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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赤炼蛇

    “风吹彻,漫天红叶落/刀锋过,一片惨碧色/司空见惯是江湖叵测/铩羽而归他月下饮啜/霜月寒鸦没/雪落惊杀客”

    都说北方的山多为崇山峻岭,像汉子;南方的山多为绿水青山,像姑娘。然在皖南大郡青芜郡西行百里路有一深山野岭,山极高极险,水极深极幽,四时云雾缭绕,草木葳蕤,又多蛇兽,极其险恶。千百年来未经开发,人迹罕至,山中猿鸟啼啾,虎豹嘶鸣,当地人冠其名为空鸣。

    古语云:山高多隐者。很多江湖名侠看破红尘择大山深隘而修,世俗不可近,但问身何处,云深不知处,修身养性,成为一代宗师。这空鸣山风景钟灵毓秀,不染人烟,倒真是个逍遥快活去处。

    空鸣山中是否有人,山脚狗头凹猎户孙三最有话说。

    尽管别人都说他吹牛,你若请他喝上三盅黄酒,嗑上一碟五香蚕豆,他定会滔滔不绝说起那天山中蛇谷奇遇。

    安平年间,百姓生活仍十分清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空鸣山下不乏樵夫、猎户定居于此,孙三便是其中之一。正值开春之时,空鸣山一片翠意盎然景象。山中多珍禽,野味,药材,只是惧虎兽之威无人敢进。

    这孙三祖上本也算武林中人,家传一身好武艺,落难于此,胆识过人,拿着长刀,竹笠,带着窝弓饵药便只身踏入空鸣山打猎。

    上有老母,下有娇儿,孙三日子很是拮据。今天又不景气,放窝只窝到三只野雉,采到几把三七黄连,拿到阁子里换不得几个钱。孙三不死心,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空鸣山深处。传中中的万险之地。

    老林深山果然物资富阜,孙三找到不少名贵药材。他一脚踩空跌进一处奇谷,四边绝巉环合,飞流从天而下,水气蒸凝,仙气一般。孙三如呆似痴,忽然眼尖看到峭壁处有一簇灵芝色泽红润如血,倚山石虬柏而生。这种灵芝汲天甘地霖,极其名贵,算得上是珍品级药膳,价值不菲。孙三大喜过望,便弃刀攀石去摘,将要触及,忽见灵芝背后穴洞窜出一条火炭般大蛇,竹简粗细,向着孙三“嘶嘶”吐舌而近。紧接着无数条赤炼长蛇像得到召唤般从四面八方弋行而来。

    孙三哪见过这场面,顿时骇得昏死过去,被赤炼蛇捆住,将及扼毙。兴许是上苍见怜,只见一灰裳道人戴着竹笠,仿佛踏云雾而来,一声呼哨便驱散蛇群。张三于危难之中忽又清醒,被道人喝声闭眼,接着便如被人提孩童般挟住,腾云驾雾般出了蛇谷,逃得性命。

    “谢神仙救命之恩,敢问神仙尊姓大名?”孙三惊魂未定,磕头如捣蒜,把道人当作救命神仙。

    “山中孤寡,不足为道。”道人朗声而笑,施展绝世轻功身形顿起,飘然复入深山。

    ……

    “再来一盅。”孙三端起黄酒一饮而尽,说到兴处唾星横飞。

    傅沉轩看着他说得煞有介事,暗自觉得好笑。

    “你不相信?那可是真神仙!活佛显世,这酒我…我不喝了。”孙三见他欲笑又止,恼上心头,起身便走。

    “我相信,孙兄弟你继续说。”傅沉轩按捺住他道。这打猎汉子又呜呜喳喳说了些经历,牛饮了几杯酒,烂醉如泥,料想盘问不出什么了,傅沉轩结了酒钱便弃了他继续赶路。

    原来他方才下空鸣山见这猎户吹牛放屁,说起山中之事,还以为山上隐秘住处暴露,起了疑心。现在看来这厮只是遇险侥幸被师父救了一遭,不足为虑。

    “他能遇到师父活着从蛇谷出来倒真是造化。”傅沉轩喃喃自语道,忽又长叹,“那时候的师父还没有疯魔,可现在……唉。”

    摩娑着别在腰间的百口咬环链,还有自己肩肘上一个个月牙形的伤口,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山中岁月。

    空鸣山上百丈崖,崖穷谷尽隐人家。谁也不曾想到这空鸣山百丈高崖上竟有人家。崖腰之间一块平屿,几间草庐错落有致,翠竹松柏郁郁葱葱。

    一个虎目少年郎手中拿着一件奇异的兵器对着十来个箭垛练武,像是长鞭却带枪头,鞭身也是几百枚铜环相连的咬环长链,系着一柄银枪头,这是一柄链子枪。江湖之中这类武器极其罕见,捷伦不及暗器,挥舞不及长枪,一击不中,其势难收。甚不爽利。江湖中素有“宁练刀剑,不练勾鞭”,讲的就是这类软兵器很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打伤。

    但江湖之中多有能者,一些奇门兵器在他们手中端得是威力无比。像江湖名侠沈云飞的【乾坤日月刀】、顾家的【子午鸳鸯钺】都是奇中之奇,险中之险。这链子枪在少年手中便似长了眼睛,只见他双手交替不断变换拿捏链子的长短,手抛起势,脚蹬卸力,腾挪翻滚,忽然前刺,每一下都恰好能刺入垛中。少年眼光一闪,招式由刺变抡,链子枪将一个箭垛缠住活生生卸了下来。一个黑袍道人目光如炬,附手而立,口中指点迷津。

