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长志的三阵风
金英彻底消失了，家里人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她出走的原因和最后的去处，很多人都在猜测，猜测金英出走的原因和最后的落脚点，成了生产队里好事者表演的舞台，但大家都是热议一阵之后，各自忙于各自的家事和侍弄田地的农事，很快就淡忘了生产队里还曾经有过金英这个人。
但有一个人的表现却与众不同，那就是赵长志。
赵长志靠着老婆王小娜和王英的亲密关系，说服王英，又通过王英说服赵耀宗，然后得到了记工员的轻松差事。
他天天在大家忙于农活的间隙里在大家的记分册上记记每天的工分，其余时间就是和大家拉拉家常，传播一下从老婆那里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
他人虽到中年，但却没有赵耀宗的清爽和气场，但凭着自己老婆的不断公关，和赵耀宗的关系也一直保持着密切。
这天，他脱下凡尔丁褂子，单穿一件洗得发黄而且碳化的白衬衫，双臂和后背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碳化的地方几乎漏出了皮肤的颜色，领子也是变了形而且带着洗不掉的污渍，发福的肚子撑得衬衫高高隆起，紧绷的肚皮几乎把衬衫的前襟撑破。稀疏的头发油油地直贴前额，油光光的大脸上两只小三角眼睛似睁非睁，眼角处时不时地还会有因缺少睡眠或者上火而出现的黄白眼屎，到处寻觅着社员的偷懒或耍滑的细节，然后记在心里，抽空到赵耀宗家去汇报邀功。
金英的出走，基本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善于观察和推测，总能很正确地揣测出赵耀宗的“圣意”，然后时不时地附在赵耀宗的耳边说些他爱听的情况，比如某某总爱在背后议论生产队的政策对错，或者说说某某人在背后议论那天晚上发生在拴柱家的事情，或者某某私下议论唱戏那天王英的狼狈相，或者说大家对王英那天的故意找事儿很是有看法等等等等，由于他不断地吹风，甚至颠倒黑白地胡说八道，让赵耀宗和王英对生产队里的某几个人异常不满，但同时也对赵长志和王小娜夫妇不断打探来的各方面的消息表示很满意。
看到赵耀宗正蹲在沟渠旁边看着已经开始抽穗的麦子，他赶紧凑过去，不远不近地和赵耀宗并排蹲在一起，伸手拢拢已经抽穗的麦子，小三角眼笑眯眯地说：“咱队里的小麦比三队的好多了，他们队里群众不愿积肥，土地贫瘠，估计今年要被公社批评了。”说完，那一对小三角眼睛偷偷地观察了赵耀宗一眼。
赵耀宗此时面沉似水，淡淡地说：“现在还在灌浆期，还不能确定今年麦子的收成，如果再下场雨，那就十拿九稳了。”
“天下不下雨，还不是您说了算，只要您发话，这一天肯定会下雨，嘿嘿嘿。”赵耀宗其实就喜欢这份被人吹捧的感觉，虽然脸上依然平静，其实，心里十分舒服，这也是他最享受的聊天。
看赵耀宗高兴，赵长志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赵耀宗猛地回过头，盯着赵长志，不解地问“咋啦？叹啥气？”
赵长志摇摇头，再叹一声，再摇摇头，低声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说了让人生气。”
他的这种嘴里半截，肚里半截的故弄玄虚，更加勾起了赵耀宗的好奇心，其实，对赵耀宗的这种心理，赵长志就像王英一样，抓得妥妥的，他太了解赵耀宗死要面子的性格，赵耀宗最怕别人在背后对自己说长道短。
“还不是拴住家吗，最近金英出走之后，对我们总是躲得远远的，好像对您和大家都很有意见，估计背后没少议论您和大家，对生产队的农活儿也不是那么上心了。”
“那他还想咋的？难不成还要找我算账，这队里我说了算，当初，如果不是我，他们一家还不得早就饿死了。”赵耀宗听了赵长志的话，话锋明显犀利了很多。
看到挑起了赵耀宗对拴柱的不满或者愤怒，赵长志见好就收，马上收回话题，四两拨千斤，宕开一笔，又说道：“是啊，咱都知道，最近红妹这妮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好像援朝对她挺喜欢的，要不，我去说和说和？”
