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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为生死且长行

    刀锋寒的厮杀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这一场厮杀说起来只不过是足够惨烈罢了。

    既没有享誉人间的绝顶武者,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不世奇功,有的不过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人在讨个生活罢了。

    说起来商队的商人们不过七八个,辎重货物也就五十来车以及百来只骆驼和五六十匹驽马罢了。

    但是这护卫的人数却是不少,粗略数数也有三百多人的规模,只是在这个厮杀场中,这些护卫并没有真正的决死一战,来保护自己的主顾。

    或者说常年在这地方讨生活的老油子们,早就习惯了与马贼之间的怪异默契,只要主顾死了,那么这战斗也就算是结束了。

    眼下所有的商人已然丧命在了马贼的手中,然而护卫们的伤亡却连十几人都没有。

    缠斗和决死之间的差距那是显而易见的,这时候马贼这一只百来人的队伍却是产生了七八十个伤亡。

    因为这场中依然站立着的,满身鲜血带着伤口的刀锋寒!

    遍地残肢断臂的形容放在这场厮杀上面,似乎没什么不合适。倒在地上的尸体逐渐变得与地面的温度相仿,肆意流淌的血液也缓缓的干涸。

    站在场中的刀锋寒被一群护卫们用一种惊叹的眼神看着,然而刀锋寒却没有半点享受瞩目的感觉。

    刀锋寒的呼吸中似乎沾染了燥热的黄沙气息,每一次肺部的膨胀都会从口鼻之中冒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水雾。

    接连的厮杀已经将他的身体逼迫到了极限,呼吸的声音就好像是风箱鼓动的动静,沉重而充满疲劳。

    剩下的二十来号马贼这时候一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更不是什么讲究江湖规矩的厮杀。

    这一战,不过是一群鬣狗或者胡狼在围猎一只离群的雄狮罢了,虽然这头雄狮还远远没有达到他一身当中最为健壮强大的时候,但这一战已经让鬣狗们产生了足够的畏惧。

    只是这一战并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结束,失去了八十来人的势力,不论是仇怨还是羞怒,都会支使着这群马贼继续这一场无关冷静的厮杀。

    所以刀锋寒还在和这群马贼持续的战斗着。

    旁观的那些护卫在这时候仍旧是一动不动,即便这时候只要有十来人愿意插手其中,就足够将这群马贼全数留在黄沙戈壁上。

    可惜这群人早就没了这份心气,心底全是对于戈壁上那不成文的规则和默契的敬畏,所以他们一副置身事外的表现,只因为马贼的报复通常是酷烈而急速的。

    甚至不用马贼派人前来询问具体的事情,这群护卫就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早早的汇报上去,来摆脱自己的责任。

    这种对立而统一的病态构造,成为了戈壁上最为常见的情况。

    只有刀锋寒不同,一腔热血带着血仇走进了这方戈壁,心中全是正义以及少年的心气。

    不做妥协也不会退让的刀锋寒,就成了这一场战斗中最大的变化。

    即便刀锋寒身上的伤口已然难以去清算了,伤势一道摞着一道,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就眼前发晕,虽然都不算是致命的伤势,甚至连重伤都算不上。但是浅浅的伤口中渗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体表染的通红。

    几十人的血液泼洒在他的身上,风中的黄沙与血液混成了泥泞粘在刀锋寒的发丝上边。

    这时候怎么看都只能觉得他很狼狈,但是这伙马贼却一点都不会这么想。

    刀锋寒手中的“狼伦”却是光洁如新,毫无疑问,“狼伦”本身就是一柄不沾血迹的宝刀,锋利而强硬。

    在一个血人的手中,一柄光洁溜溜的宝刀正在反射着太阳的余韵,黄沙戈壁上灼热的气息让人感到的不是燥热,而是从心底生出的恶寒。

    刀锋寒第一场足够惨烈的厮杀,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到来,也莫名奇妙的进入了尾声。

