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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夜里的闹剧

    入住小甘村十几天,街坊四邻轮番上山,帮着乔竺将屋顶翻新,地里开荒,还送了她们一对大鹅和五只鸡仔。冷冷清清的院子因为有这些人的光顾,变得温馨舒适。

    这天傍晚像往常一样送走客人,谢敏之关门的同时驱赶想逃出去的大鹅,顺手抓了把门边箩筐里的谷壳儿,小鸡们立马围上来争抢。他单是看鸡仔扑腾都能笑得很开心,环顾院子,更加心满意足。

    乔竺躺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擦剑,同芳剑的剑柄上布满着村里小孩儿脏兮兮的指印。她已经对那群顽童没了办法,好像不管把剑藏哪里都会被翻出来。小孩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一个个缠着要乔女侠表演一套剑法,对她丝毫没有畏惧。

    “主人,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吃什么?乔竺呆了呆,吐出两个字:“辟谷。”

    谢敏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本骨骼分明的下颚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不少。胖的不只是他,乔竺也胖了,今天早上两个人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把她塞进以前的护腰里,还被过来送鱼的巧手姑撞了个正着。巧手姑当时站在楼梯下捂嘴笑,比划一通保证不会说出去,还说回头给乔竺重新做一副皮毛护腰,留着天冷了穿。

    然而她们肯定想不到,巧手姑在村里的另一个绰号叫“笊篱”。

    这不,她去西家猎户讨皮子,去东家铁匠铺子磨钩针,一圈儿走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乔娘子长胖了连旧护腰都穿不上。

    夜里巧手姑刚把灯点起来,打算熬夜补针脚,黄勤快就拉着小姑子甜橘儿进门,直接往她炕上爬。

    甜橘儿人如其名,甜美乖巧,她怀里抱着两卷棉布,亲昵地挨着巧手姑,“阿姑你教教我,我想给许哥儿做件冬衣。”

    许哥儿是和她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少年郎,如今在镇上学手艺,很难得回来。前不久他托人捎信给甜橘儿,说是回来过年,信里提了一嘴冷,小丫头当即就记心上了。

    黄勤快也学着小姑子挨在巧手姑另外一边,只不过她又高又壮,非得作小鸟依人,显得更加滑稽。她说:

    “老姊妹儿咋能一个人悄摸干活儿呢?我那儿翻出来一块好料子,一起给人家小娘子做件花衣裳。”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寒冷的深秋也变得温暖起来。

    不过村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勤劳善良。

    寡妇荞麦婶儿的儿子孙水福,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二十好几的人了,从没有下地干过活儿,整天钻研偷鸡摸狗的勾当,而且一到农忙准跑出去偷懒。荞麦婶儿的苦一半来自年轻守寡,一半来自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村民们看在她可怜才不和她儿子计较。这不天冷起来了,地里的活儿也干完了,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守村口的狗儿闻出是熟人味儿,没有吼他,歪脑袋看他摸黑往村里去。

    他经过家门,荞麦婶儿忙碌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他却丝毫没有停留,闷头继续往前走,直奔山上……

    怡然居的牌子被人重新用墨描了一遍,还刷了漆,夜里也油亮清晰。院子里的鸡鸭都入了笼,屋里没有灯火,静悄悄的一片。柴门上的葫芦被清理掉了,所以推门而入并没有多大动静,鞋子踩在扫干净的地上,留下巧手姑临行密密缝的布鞋印。

    他脑海里回想起不久前和几个狐朋狗友的谈话——

    “福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没回去啊?”马夫刘看到歇脚摊里坐着的孙水福,一巴掌拍在他的鬼头鬼脑上。

    孙水福捂着头,没好气道:

    “急什么,过两天的,这会儿回去要帮他们下地窖,我才不高兴呢。”

    “什么,你不知道啊?”马夫刘故作惊讶,“你们村儿来了两个外地人,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买下之前廖大侠的院子,要长久住下来。怎么,你不回去看看热闹?我还打算送完这两批货也去我老姊家住两天,顺便瞅瞅小娘子。”

    一听有钱又有小娘子,几个混混都来劲儿了,

    “什么五十两,什么小娘子?”

    马夫刘绘声绘色道:

    “就是花五十两买一间破院子的大侠,他身边跟着个漂亮的小娘子,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穿金戴银的可漂亮了!”

    听着马夫刘描述小娘子如何如何漂亮,出手如何如何阔绰,孙水福心里痒痒的,一股邪念涌上心头。来不及将碗里的酒喝掉,他拔腿就外跑,边跑边说“我回去看看我老娘”,其实这群混混谁不知道这小子想的什么歪心思,都在后头起哄。

    此时乔竺和谢敏之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因为白天没吃饭,晚上很是没精神,月亮刚上树梢二人就睡下了了。当初廖大侠建房子的时特意将主屋南北打通,图个宽敞,卧室就是屏风隔开的一个空间里放张小床,过分简单朴素。乔竺自然是要睡床的,谢敏之只能缩在在床尾的软榻上将就。虽然一直计划把房子布局改一改,给谢敏之隔个房间,但是最近生活过分惬意舒适,二人总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才发现今天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天,于是痛定思痛次日再痛,如此往复竟也习惯了。

    谢敏之缩在床尾睡得很香甜,乔竺却被冷醒了,她起身去给火炉添柴火,突然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靠近。来者不善,但没有丝毫修行过的痕迹,步伐虚浮得像个临时起意的小贼。

