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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违背既定的曾经

    “今晚我带琪琪回去,你下班后早点回家。”

    杨云海一边夹着手机,一边脱下湿漉漉的厂服,夏日电子厂闷热的空气令人窒息,但他并不嫌弃,在无数个琐碎的日子里,厂房早已经成为他第二个家,什么是家?就是在晚六点之后与早八点之前,消磨你无法自得其乐的生命的机器。

    只有在每日下班之后,杨云海的电瓶车冲向夕阳的时刻,他才能恍惚间感受到风中春夏秋冬不同的干湿度,那一段只属于他的自由时间,始终是在路上。

    “我给琪琪买个蛋糕吧,顺便去买条新鲜点的鱼,做点她爱吃的。”

    “随便你,琪琪晚上还要做功课,不能耽误太晚,吃完饭我就带琪琪回去。”前妻电话忽近忽远地参进稚嫩的童声“爸爸,我要吃大蛋糕。”

    “好好,爸爸给琪琪买最大地蛋糕,琪琪乖乖听话。”

    还未等父女俩笑声停下,前妻接过电话“好了,我带着琪琪出发了,再见吧。”

    “嘟嘟。”

    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杨云海早早的下班了,他要去医院拿他的检查报告,已经拖了大半年了,他总是感到虚弱无力,不得不去检查一下身体,这也昭示着他已不在年轻了,杨云海收拾好工服,点上一根烟,一想自己分明才三十二岁的青壮之年,却已经在厂里打了十年的螺丝了,二十岁中专毕业派遣到工厂里,二十五岁和前妻匆匆结婚,二十六岁琪琪落地,今天是琪琪六岁生日,她马上要上小学了,再过几年到了叛逆期,她就会发现父亲的一无是处,然后做些惹他生气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云海吐出一口烟,无奈地又吸进一口烟。

    不是他想加班,但不连夜三班倒,他很难支撑房贷和生活开支的压力,虽然他已经和妻子离婚了,但是女儿的抚养费几乎全是他负责,压力他也习以为常了,生活本来就是苦难的,长桨断浆都要自己用力划,用力大了难免劳损身体。

    虽然如此,但每次在保安开门打开车闸时,看到朱老板两个嘴角费劲的勾起一脸赘肉,怀抱穿着黑丝袜的小三迈进保时捷车门,他难免嫉妒,倒不是嫉妒他的财富,是运气,这世界上许多事物都能平分,财富、权力、伴侣,但运气却不可以,当那些运气好的人,肆意的展示他的风光,这是犯了挑衅之罪,但法律为这种罪名加了私有的保护伞,所以杨云海只能屁颠地跟在保时捷富贵的尾气之后,这每一脚油门喷出的尾气,都需要他在厂间里打一个小时的螺丝。

    “小杨啊,你会开车吧。”朱老板落下车窗,回头笑嘻嘻地瞅着杨云海“今晚上我有点事儿,你开我车把夏小姐送回家吧。”

    真是令人意外,杨云海干了十年厂工没听到过朱老板这么客气。

    “朱老板,我晚上还有事儿,得早点回家。”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开我的车去,不比你电瓶车快啊,赶紧的吧,明天你再把车开回来就行。”

    杨云海想拒绝,但是朱老板那笑眯眯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不要试图撕破面子让他难看,还是工作重要,再说,开着保时捷送个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好,谢谢朱老板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今晚这辆车就是你的了,尽管开吧。”朱老板笑呵呵地推开车门,“夏小姐住在南山区金贝华府,你开到小区门口,会有人接应你的。”

    “好,我知道了。”杨云海停好电瓶车,畏缩地迈进车门,那种只有在电视上才能感受到的富豪生活,此刻就把握在自己手上。

    朱老板关上车门,再次嘱托道:“一定别忘了位置,一定要送到了,记住了。”

    “放心吧,朱老板。”杨云海畏手畏脚地踩下油门,缓缓发动引擎,挂挡位时,无意间瞥见夏小姐短裙下交叠在一起的大腿,急忙正视前方。

    “朱老板放心好了。”

    夜晚的红星市和所有城镇化改造之后的城市一样,集中着方圆几百公里的富人,街边霓虹走马的灯光倒映在车窗上,飞速闪过,一遍遍照亮夏小姐精致的妆容。

    “你还真是让人放心。”夏小姐忽然说道。

    保时捷驶入隧道,霓虹退散,单调昏暗的黄色路灯让人沉默。

    “夏小姐不放心我开车啊。”