    这少年便是幼时的傅沉轩,自蹒跚学步他便随师父在这山中练武。

    师父姓曾,世人唤作曾云子。这套五形链子枪是他十几年来在荒山野岭苦心孤诣独创的绝学,这最后一招便是五形中的【夺字诀】,若使用得当,可以将任何武器从对方手中夺下,“伏尽天下器”。曾云子还教他修练气境心法、轻功“雁行”。从小便在悬崖峭壁间穿行跳跃,傅沉轩很快便轻功问鼎,世所罕及。师父又从深山中采来人参,灵芝等珍贵药膳,自幼培养他的基元。在傅沉轩的印象中他们深居简出,师父只有极少的时候带他下山去最近的郡上寻访密友。

    傅沉轩渐知人事,他感谢师父的悉心培养,只是困惑像师父这样的人也曾名动江湖,为什么要躲在这荒山野岭中,还有自己从未见过亲生父母。师父只是告诉他身负血海深仇未报,他的父母都是死在那个人的剑下。而那个人,就在神剑山庄。

    “我让你学链子枪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夺下他的剑。”

    “为什么不直接取他性命呢?”年幼的傅沉轩疑惑道。

    “因为只要破荒还在他手中,就没有人能战胜他。”

    “【破荒】?”傅沉轩第一次听到这柄剑的名字。

    曾云子点头。

    “那个人的剑难道比师傅还快?”傅沉轩不敢相信,他曾见过曾云子曾用【夕玦】将十三片同时落下的枫树叶串起来钉在树上,【夕玦】是师父的佩剑,是他见过的,最快的剑。

    曾云子总是陷入沉思,长叹道:“与他相比……差太多了。”然后便陷入焦灼的沉默。

    懂事的傅沉轩便不再问,只是加倍刻苦练武,从不懈怠。

    至于师父变得疯魔还是在他几次独自出山后,回来时便性情大变,变得目光凝重忧心忡忡。

    “为什么会有一柄剑叫【破荒】?世上为什么要有这柄剑?”

    没有人能回答他,他便对着山峦眺望,逆着山风舞剑。木叶飘零,剑刃破风,曾云子数十年苦思冥想着什么。有时大笑,有时皱眉。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的时候曾云子会不断地试探傅沉轩的长进,向他挥剑刺他,傅沉轩总是手忙脚乱招接不住。

    “你一定要接住。但要小心避开他的锋芒。”

    师父的剑已是快如疾电。

    “可我也没有把握接住那个人的一剑。”

    也就是那时起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世上有【破荒】这柄剑。

    按师父的话说,他与这柄剑的主人有血海深仇,只是现在他还远远战胜不了仇人。

    于是他拼命地练功,于师父练招拆招,穿梭于草庐,剑池,蛇谷。

    崖腰草庐是他们的住所,这曾云子除了武艺高强,还是当世最有名的冶剑师之一,他熔炼玄铁在剑池锻造宝剑,研究神兵利器,山中常有空鸣回响便是他打铁时发出的声音。

    至于蛇谷,前文中猎户孙三曾无意闯入。曾云子初来这空鸣山便知其山水方物与众不同,湿润之地多毒蛇恶兽。他按一本奇书中的方法采集蛇果,练习吹哨,竟能控制蛇群。曾云子在这深山之中想出这套克制剑法的链子枪法,为了能让傅沉轩今后应敌不惧,便让他到蛇谷与群蛇相搏,危急之时便出手相救。

    于是傅沉轩身上蛇牙印几十余处,五形链子枪初具火候,胆识过人,又常食蛇羹蛇胆,体存蛇毒,身强体壮,对毒物产生抗性,极其了得。

    大多时候在练武,练得乏了便跳到溪涧中洗澡,溪水映照着他日渐坚毅成熟的脸颊。

    他怀抱着仇恨,像是野兽一样生长。

    为了躲避神剑山庄的追杀,他们不敢暴露行踪,在空鸣山躲了十几年。

    雁去潮来,光阴流逝,蛹化成蝶。

    终于有一天,傅沉轩用咬环链子枪夺下了曾云子手中的【夕玦】。

    他也已抵达气境【初境】:炼精化气。这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必备的条件。

    “师父,我想独自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这一次,师父没有反对。

    曾云子忧思过虑,未过花甲已有耄耋之态,临行前叮嘱道:

    “轩儿,你可还记得为什么要练武?”

    “为了夺下那柄剑,报血海深仇。”这些年仇恨早已深年累月种植入傅沉轩心中。

    曾云子叹了口气道:“只是那柄剑,根本不是人所能抵挡的。要是狄老怪在就好了。他对这鞭法可比我强多了。”

    “好徒儿,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他捻须继续说道,“你自幼入世不深,是该前往江湖锻炼锻炼。如今你火候初成,且替我去宝莲山参加南武林盟会,夺取那柄极品【鱼鳞紫金刀】,我要用五金之精为你打造一柄新的链子枪。去打探魔头是否乱世,还有你狄师父的下落。我也无金帛之物,这柄剑你去阁子当了用作盘缠吧。切不可泄露身世。切记。”他从剑池拿来一柄新铸的得意之作,名为【葬空】,递给徒儿。

    傅沉轩接过【葬空剑】,挥泪辞别师父,只身赴那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