    她不动声色地抄起床头的剑,剑鞘攮了攮熟睡中的谢敏之。

    谢敏之本是被她弄醒了的,想要下榻和她一起查看情况,结果脚刚着地就软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叫喊声。乔竺回头看他,只见他双眼紧闭,呼吸滞缓,不像是睡着了。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香味,熏得乔竺头晕,她意识到这是江湖上常见且拙劣的迷烟。谢敏之是因为修为太差,一下就被放倒了,乔竺好在体内有一股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内息调运,没有中招。

    她看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探头探脑,以防打草惊蛇,走出去两步也假意晕倒在地。

    随着房门的锁被撬开,走进来一个猥琐细瘦的男人,面部毫无遮挡,丝瓜长的脸上长满麻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乔竺躲避的那几路人马。

    男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直奔看起来像钱匣子的盒子,将里面的碎银子全揣怀里。回头看见乔竺躺在地上,眼睛顿时放光,一双手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最终还是伸向了乔竺——

    “啊啊——”

    下一瞬,男人被乔竺放倒在地,麻杆儿一样的四肢被扭成麻花,整个人痛苦地哀嚎着,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他的求饶。

    谢敏之在如此刺耳的声音中悠悠转醒,迷茫地抱起乔竺落在地上的剑,此刻他头昏眼胀,迷药劲儿弄得他很不舒服。

    “谢敏之,去找村长吧。”

    谢敏之麻利地套上衣服,点起一盏灯笼,朝山下跑去。结果没来得及出院门,就看到山脚下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是村民们上来了。

    “发生什么事……水福?”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猎户老黄,他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狼狗,狗儿朝着谢敏之和乔竺一个劲儿吠叫,绿莹莹的眼睛里射出狩猎的光。反而闻到小贼的味道时,叫声明显克制了不少,这也进一步验证了此贼是村里人。

    紧接着涌进来的村民将院子站得满满当当,火把的光照得这里亮如白昼。大家都看出发生了什么,也认出了孙水福。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

    老村长步履蹒跚地赶到,因为夜里山路湿滑,他还摔了一跤,冰冷的山石蹭破他的掌心,稀稀拉拉的血弄脏了衣袖和衣摆。

    “乔娘子没事吧?”

    他老眼昏花,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孙水福。

    不等他看清状况,裤腿突然一紧,是紧随其后的荞麦婶儿跪倒在他脚边,哆哆嗦嗦地朝他求情:

    “村长,你……你饶了福儿这一次吧,有什么错您罚我……”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秋衣,领口磨破了都舍不得拿布料补,常年劳作导致她的腰早就直不起来了,牙齿也因为天天嚼麻搓绳而脱落得差不多。她边哭边朝村长和乔竺磕头,阴冷的地面很快就留下血印。

    孙水福本还在挣扎,看到寡妇娘替自己求情的卑微模样,终于发现了一点良心,同样哭嚎着认错求饶。

    村民们虽然也不耻孙水福的为人,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何况荞麦婶儿太可怜了,余生只能指望这一个儿子。大家都自发地替孙水福求起情来,有富足的人家主动提出替他赔偿乔竺。

    可是乔竺要什么赔偿呢?她不差钱。

    在江湖上,偷财贼被抓了要剁掉偷东西的手,采花贼被抓了要阉掉,孙水福两样都占了。

    此时唯一能动摇乔竺的只有谢敏之。她侧脸看过去,少年面色浮白,双眉紧蹙,神情暗淡,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丝毫不敢回应乔竺的目光。

    谢敏之很喜欢这里,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从他每天跑到地里挖野菜,和村里小孩儿放风筝,把鸡仔喂得肥肥胖胖就可以看出。他虽然嘴上和乔竺一条线,别扭地说自己才没有和不相干的人有太多瓜葛,但他默默地回馈了村民们许多帮助。他帮村里的水渠改建画了图纸,帮巧手姑做了新纺布机,帮铁匠铺修好了炼铁炉,帮木匠改进了刨子……他的回馈无形中形成了还不清的人情往来,编织进小甘村四通八达的阡陌交通。

    如果乔竺非要用强硬的方式惩罚孙水福,谢敏之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但他从此就再也不能和村民们像之前那样相处了。

    “你处置吧。”

    乔竺妥协了。她看似是让谢敏之来惩罚贼人,其实是默许他放走孙水福。她刚进屋把门关上,谢敏之就松开了孙水福,荞麦婶儿连滚带爬地扑到儿子身上,对他一通撕扯打骂,最终还是搂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屋里的乔竺默默吹熄了灯,躺回床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一场闹剧得以和平解决,村民们收拾完残局就押着孙水福回去了,谢敏之也重新回到房间。他没有躺回床尾,而是站在乔竺旁边,长久俯视她的睡颜。

    被盯得难受的乔竺闷声闷气地赶他:

    “不睡就去把地扫了。”

    “扫过了。”谢敏小声喃喃。

    乔竺可以感觉到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暗,有人朝她俯下身,突然上方一亮,那人最后时刻又选择侧过头趴在她旁边。

    谢敏之就这么蹲在她床前,和乔竺头挨着头,别扭道:

    “谢谢你……乔竺。”

    说完他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趴着,鼻息吹拂过乔竺鬓角碎发,挠得她并不难受。她们的呼吸有片刻是重合的,随着月光与柴火起伏波荡,最终二人的呼吸都渐渐沉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