    围观的护卫们放肆的评头论足着,尽管地上的尸体中有几个之前还是他们的伙伴。

    这群在荒漠中讨生活的家伙比之鬣狗还要不堪,在度过了最初的惊叹之后开始了他们一贯的聊天扯皮。

    话题先是在刀锋寒的身上环绕了一会,说着诸如“这后生能在马贼们的手下存活多久”然后到了“刀锋寒能在马贼的报复中存活几天”。

    到了最后话题从这场厮杀中脱离了出去,成了哪家的女子最是会讨人欢心,哪家的酒菜吃着最为过瘾。

    这时候,这群人倒像是成了局外人一般,先行分起了商人们遗留的财产,跟有甚者会因为这些“无主”的财物大打出手。

    另一边无比疲劳的刀锋寒对这些没有一点感觉,因为这时候他的身前还剩下了八个马贼正在与他对峙着。

    刀锋寒知道,只要自己流露出一点点的破绽出来,这剩下的马贼就会立刻将他撕扯的粉碎。

    就像是鬣狗胡狼们一贯的做法一样。

    马贼们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的团结和睚眦必报和那些护卫成为了鲜明的对比,马贼这个戈壁上的毒瘤倒是比那些不知礼义廉耻的老油子们更加的像是人。

    他们虽然不会因为同伴的死去而呼天抢地,但是却毫无畏惧前赴后继的围拢了上来。

    说实话,在刀锋寒的刀口之下,这些马贼一样会畏惧,一样会胆颤,但是厮杀一直持续的原因并不是刀锋寒的追击,而是马贼们无休止的袭杀。

    这时候头发上的血泥已然开始朝着刀锋寒的脸侵占起了地盘,被飞洒的血迹染红了面庞的刀锋寒周身都是痛和黏腻的感觉。

    干涸的血液落在身上,对他已然不多的体力造成了影响,这时候刀锋寒的刀慢了下来。

    体力消耗的程度距离完全脱力已然不远,但是刀锋寒的刀依然的动作标准,没有丝毫的漏洞出现,只是这一刀明显得变慢了。

    他身前的马贼成了这一场厮杀中唯一一个在刀锋寒刀下留住了性命的家伙,但是这并不算是幸运。

    刀锋寒缓慢的一刀,将他的一双手臂齐肘而断。

    一对两个拳头大小的铁锤跌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但是这个马贼的口中没有一声惨叫!

    这时候刀锋寒才恍然发现,这群马贼在赴死的时候格外的沉静,即便是腰斩的剧痛都没有让其发出惨叫。

    除了厮杀开始的时候,马贼们交涉发出过声音,以及战斗开场的时候那像是惯例的喊杀声之外,再没有从马贼的口中听到一句话。

    没有厮杀中满口的粗话,也没有受伤时巨大的痛呼声。

    这个被血染红的地方除了刀锋寒自己出招的时候偶尔的口癖之外,就只有兵器碰撞声、尸体倒地、血液飞洒落地声和刀锋寒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这场惨烈的厮杀,最先心中产生畏惧的人不是快要死完的马贼们,而是长时间占据了上风的刀锋寒。

    他搞不清楚这群马贼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群鬣狗胡狼不像是人。

    心生畏惧,出招就会变得不稳,所以刀锋寒的刀没有之前的那种决绝,而是产生了迟疑。

    迟疑不是变慢,在招式中产生的表现也是完全不同的。

    有的武功出招的速度本就不快,但是迟疑所产生的影响格外的巨大。

    刀锋寒这一刀,没有给身前刚补位上来的马贼造成一点点的伤势。

    迟疑的刀哪怕出招再快,也会失去了意义。

    所以刀锋寒的身上留下了交战至此最为严重的伤势。

    一道足有一寸深浅的伤痕划过了刀锋寒的腰间,带起了一股新鲜的血迹洒落在开始降温的地面上。

    阳光这时候已经昏沉的很,就好似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的摇摇欲坠。

    就好像生命的火焰开始消退了一般。

    远古先民们创造了夸父逐日的传说,象征着先民们对于光和热无尽的追逐于崇拜,所以生命等一切切实存在却又难以准确描述的东西一般都会被冠以火与光的称呼。

    生命之火,或者希望之光。

    而此时日头快要完全的下沉到遥远戈壁的地平线之下,刀锋寒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

    不是因为腰间的伤势,而是对于自身状态的怀疑。

    这时候还站在刀锋寒身前的马贼只剩下了区区五人,但是就与百来人相比有些微不足道的五个人让刀锋寒感觉到了天堑的感觉。

    这时候刀锋寒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那些围观的护卫们下流而肮脏的话语,无论是情欲还是贪婪,无论是斗殴还是呼喊的动静,让刀锋寒都觉得无比的嘈杂。