“那刘彩娥要请你吃鱼头了。”
当地风俗，媒人撮合成一桩好事，当事人一定要请媒人吃一条鱼，更高规格的是吃一条红鲤鱼，所以听了赵长志的设想，赵耀宗才有了这样的话。
“不过，好像红妹对金全更有心。”
“那就看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了。”赵耀宗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长志。
要说赵长志还真有心机，他这一番话里话外的锣音儿，既巴结了赵耀宗，又挑拨了赵耀宗对拴住的仇视。
“谁让你拴柱的农活样样在行，深得队里社员的尊敬，谁让你林金弟草席编得好，让你送给我一领席子都吝啬舍不得，那就不要怪我了。”赵长志眨眨小三角眼，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您瞧好吧。”
由于用力过猛，洗得碳化的衬衫，在胸口处竟然被拍出了一道裂缝，赵长志唯一一件穿得出门的衬衫，就这样再也穿不出门，回家被王小娜一直骂到凌晨，然后又只得拿出针线骂骂咧咧地替丈夫缝补起来。
第二天赵长志出门仍然穿这一件衬衫，不同的是，胸口处明显地有了一道痕明显的痕迹，就像一道深深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他的这两阵风吹完，更加得到赵耀宗的喜爱，于是，准备一鼓作气，做成援朝和红妹的婚事，但又不能显得那么容易，这是表演给赵耀宗看的，又要很快让金弟感激，因为，金弟家和援朝家不是一个层次的，最后是自己的努力让金弟家高攀了，这样，年年金弟还不得把自己编得最好的席子乖乖地给自己送来。
赵长志带着这绝美的设想，先挺着大肚子到拴柱家，和拴柱夫妇打着招呼，又显得真心真意地关心拴柱家的一切。
然后，又挺着大肚子拐弯就到了隔壁的金弟家，刚到屋门口，就高声大气地喊着金弟的名字。
他一屁股坐在金弟递过来的板凳上，先前三皇后五帝地瞎扯，然后就聊到了红妹，最后压底声音说：“我看红妹也不小了，我觉得援朝很合适，要不我撮合撮合俩孩子。”
他本来想，如果金弟夫妇同意了，这件事的好处他已经捞到手了，金弟夫妇肯定千恩万谢，年年送席子。
没想到的是，金弟夫妇压根就不喜欢援朝的流里流气，再加上前段时间，兄弟两个一起打金全，夫妻俩更是瞧不上这两个不成器的旁支“小衙内。”
金弟夫妻委婉地说:“红妹还小着呢，还不懂人事儿，过两年再求恁撮合。”
赵长志一看，这可不行，金弟夫妻很不给面子，于是，他搬出了赵耀宗，小眼睛先看看四周，然后轻轻地说：“我可给你俩说了，咱们队长赵耀宗可是看上红妹了，准备说给援朝呢，我看这是好事儿哦。”
这事本来是他自己挑起的，现在又说是赵耀宗的主意，他想逼迫金弟夫妻就范。金弟夫妻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说：“嫁给援朝是俺家红妹的福气，是俺家高攀了，这样啊，俺回头和红妹商量商量。”
这本是一句很给面子的话，既显示了自己的谦卑，又不至于回复的生硬让队长尴尬，这也是人之常情，哪有父母一下子替女儿答应下来的，这可是新社会了。
赵长志见事情进展还比较顺利，于是笑眯眯地对金弟夫妻说：“好啊好啊，那我就等你们的回话了。”
他笑着退出了金弟家，直奔赵耀宗家，他故意喘了几口气，很自然地接过赵耀宗递过来的白糖茶茶，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金弟夫妻不同意啊，这事难办了。”
赵耀宗听说，思忖了一会，说：“真不识抬举！”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给援朝看上的。”
赵长志答应一声，然后出门转了一圈，慢慢又回来，告诉赵耀宗说:“说了，还是不答应。”
其实，这一趟，他连金弟夫妻的面都没见。
赵耀宗的脸慢慢黑了下来，赵长志见了心里暗喜，他假装诚惶诚恐地退出了赵耀宗的家。
赵长志的三阵风，真是吹了龙卷风一样的感觉，这风不知要刮倒多少庄稼。
