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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个留守的笨小孩

    1995年,农乙亥历猪年。

    母亲历经了10个月的异常艰辛怀孕后,在村里一位经验丰富的刘二婆的接生下,顺产下了一个男婴。

    这一天,是1995年农历5月5日,午时。

    而这个男婴,便是我。

    这个出生时辰略显奇妙的男婴,在婴儿时期确实经历颇为不易的。

    因为出生后身体较弱,肠胃又一直不好,初为人父为人母的父母,便长期需要抱着婴儿时期的我,四处寻医问药。县城和小镇的大医院、小诊所里,常常能逢到一对年轻父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的焦急背影。父母寻医问药到后面,都不知道下次该送去哪里求医了。

    我婴儿时期还长过一段时间的白口疮,这是一种在口腔粘膜上生白色如豆大溃点的病证。父母又是带着我到处寻医问药。这段时间,在重庆挑荒的父亲凡是到路过一家药店,都要去问有没有治疗这种病的一种药。母亲在家带着我也是四处寻医打听,最终还是有人推荐了用沾了一种茶叶水的清布来擦拭,每天都要洗三四次,每次洗完我口腔的布都是白色的。

    父母原本计划让我吃一年半的母乳,然而等我长到9个月大时,母亲突发高烧一直烧到了黄疸肝炎,甚至到医院都住院了七天。母亲因为担心在患病期间给我喂养母乳,会造成母婴传染。饶是见我已经饿得嗷嗷大哭,母亲也心疼得不敢喂养我。

    开始我也拒绝喝奶粉,等后面实在饿得不行时,才抱着奶瓶,大口大口的可劲喝了起来。

    在20世纪90年代的川东农村家庭里,主要收入就靠家里年轻的劳力外出广东、福建等地进厂务工,赚取微薄的辛苦钱来养家糊口。

    等母亲病好后,在我出生大概10个月样子,因为我已经提前断奶了,母亲迫于家庭生计压力,也再次外出广东的毛织厂里务工赚钱。

    我则由爷爷奶奶照管,尽管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在老家这边的农村家庭里,养孩子也都讲求一个略显迷信的拜保人的习俗,祈求保人庇佑小孩平安顺遂。

    别的小孩一般一两个保人足以,而我有五个。

    我的保人中一个是路上偶然遇到的叫花子,一个是做了很多婴儿保人的隔壁小镇唐姓的老人。

    还有叫钱文梅的保人,是住在我老家对面的当年的一个小女孩。因为我家有彩色电视机,她放学后就喜欢来我家看电视。

    这一天,奶奶和母亲此时正在谋划,给尚在襁褓中的我要找一个保人,好祈佑能健康平安长大。正当他们正在寻思给我找谁合适时,这个小女孩便又来我家看电视了。

    奶奶瞬时计上心头,何不直接让她作我的保人呢。做保人有一个仪式,是需要保人用一根针在婴儿的耳垂上扎一个孔,以示歃盟。

    本来就是小女孩,无论奶奶怎么劝说,都下不去手,迟迟不肯扎。在奶奶的不断鼓励下,她最终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浅浅地扎了一下,针入见了血滴,才算是完成了这场仪式。

    我的保人中还有一个“张妈”,她丈夫的父亲和我爷爷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她也是我全部保人中,在我童年记忆交集最多、印象最深刻的一位。小时候还常常从她家开的小小零食铺里得到一些零食吃。

    我另外的保人一个是小镇里,一个职业摆摊算卦的冯姓风水先生。有一天母亲抱着我外出,正巧遇到这个姓冯的风水先生,冯先生说我的名字不够好,需要改一个。

    母亲一问得知,改名费要10元。

    对于90年代的农村,10元钱不是个小数目,母亲便和冯先生讨价还价起来,母亲出价5元,冯先生仍是没有答应。

    母亲还是觉得太贵了不划算,已经抱起我走了几步,准备离开时。冯先生在后面故作大声的说:“你走了没事了,反正你小孩肠胃一直都不好”。

    冯先生此言一出,一下戳到了母亲的软肋上。母亲并未详细告诉他我具体的身体原因,见他都能准确的说出来,便觉得这个算命先生还是有点本事的,于是连忙回头恭敬的让这个冯先生给我重新取了一个名字。