    刀锋寒的心彻底的乱了,本来规整的脚步变得支离破碎,本来坚决的刀光成了无力的挥舞。

    这时候那群护卫们所有的行为,都像是对于刀锋寒坚持的嘲笑。

    刀锋寒,感到了真切的疲累。

    身前那不像是人的马贼一如既往的挥舞着兵器,这时候的刀锋寒只能挥舞着手中的“狼伦”极力的抵挡着,这时候护卫中传来了叫好声,并不是因为刀锋寒表现出的强大,而是对于赌局即将获胜的喜悦。

    这份喜悦格外的肮脏!

    “为什么我要做到这种程度?”

    刀锋寒一边左支右拙的抵挡着袭来的兵器,一边低声的说着忽然升起的问题。

    这时候没有人会冒出来回答刀锋寒的疑问,给于他回应的是手臂上那道狭长的伤口。

    “为什么他们毫无反应?”

    刀锋寒的低语没有任何的意义,倒像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停下思考的坚持。

    这一次回应了他的是护卫中传来的猖狂大笑和恶毒的咒骂声。

    “我的生死成了别人的赌局,那我就成了一件物什?”

    刀锋寒的身上再度添加了两道伤口,这一次是两柄花萼一般的铜锤。

    铜锤的密度是大于铁锤的,相同大小的锤子砸在了刀锋寒手中的“狼伦”之上,锋锐的宝刀深深的嵌合进了铜锤之中,这一次刀锋寒的手臂上传来的压力让他有些难以支撑。

    借此机会,刀锋寒的肩膀上穿刺了两只狭长尖锐的铁钉。

    疼痛有时候会让一个头脑昏沉的人忽然清醒,但是这对于满身伤势的刀锋寒没有作用。

    他因为长久的疼痛已然对这种刺激失去了反应,最好的情况是刀锋寒能够清醒,并且保持坚定。

    但是眼下的他所展现出来的却是越发的迟钝。

    马贼们带来的驽马正在稍远的地方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坚实的地面,似乎是有什么让它们感到了畏惧。

    商队的骆驼和劣马也有了些骚动,但是所有人对此都无动于衷。

    护卫们知道这是沙暴即将到来的象征,动物们对于这些变化总是先人一步得到消息,也算是大自然对于人之外的动物的恩赐。

    但是眼下做任何逃避的动作都没有意义,这处战场距离任何一个人类聚集的地方都足够的遥远,没有人能在沙暴到来之前离开此地。

    距离沙暴的到来怎么都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所以他们打算完成关于刀锋寒生死的赌局。

    然后将骆驼和马与货车捆在一起,形成一个简陋的寨子,来抵御这戈壁上的独有的景致。

    太阳朝着地面之下再次迈出了一步,戈壁上的光亮又一次恶消失了许多。

    这时候没有人去点燃火把,也没人去关注照明的问题,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火光在沙暴的威力之下,都只有熄灭一个结果。

    刀锋寒奋力的挥出了一刀,这一刀没了章法,没了招式,就像是自暴自弃的发泄一样,朝着身前那个持着铜锤的马贼斩了下去。

    之前兵器的嵌合让刀锋寒这一刀格外的耗费力气,也让本就没什么余力的刀锋寒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疲惫。

    这没有了一切,只剩下蛮力的一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划破了那个马贼的头颅。

    人体最为坚硬的头骨在这一刀之下,就像是黄油一般的被分解开来。

    眼下身前的敌人只剩下了四个,而刀锋寒已然升起了放弃的念头。

    “血仇未报,就要葬身于此了。”

    刀锋寒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

    没有拼死之中得到武功上的突破,也没有超越极限之后体力上的恢复,眼下刀锋寒有的只是无尽的落寞和平静。

    这一次刀锋寒没有继续的挥舞自己的宝刀,腰间挂着的水壶被一根钢钉打穿,清水冲刷着刀锋寒腰间的血迹,让刀锋寒极高的体温得到了一股清凉的滋润。

    刀锋寒打了一个哆嗦,似乎回过了神一般。

    没有猖狂的大笑,也没有悍然的攻击。

    刀锋寒轻柔的将“狼伦”横在了身前,似乎是打算轻松的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