她出走的原因和最后的去处，很多人都在猜测，猜测金英出走的原因和最后的落脚点，成了生产队里好事者表演的舞台，但大家都是热议一阵之后，各自忙于各自的家事和侍弄田地的农事，很快就淡忘了生产队里还曾经有过金英这个人。
但有一个人的表现却与众不同，那就是赵长志。
赵长志靠着老婆王小娜和王英的亲密关系，说服王英，又通过王英说服赵耀宗，然后得到了记工员的轻松差事。
他天天在大家忙于农活的间隙里在大家的记分册上记记每天的工分，其余时间就是和大家拉拉家常，传播一下从老婆那里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
他人虽到中年，但却没有赵耀宗的清爽和气场，但凭着自己老婆的不断公关，和赵耀宗的关系也一直保持着密切。
这天，他脱下凡尔丁褂子，单穿一件洗得发黄而且碳化的白衬衫，双臂和后背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碳化的地方几乎漏出了皮肤的颜色，领子也是变了形而且带着洗不掉的污渍，发福的肚子撑得衬衫高高隆起，紧绷的肚皮几乎把衬衫的前襟撑破。稀疏的头发油油地直贴前额，油光光的大脸上两只小三角眼睛似睁非睁，眼角处时不时地还会有因缺少睡眠或者上火而出现的黄白眼屎，到处寻觅着社员的偷懒或耍滑的细节，然后记在心里，抽空到赵耀宗家去汇报邀功。
金英的出走，基本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善于观察和推测，总能很正确地揣测出赵耀宗的“圣意”，然后时不时地附在赵耀宗的耳边说些他爱听的情况，比如某某总爱在背后议论生产队的政策对错，或者说说某某人在背后议论那天晚上发生在拴柱家的事情，或者某某私下议论唱戏那天王英的狼狈相，或者说大家对王英那天的故意找事儿很是有看法等等等等，由于他不断地吹风，甚至颠倒黑白地胡说八道，让赵耀宗和王英对生产队里的某几个人异常不满，但同时也对赵长志和王小娜夫妇不断打探来的各方面的消息表示很满意。
看到赵耀宗正蹲在沟渠旁边看着已经开始抽穗的麦子，他赶紧凑过去，不远不近地和赵耀宗并排蹲在一起，伸手拢拢已经抽穗的麦子，小三角眼笑眯眯地说：“咱队里的小麦比三队的好多了，他们队里群众不愿积肥，土地贫瘠，估计今年要被公社批评了。”说完，那一对小三角眼睛偷偷地观察了赵耀宗一眼。
赵耀宗此时面沉似水，淡淡地说：“现在还在灌浆期，还不能确定今年麦子的收成，如果再下场雨，那就十拿九稳了。”
“天下不下雨，还不是您说了算，只要您发话，这一天肯定会下雨，嘿嘿嘿。”赵耀宗其实就喜欢这份被人吹捧的感觉，虽然脸上依然平静，其实，心里十分舒服，这也是他最享受的聊天。
看赵耀宗高兴，赵长志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赵耀宗猛地回过头，盯着赵长志，不解地问“咋啦？叹啥气？”
赵长志摇摇头，再叹一声，再摇摇头，低声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说了让人生气。”
他的这种嘴里半截，肚里半截的故弄玄虚，更加勾起了赵耀宗的好奇心，其实，对赵耀宗的这种心理，赵长志就像王英一样，抓得妥妥的，他太了解赵耀宗死要面子的性格，赵耀宗最怕别人在背后对自己说长道短。
“还不是拴住家吗，最近金英出走之后，对我们总是躲得远远的，好像对您和大家都很有意见，估计背后没少议论您和大家，对生产队的农活儿也不是那么上心了。”
“那他还想咋的？难不成还要找我算账，这队里我说了算，当初，如果不是我，他们一家还不得早就饿死了。”赵耀宗听了赵长志的话，话锋明显犀利了很多。
看到挑起了赵耀宗对拴柱的不满或者愤怒，赵长志见好就收，马上收回话题，四两拨千斤，宕开一笔，又说道：“是啊，咱都知道，最近红妹这妮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好像援朝对她挺喜欢的，要不，我去说和说和？”
“那刘彩娥要请你吃鱼头了。”
当地风俗，媒人撮合成一桩好事，当事人一定要请媒人吃一条鱼，更高规格的是吃一条红鲤鱼，所以听了赵长志的设想，赵耀宗才有了这样的话。
