吐。

    脑海中又想起那两具尸体,已经顾及不到面子,甚至快把前天吃下的东西一并吐出。

    徐平仁看着里面,表情木讷,他都能想象到萧竹在此受到了怎样残忍的酷刑。

    贺东一擦嘴,将方丈揪过来扔进屋子。

    方丈盘腿闭眼坐在里面,手里数着念珠,口中说着经文喃喃自语。

    贺东气不过,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怒火中烧,撕扯着嗓子,怒道:“假惺惺,明面上对其他香客迎来送往,可遇到有钱的背地里就换种勾当,你可敢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方丈泪珠似雨点般滚滚落下,红着脸羞愧难当,道:“怪我这个师父没教好才出了三个祸根……”

    以前的凉山寺很小,几间屋子一尊佛像。

    一天方丈醒来,门口不知谁人丢弃三个小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实在不忍心几个孩子哭闹在门口,只好东拼西凑的把他们给拉扯大。

    他们对于寺庙内的一切都十分厌恶,打坐念经也都三心二意。

    一次三人下山讨吃食,一个樵夫见他们还小,起了恶意,从包袱里一只烤兔腿上撕扯下一块肉来送给三人。

    就是这一口荤腥让他们堕入了无底深渊。

    自此之后,山间多了许多套野味的陷阱,每次方丈见他们嘴边油渍只是口念“罪过”,他只是嘴上劝诫,可这三人从不当回事。

    世人皆有三情六欲,当方丈知道拦不住他们的一天迟早会给这片清净之地带来祸端,便在他们十三岁时赶下山去。

    五年之后几人惹事,慌慌张张回到寺庙,方丈再生怜悯,为他们重新剃度往头上烙戒疤。

    可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又如何安稳,何况他们从未消停过。

    眼见寺庙里的香客还是寥寥无几,借下山化斋的名义到京城坑蒙拐骗许多香客,机缘凑巧下,许愿几日后竟真心想事成,还愿的人越来越多,名声也就传开。

    就这样,又是五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那座小寺也成了如今现在这样。

    不知道从哪位香客口中听到花钱买官的消息。

    三人便把主意打到几个出手阔绰的香客身上,渐渐有人在前来进香的路上遭遇意外。

    看似野兽袭击,实则不过他们从江湖骗子身上学到的小把戏。

    渐渐,这座寺庙回到之前的沉寂,三个和尚第二次离开寺院,走出山门。

    “所以他们花钱买了几个捕快的空缺?”贺东问说。

    方丈点头,“我知道他们这次上山是有人花钱买萧香客的性命,可我被他们囚禁起来眼见惨剧发生但又无能为力。”

    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方丈从怀中拿出一纸皱皱巴巴的血书交给贺东,徐平仁不愿再看见这屋里惨状,转身朝寺院门口走。

    匕首刺心,贺东的手只差半寸就能阻止,这下没了唯一亲眼目击的人证,翻案又成了个迷。

    下山途中吴清鸢擦身而过,两人皆悲从心起,面无表情,谁也没搭理谁。

    直到贺东从山上追下来,道:“中郎将不必上去了,方丈刚刚畏罪自尽。”

    没等吴清鸢询问,贺东追随徐平仁步伐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