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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活不下去了”

    秋夜的蛐蛐和蟋蟀,一声一声地叫着,天上的星星也泛着秋夜的寒光,一闪一闪的。

    夜,黑暗,就像一个张开大口的猛兽,随时要吞噬一切。也像一张张开的天罗地网,谁也别想逃出去。

    灯,熄灭了,但心仍是痛的。

    金英坐在自己的床上,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今晚的一切。

    赵耀宗那狰狞怪异的笑容,王英那坐地哭骂的污言秽语,栓柱蹲在门口,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爱月满脸愁容,一遍一遍近乎哀求要寻死觅活的自己。

    她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一阵阵翻腾,一阵一阵地干呕着,小声哭泣着,母亲一边又一遍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以减轻女儿内心的伤痛。

    那年月,人们很看重自己的名声,尤其是黄河以北人们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观念。栓柱和爱月更是看重自家的名声,因为是“外来户”,路窄,最怕被别人咂嗑。

    日子还得过,第二天,听着生产队的出工铃声,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自家的门,往场地集中。

    今天场地上的人们,好像有了什么默契一样,每个人都低头闷声不响地忙着自己手中的活。

    刘彩娥、张大妮和王小娜,一边低头忙活掐谷穗,一边互相嘀嘀咕咕,一边东张西望寻找着王英和金英。记工员赵海亮一边转圈子点着出工的人员,一边看着忙活的人们,看完,他悄悄到蹲在谷子垛凉阴里的赵耀宗身边,汇报请示说:“婶子和金英没来,啥情况?”他口中的婶子指的是王英。

    赵耀宗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相信赵海亮不知道咋回事儿似的,然后,低声说:“都生病了。”然后,站起身,冲着大家说:“加把劲儿,今天前半晌儿把谷子掐完,后半晌儿打场儿。晚上,四队有说书的。”

    听说书,是那时人们打发漫漫长夜的最好办法。人们一边听书,一边互相开着玩笑,最前排的一般都是爱蹦爱跳的小孩子,他们坐不住,坐一会儿就要站起来疯跑一阵。中间的一般是老头子,他们活得久,经历的事儿多,听来的故事也多。坐得比较远的是女人们,她们一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瞎聊。

    那些个半大小伙子对听说书不感兴趣,都知道天一黑就逛荡到哪里去了。

    栓柱和爱月两人遇到烦心事,不想动,竭力劝最近不爱说笑的金英去听说书。

    金英本不想出门见人,那些地方可是闲言碎语满天飞的地方。可看到爹娘的脸色和听到哀求的语气,只好假意答应出去走走。

    她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建军。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活泼一个闷不做声,可此时,两人都变成了“闷葫芦”。两个人慢慢地沿着门前的沟沿走了过去。

    夜风轻轻地吹着,周围只剩下蟋蟀的叫声。远处村庄的灯火半明半暗地闪着。路边的野草已经被露水打湿。

    两人低头不语,两家孩子自小被人叫做“外来户”,自然早有了怜惜的情愫,又加上都是青春昂扬的年龄,但建军和金英都是宁可沤烂心里也不会说的。

    半晌,建军吞吞吐吐地说:“南村有戏,明晚要不要去看?”

    “唱啥戏?”

    “《白莲花临凡》”

    “哪儿的戏班子唱的?”

    “听说是南村自己的戏班子。”

    “那戏班子还收人不?”

    “听说收。”

    “建军哥,我不想活了,活着太难啊,我想离开这里。”金英憋了很久的情感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尤其是在这只有她和建军的田野,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

    那哭声惊得地里的蟋蟀一下子没了声音,只有那悠长的呜咽和轻声的抽泣,随着夜空飘啊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