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云榜
“唔...天亮了？”
李斯雯睁开双眼，察觉到久违的日光自坍圮的檐角墙垣处透入，绵密的雨声不知何时止息，只余庙中地面上盈积的水洼还泛着涟漪。
她摇了摇头，双手扶着鼎沿一撑，落脚在平地上。昨夜她便是躺在神像前摆着的鼎中才熬过一晚，李斯雯这一觉睡得腰酸腿疼，所幸有内功傍身，不至于害什么病。
李斯雯自怀中摸出张面饼咬过几口，混着昨日沽来的冷酒一并吃了，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便点清本就不多的行装，向庙中神像拜上一拜，摇摇晃晃地出门投东到大路上。一路草色青青，翠芽上挂着昨夜的雨滴，如翡翠般鲜嫩，李斯雯正着眼看着，走过几步，忽闻身后车轮在地上的摩擦声滚滚而来，回头去看，见一黄脸汉子驾着辆牛车过来。
“喂！前面的，看路！”
直至车夫出言呵斥，李斯雯才回过神侧身让过，目送车驾远去。
“唉。”李斯雯摇了摇头，也运起轻功向前赶路。
“似乎是个女子？”车内的范兰君探头向外回望一眼，不免有些奇怪。
“或许是逃荒来的，这样落拓。”车夫并不在意，仍专心驾着车。
范兰君并不回应，无由地瞥了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儿子，神情颇为复杂。
范进再睁开眼时，发觉已身处闹市，边上坐着的父亲不见了人影。范进伸展下体肢，便翻身下车。正天和气朗，虽时辰尚早，街市早已是人潮如织。两边林立的商铺都早早开张，四处游荡的食物香气与摊贩扯着嗓子的吆喝交织在一起，把雨后浥洗过的小城烘托出炙热的烟火气——此处正是城中的繁华地段。范进久不入城，忽一头扎进这样吵嚷的境地，不免手足无措。
“小少爷，您醒了。”
范进向车夫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又转过头来面向他。
“哦，老爷命小人在此陪同少爷，他有些要事去办，兴许这便要回来了吧。少爷可有甚么想吃的，吩咐小人代劳便是。”
范进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在此候着，我自行去逛一阵好了。”他并不喜欢眼前诚惶诚恐的下人，事实上，他厌恶一切低声下气的奉承。
少年走出不过一射之地，就不论有用没用的购了许多物件，大都预备回家后送人的。譬如他臂弯里夹着的那包烟叶，便是给嗜嚼烟叶的沈平川准备的；还有些脂粉钗环之类，也是送给家中为仆的丫鬟老妪。范进买来个烧饼吃了，把五脏庙伺候妥当，又夹着大包小包四处游逛。
“本月风云榜，四文钱一册！海鲸帮溢浪堂堂主雪月连斩十大高手......”
正吃着的工夫，范进听得身边一阵吆喝，当下鬼使神差地步入沿街的一处书坊。他自然不是为了经史子集，店家宣传的“风云榜”，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所谓“风云榜”，乃是官府为维持江湖秩序设立的耳目“捕风卫”将江湖中一百零八位高手排行后的榜单，虽在排名一事多有些春秋笔法，然而此等手段也算给足了噱头。多少豪杰为一个名次便拔剑相向，连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也因此赚足了素材。
范进先前也只是有所耳闻，今日总算见到“正主”，又怎肯错失良机，当即便买了两册，几乎是蹦跳着出门去。这一蹦不要紧，出门便一头撞见了范兰君。他身边跟着个肥胖而白净的中年人，蓄着两撇扎眼的鼠须，似乎一看便是个精明的商贾，正赔着笑脸与范兰君搭话。
范兰君感觉到被人注视的异样，转过头去便看见楞在原地的范进，随即皱眉道：“为父不是说过叫你在原地等着么，这样冒失怎能成大器......这是何物？”他的目光投向范进右手里无处安放的册子。
“呃......是......”