“不过，好像红妹对金全更有心。”
“那就看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了。”赵耀宗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长志。
要说赵长志还真有心机，他这一番话里话外的锣音儿，既巴结了赵耀宗，又挑拨了赵耀宗对拴住的仇视。
“谁让你拴柱的农活样样在行，深得队里社员的尊敬，谁让你林金弟草席编得好，让你送给我一领席子都吝啬舍不得，那就不要怪我了。”赵长志眨眨小三角眼，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您瞧好吧。”
由于用力过猛，洗得碳化的衬衫，在胸口处竟然被拍出了一道裂缝，赵长志唯一一件穿得出门的衬衫，就这样再也穿不出门，回家被王小娜一直骂到凌晨，然后又只得拿出针线骂骂咧咧地替丈夫缝补起来。
第二天赵长志出门仍然穿这一件衬衫，不同的是，胸口处明显地有了一道痕明显的痕迹，就像一道深深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他的这两阵风吹完，更加得到赵耀宗的喜爱，于是，准备一鼓作气，做成援朝和红妹的婚事，但又不能显得那么容易，这是表演给赵耀宗看的，又要很快让金弟感激，因为，金弟家和援朝家不是一个层次的，最后是自己的努力让金弟家高攀了，这样，年年金弟还不得把自己编得最好的席子乖乖地给自己送来。
赵长志带着这绝美的设想，先挺着大肚子到拴柱家，和拴柱夫妇打着招呼，又显得真心真意地关心拴柱家的一切。
然后，又挺着大肚子拐弯就到了隔壁的金弟家，刚到屋门口，就高声大气地喊着金弟的名字。
他一屁股坐在金弟递过来的板凳上，先前三皇后五帝地瞎扯，然后就聊到了红妹，最后压底声音说：“我看红妹也不小了，我觉得援朝很合适，要不我撮合撮合俩孩子。”
他本来想，如果金弟夫妇同意了，这件事的好处他已经捞到手了，金弟夫妇肯定千恩万谢，年年送席子。
没想到的是，金弟夫妇压根就不喜欢援朝的流里流气，再加上前段时间，兄弟两个一起打金全，夫妻俩更是瞧不上这两个不成器的旁支“小衙内。”
金弟夫妻委婉地说:“红妹还小着呢，还不懂人事儿，过两年再求恁撮合。”
赵长志一看，这可不行，金弟夫妻很不给面子，于是，他搬出了赵耀宗，小眼睛先看看四周，然后轻轻地说：“我可给你俩说了，咱们队长赵耀宗可是看上红妹了，准备说给援朝呢，我看这是好事儿哦。”
这事本来是他自己挑起的，现在又说是赵耀宗的主意，他想逼迫金弟夫妻就范。金弟夫妻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说：“嫁给援朝是俺家红妹的福气，是俺家高攀了，这样啊，俺回头和红妹商量商量。”
这本是一句很给面子的话，既显示了自己的谦卑，又不至于回复的生硬让队长尴尬，这也是人之常情，哪有父母一下子替女儿答应下来的，这可是新社会了。
赵长志见事情进展还比较顺利，于是笑眯眯地对金弟夫妻说：“好啊好啊，那我就等你们的回话了。”
他笑着退出了金弟家，直奔赵耀宗家，他故意喘了几口气，很自然地接过赵耀宗递过来的白糖茶茶，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金弟夫妻不同意啊，这事难办了。”
赵耀宗听说，思忖了一会，说：“真不识抬举！”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给援朝看上的。”
赵长志答应一声，然后出门转了一圈，慢慢又回来，告诉赵耀宗说:“说了，还是不答应。”
其实，这一趟，他连金弟夫妻的面都没见。
赵耀宗的脸慢慢黑了下来，赵长志见了心里暗喜，他假装诚惶诚恐地退出了赵耀宗的家。
赵长志的三阵风，真是吹了龙卷风一样的感觉，这风不知要刮倒多少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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