    “这倒不是,是你太令我放心了,你竟然连看我一眼都不看,是我没有魅力吗?”夏小姐扭头直视他的眼睛,“回答我。”

    杨云海瞥了一眼夏小姐精心妆点的眼眸以及衣领下刻意显露的事业线,无论那个男人见了夏小姐,都得用脑袋管理一下下半身,不亏是按摩院的第一花,能当朱老板的小三那怎么也得是万里挑一。

    “夏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要认真开车了。”

    “呵呵,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吊样,我说的是字面意思,我见多了,朱总让你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喽喽来送我,就是谅你也没胆子动手动脚,他自己还不知道去哪快活去了。”

    杨云海双手稳持方向盘,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真可怜啊,男人就得有钱有势才算是真男人,这个社会看起来更文明了,其实还是和原始人一样,弱肉强食,没钱没势的不如早些投胎,活着就是给朱总这种人当奴隶的,说句好听的叫自食其力,那不就是因为除了力气没有别的了吗?”夏小姐仰头伸了个懒腰,从爱马仕里抽出一盒玉溪,“来一根?”

    “玉溪可配不上夏小姐。”杨云海打趣笑道。

    “抽惯了,还是这个得劲。”

    “夏小姐着急回家吗?不着急我先去医院拿一下检查报告,医生下班了就不好麻烦人家了。”

    “去吧,反正我回去也是闲着。”

    她闲不闲都无关系,杨云海才不想搭理她,他现在只想赶紧拿到报告,买个蛋糕回家给琪琪过生日。

    保时捷开到医院门口,保安低头扫了一眼车牌号,笑脸相迎,敬礼示意。

    看到下车的是杨云海,脸上又多出一丝疑惑,这疑惑中表露的是不配。

    杨云华赶紧去科室找到医生,拿到检查报告后还未翻阅,医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病......”

    夏小姐嫌弃车内太闷了,便打开车载音乐,出去抽了根烟,黑群、黑袜、黑高跟,在相同的黑夜中,她看到杨云海神情恍惚的从刺目的灯光中走来,叼住香烟,迈进车门,“赶紧的,拿个检查报告费半天劲。”

    杨云海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厌烦,径自迈入车门,扭转钥匙,保时捷的轰鸣声中他眼神空洞地正视前方,车载音乐正在放着朴树的那首《生如夏花》,接着车灯照亮公路,他们重新驶入霓虹之中。

    “我回去还要卸妆做操呢,开快一点。”夏小姐不耐烦地催促道。

    杨云海像是收到命令的机器人,突然踩下一脚油门,车轮的推动力让夏小姐猛地一晃,脑袋和车门来个一个重重的问候礼。

    “你他妈的!想干什,你是不是有病!”

    车载音乐:siwolaqiumu~siwolaqiumoa~oailaiye~ewolaiya~

    朴树在唱歌,杨云海在沉默。

    “我他妈的就是有病!怎么了?啊!是不是有病的也不算真男人!”

    沉默中突如其来的爆发,反而让车内的空气更加安静。

    “你,你犯什么神经病!”夏小姐不自觉的蜷缩身体,吼道:“你有本事去跟朱总吼!跟我一个女人吼算什么本事!”

    保时捷怒吼着撕裂夜幕,星河融入霓虹之中。

    杨云海怒视她一眼,一把将她嘴里的玉溪夺过,深吸一口,火苗极快的燃上烟嘴,随手将火星丢出窗外。

    夏小姐屏气片刻,大叫:“下车!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去!”

    “一个臭打螺丝的,拽什么拽,等着明天朱总收拾你吧!没你好果子吃!停车!”

    杨云海猛地一脚刹车,夏小姐再次被甩向车门。

    杨云海下车,走到她的面前,打开车门,夏小姐拿上她的爱马仕包,捋了捋杂乱的长发,气愤地盯着杨云海,简直不可思议,一个打工的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你给我等着。”

    “啪啪”两声。

    杨云海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两巴掌,力道足以让她抹粉的脸上肿上血色。

    接着丝毫不客气地从她的包中掏出那盒玉溪,默默点上火,“当马子还有面了?你如果有个女儿做马子,你是不是更有面?”

    高架桥下车流不断,无数的红色车尾灯没有感情地飞驰。

    杨云海绕回驾驶座,关上车门,踩下他一个小时的螺丝,扬长而去。

    尾气中只留下一句:“以后坐副驾驶别忘了系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