见范进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范兰君自然不能有好脸色看，正要再盘问的时候，身后的白胖男人开口了：
“这便是范公子吧，不单是一表人才，身处闹市亦求知若渴。范家主果然教子有方啊！”白胖男人一通马屁拍下去，搞得范兰君也有些飘飘然，一时也不计较范进的异常了。范进好悬才解围，向男人投出个感激的眼神。男人拱了拱手，也赔着笑脸——他如何不知道范进手中攥的到底是什么。
范兰君并未察觉二人的交流，示意范进跟上来，一边与白胖男人说着闲话。
“莫掌柜近来还好么，听说他近来又购得许多重宝，看来是生意兴隆啊。”
“也真是上天庇佑，我家主人生意一年好过一年了......”
客套过几句，范兰君先是去打发了车夫，便又领着走过一段，三人才停在一处宅院前，只见敞开着的朱漆大门上悬着近似楠木为底的匾额，其上耀武扬威地书着三个烫金大字，在日光的陪衬下显得并不分明，只教人觉得气派非常。门前延处的石阶铺陈得很高，看起来颇有古意，生着斑驳的青苔，拱卫于两边的石兽并非寻常的狻猊，而是貔貅。
“这是谁家府邸，竟这般气派！”范进不禁赞叹道。
另外二人听得这话，却是齐齐一愣。不过范兰君并不作理会，自顾自地往阶上走了。白胖男人落在后面，出言解释道：“少爷年幼时曾来过一次，想必是忘了吧。这便是范家故宅了。”
“故宅？”范进心中了然，此处即是当年被变卖的老宅，可又想不通父亲带自己来这里欲为何事。
范进跟着踏上石阶，又抬眼去观那块牌匾，看清其上三字——“金玉楼”。
范进一愣，这个名号他极为熟悉，早在坊间流传的话本中把金玉楼或真或假的一众发家史看了个烂熟于心。
作为当今江湖上执牛耳的大宗门中的一员，金玉楼同样是在当年改朝换代时借机发迹，但金玉楼又是它们中的一类。纵使其绝妙的武学闻名江湖，但它所处理的事物并非寻常的收徒传功，而主要是经商。在前朝时，金玉楼便有极雄厚的财力，如今其背倚朝廷，凭借其“皇商”的金字招牌，在官府式微后大肆敛财，已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势力。
当然，此地能牟取的利益在其眼中微不足道，这所谓的“金玉楼”，不过是依附于正主的本土商会，徒有虚名罢了。然而这块牌匾却使范进更好奇此间的主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了。
李斯雯睁开双眼，察觉到久违的日光自坍圮的檐角墙垣处透入，绵密的雨声不知何时止息，只余庙中地面上盈积的水洼还泛着涟漪。
她摇了摇头，双手扶着鼎沿一撑，落脚在平地上。昨夜她便是躺在神像前摆着的鼎中才熬过一晚，李斯雯这一觉睡得腰酸腿疼，所幸有内功傍身，不至于害什么病。
李斯雯自怀中摸出张面饼咬过几口，混着昨日沽来的冷酒一并吃了，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便点清本就不多的行装，向庙中神像拜上一拜，摇摇晃晃地出门投东到大路上。一路草色青青，翠芽上挂着昨夜的雨滴，如翡翠般鲜嫩，李斯雯正着眼看着，走过几步，忽闻身后车轮在地上的摩擦声滚滚而来，回头去看，见一黄脸汉子驾着辆牛车过来。
“喂！前面的，看路！”
直至车夫出言呵斥，李斯雯才回过神侧身让过，目送车驾远去。
“唉。”李斯雯摇了摇头，也运起轻功向前赶路。
“似乎是个女子？”车内的范兰君探头向外回望一眼，不免有些奇怪。
“或许是逃荒来的，这样落拓。”车夫并不在意，仍专心驾着车。
范兰君并不回应，无由地瞥了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儿子，神情颇为复杂。
范进再睁开眼时，发觉已身处闹市，边上坐着的父亲不见了人影。范进伸展下体肢，便翻身下车。正天和气朗，虽时辰尚早，街市早已是人潮如织。两边林立的商铺都早早开张，四处游荡的食物香气与摊贩扯着嗓子的吆喝交织在一起，把雨后浥洗过的小城烘托出炙热的烟火气——此处正是城中的繁华地段。范进久不入城，忽一头扎进这样吵嚷的境地，不免手足无措。
“小少爷，您醒了。”
范进向车夫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又转过头来面向他。
“哦，老爷命小人在此陪同少爷，他有些要事去办，兴许这便要回来了吧。少爷可有甚么想吃的，吩咐小人代劳便是。”
范进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在此候着，我自行去逛一阵好了。”他并不喜欢眼前诚惶诚恐的下人，事实上，他厌恶一切低声下气的奉承。
少年走出不过一射之地，就不论有用没用的购了许多物件，大都预备回家后送人的。譬如他臂弯里夹着的那包烟叶，便是给嗜嚼烟叶的沈平川准备的；还有些脂粉钗环之类，也是送给家中为仆的丫鬟老妪。范进买来个烧饼吃了，把五脏庙伺候妥当，又夹着大包小包四处游逛。
“本月风云榜，四文钱一册！海鲸帮溢浪堂堂主雪月连斩十大高手......”