    说来也是玄乎,当这个冯先生给我重新取了名字后,我一直都不好的肠胃,几天后就神奇般的好了些,据母亲说,我确实不再像之前那般身体不适。

    童年时代的我,是一个长得胖乎乎的,还有些傻呆呆的小男孩。

    不管遇到村里的谁都爱笑着相迎,也从不调皮捣蛋、撒泼骂人。村里人也都喜欢逗我玩耍,还给我取了“可爱的胖家伙”的外号。

    在我两岁样子时,因为实在长得太胖,每当我不小心摔倒后,从来都不哭,因为身体胖加上衣服也穿得多,也着实自己爬不起来。

    于是,我就躺在地上奶声奶气地大声喊:“我起来不了”。要是家里人迟迟不来扶我,我也不哭不闹,索性就躺在地上玩耍起来。

    有一次,我自己蹑手蹑脚到村里一户人家去玩。母亲见我迟迟没有回家,因为担心我年龄太小,而村里没有遮盖的茅坑又多,担心我有危险。但是任凭母亲怎么喊我,都听不到我的回应。

    直到母亲找遍了全村,才在这户人家中发现了我。母亲焦急地询问我,听到她叫我名字为何不做回答,我则傻傻地说,是这这户人家让我不要答应的。

    呆呆的我,还无法分辨别人的玩笑话来。

    有一回过年时,大年初一我穿上崭新的衣服。隔壁的一个邻居长辈见到我又来逗我玩,问我能不能把我好看的新衣服也给他穿。我自己也没有犹豫,作势就要脱下我的衣服送给他。他见状连忙笑着说是和我开玩笑的,怎么会要我的新衣服。

    傻傻的我,只当是他也喜欢,就要给他也穿穿呢。

    我小时候确实有些傻傻的,但也有小聪明的一面。因为家里爷爷和父亲都有些肺疾,担心我也被遗传了。于是父亲小时候曾经吃过治疗肺疾的土方,一种用小便腌制了再用火烤的鱼,也照例让我也吃。

    具体疗效不得而知,但是味道肯定是不行的。

    那会儿我还年纪尚小,实在不愿意吃,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扔掉了。有一回,家里照旧做好了“特色”烤鱼给我后,被我趁家人不注意,偷偷地扔到泔水里,还藏在了下面。佯装都被自己吃了,还是母亲一次无意发现了这条鱼的藏身所在,直笑傻傻的我,还有聪明的一面。

    在我到了念幼儿园的年纪,奶奶便将我送到了经村里一户人家介绍的幼儿园念书。

    说是幼儿园,其实就是一户农村家庭在自己屋里办起了的一个简易学堂,一共就两名老师,便是这户人家的妈妈和姓孔的女儿。

    而幼儿园距离我家相距好几公里的距离,小时候我要天还没亮就要早早起床,在家吃了早饭,等幼儿园的老师亲自来村里接。有时是婆婆来接、有时年前的孔女老师来接。

    老师每天到了村里就会喊我的名字,我就跟着出门,和老师一起趁着蒙蒙亮的天,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步行去上学。等到结束了一天学习后,老师再将班里和我一样隔得远的同学一一亲自送回家去。

    有一回,在去上学的路上,我被一只大鹅盯上了,还被狠狠的嘬了一口,我便一边哭着忍者疼痛,也要跟着老师去学校。

    还有一次,一个下雨的早上,我打着小伞和其他同学一起跟在老师后面。在刚刚走出村时,路过一个泥泞且窄小的田埂时,脚下一滑,一不小心摔到了下层2米多高的水田里,也得亏水田蓄水了是稀软的,人并没有被摔伤,只是满身都是污泥。

    在老师的不断鼓励下,我自己一边哭着,一边从水田里爬了起来。因为要赶着接他们小朋友到学校上学,老师便就地给我放了一天的假,让我回家换衣服休息就行。

    当我满身泥泞哭着回到家时,正巧奶奶在锁门准备赶去隔壁小镇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舅公家走亲戚。奶奶在我的哭诉中得知了原委,也没有责怪我,而是先给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领着我一同去走亲戚了。

    年幼的我也懂得因祸得福的道理,因为走亲戚能吃好吃的东西,换了衣服后,我一下就将刚刚摔进水田的狼狈抛在了脑后,直管高高兴兴地跟着奶奶走亲戚去了。

    关于我幼儿园的求学经历中,有一趟课,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是刚刚上幼儿园不久,年轻的孔老师叫教全班的小孩学习数数,老师在黑板上从“1”写到了“10”,然后一遍一遍地教大家读数。和我一个村同龄的小朋友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钱双能、弟弟叫钱双强,两人学起来特别快,老师只是教了一会儿,便抽选他们起来数,两人很轻松的便从“1”数到了“10”。老师见他们数得很熟练,还增加了难度倒着从“10”到“1”指出让他们数,这对双胞胎兄弟都轻而易举的数了出来。

    我先看到了他们如此云淡风轻的表现,简直不要太羡慕了。因为我还仅仅只能数到“3”,至于“4”到“10”我完全记不住。

    看着老师一个一个抽同学起来数数,我不由得紧张地全身颤抖起来,生怕老师点到我。

    虽然老师每次教时,我都全力以赴的认真的读,甚至读得还很大声。只可惜幼儿园的我实在太笨,领悟力又实在太差。别的小朋友逐一都被抽了起来,或是熟练,或是结巴中也都勉强数完了数。在我的忐忑不安中,老师还是将我点了起来。老师将教棍指着“1”的时候,我大声的读了出了,指着“2”、“3”时,我也勉强读了出来。但是当老师指着“4”时,我就愣住了。

    因为不管我怎么回想,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念。

    老师开始以为我是不是太紧张了,就先让我坐下继续。

    此时已经临近吃午饭时间,小朋友们的午饭就是各自从家里带到学校,中午由孔老师的母亲统一放到大蒸格中加热。已经完成从“1”数到“10”的小朋友们便可以出去吃饭了。

    看着别的小朋友都一个个数完数都出去吃饭了,教室里剩下的小朋友愈发的少了,我也愈发的感觉惶恐。

    每次当老师抽到我时,我依旧只能数到“3”。老师只能无奈让我先坐下,继续跟着她学。

    最后,等其他全部小朋友都数完出去吃饭了,教室里唯独剩下我一人时,我彻底慌了。

    但是任凭老师如何教我,我自己如何努力的学,就是数不出来。在老师不断尝试变着方式教学,在我自己的不懈执着学习下,等别的小朋友午饭都吃完在开始玩耍,老师自己家的午饭也做好了时,我还是没记住。

    无奈老师只能先作罢,让我先吃午饭。

    虽然我学习极其糟糕,但是我从来不吝啬自己的东西。

    这天中午,我孤零零地一人捧着饭碗,里面是一碗米饭加两颗自己家腌制的咸鸭蛋,呆呆地坐在教室门槛上,内心无比的沮丧悲伤。

    这时,孔老师自己的一两岁的小孩子踉踉跄跄地来到我跟前,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我的鸭蛋。

    虽然我还沉浸在上午只能数到3的失落中,但是我仍十分慷慨地将我的鸭蛋都给了老师的小孩吃,而我自己碗里就只剩白米饭了。

    老师见我仅有的鸭蛋都被自己的孩子吃了,便将自己家的菜盛了一些给我,我就伴着老师家菜,合着自己带的米饭,坐在教室门槛上狼吞虎咽起来。

    至终,我已不记得我是何时才能完成从“1”数到“10”,只清楚的记得我这堂实属智力开发过迟、领悟力底下的课。

    时隔十几二十年后,我念幼儿园的孔老师每每遇到我奶奶都要问及我的情况。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忘记我。

    我想,于孔老师而言,遇上我这么笨又蛮慷慨的小孩,也实属罕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