正吃着的工夫，范进听得身边一阵吆喝，当下鬼使神差地步入沿街的一处书坊。他自然不是为了经史子集，店家宣传的“风云榜”，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所谓“风云榜”，乃是官府为维持江湖秩序设立的耳目“捕风卫”将江湖中一百零八位高手排行后的榜单，虽在排名一事多有些春秋笔法，然而此等手段也算给足了噱头。多少豪杰为一个名次便拔剑相向，连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也因此赚足了素材。
范进先前也只是有所耳闻，今日总算见到“正主”，又怎肯错失良机，当即便买了两册，几乎是蹦跳着出门去。这一蹦不要紧，出门便一头撞见了范兰君。他身边跟着个肥胖而白净的中年人，蓄着两撇扎眼的鼠须，似乎一看便是个精明的商贾，正赔着笑脸与范兰君搭话。
范兰君感觉到被人注视的异样，转过头去便看见楞在原地的范进，随即皱眉道：“为父不是说过叫你在原地等着么，这样冒失怎能成大器......这是何物？”他的目光投向范进右手里无处安放的册子。
“呃......是......”
见范进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范兰君自然不能有好脸色看，正要再盘问的时候，身后的白胖男人开口了：
“这便是范公子吧，不单是一表人才，身处闹市亦求知若渴。范家主果然教子有方啊！”白胖男人一通马屁拍下去，搞得范兰君也有些飘飘然，一时也不计较范进的异常了。范进好悬才解围，向男人投出个感激的眼神。男人拱了拱手，也赔着笑脸——他如何不知道范进手中攥的到底是什么。
范兰君并未察觉二人的交流，示意范进跟上来，一边与白胖男人说着闲话。
“莫掌柜近来还好么，听说他近来又购得许多重宝，看来是生意兴隆啊。”
“也真是上天庇佑，我家主人生意一年好过一年了......”
客套过几句，范兰君先是去打发了车夫，便又领着走过一段，三人才停在一处宅院前，只见敞开着的朱漆大门上悬着近似楠木为底的匾额，其上耀武扬威地书着三个烫金大字，在日光的陪衬下显得并不分明，只教人觉得气派非常。门前延处的石阶铺陈得很高，看起来颇有古意，生着斑驳的青苔，拱卫于两边的石兽并非寻常的狻猊，而是貔貅。
“这是谁家府邸，竟这般气派！”范进不禁赞叹道。
另外二人听得这话，却是齐齐一愣。不过范兰君并不作理会，自顾自地往阶上走了。白胖男人落在后面，出言解释道：“少爷年幼时曾来过一次，想必是忘了吧。这便是范家故宅了。”
“故宅？”范进心中了然，此处即是当年被变卖的老宅，可又想不通父亲带自己来这里欲为何事。
范进跟着踏上石阶，又抬眼去观那块牌匾，看清其上三字——“金玉楼”。
范进一愣，这个名号他极为熟悉，早在坊间流传的话本中把金玉楼或真或假的一众发家史看了个烂熟于心。
作为当今江湖上执牛耳的大宗门中的一员，金玉楼同样是在当年改朝换代时借机发迹，但金玉楼又是它们中的一类。纵使其绝妙的武学闻名江湖，但它所处理的事物并非寻常的收徒传功，而主要是经商。在前朝时，金玉楼便有极雄厚的财力，如今其背倚朝廷，凭借其“皇商”的金字招牌，在官府式微后大肆敛财，已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势力。
当然，此地能牟取的利益在其眼中微不足道，这所谓的“金玉楼”，不过是依附于正主的本土商会，徒有虚名罢了。然而这块牌匾却使范进更好奇此间的主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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