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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五章 一封挂号信

    卸甲店演出后,金英算是彻底在十里八乡出了名。

    家里时不时地会来一两个串门的,明着说是来串门的,实际就是给或亲或近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说媒的。这些人都是受人之托,有的事先夸下海口,一定会吃到一条大鲤鱼的。

    当地的风俗,保媒成功,男方主家会在婚庆宴上,会上一条大红鲤鱼来酬谢媒人,那媒人以后只要到男方家,必是坐上座的宾客,待遇可高了。

    也有的媒人,为了让媒婆尽力夸好,也会今天到媒婆家送把青菜,明天送块猪肉,反正属于竭力讨好媒婆之意,当然,媒婆也是照单全收,即使保媒不成,那也是缘分有限,再承诺说下一家。

    据讲故事的人说:当时到金英家提亲的一拨又一拨,反正是一家有女百家问,问问又不当饭吃,都是好事儿。当时介绍的最多的都是各村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媒婆都把保媒的对象和家境说得天花乱坠。

    拴柱和爱月也因此得罪了好几家,说金英现在出名了,保不定在外面已经自己找到了对象。

    反正说啥的都有。

    爱月趁金英没有演出,在家休息,就趁势着问:“闺女,咱是不是在外面有可心的人啊?”

    金英脸一红说:“娘,说啥呢?我还小。”

    拴柱一听,结果话茬说:“小啥呢,你弟弟金全的男娃都一岁多了。”

    金英说:“反正我又不怕嫁不出去,就是嫁不出去,我就扎老妮儿坟。”

    “那扎老妮儿坟也得有个说处儿,不是你想扎就扎的。”

    父女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了好久。

    最后还是知女莫若母,爱月悄悄说:“你是不是和建军有联系?建军现在啥样咱也不知道,等我有空问问恁玉凤婶儿。”

    “嗯”金英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这下爱月心里有底了,她向栓柱眨眨眼,示意栓柱不要再劝了,等回头再说,人要是没有缘分,就是硬绑在一起,也过不和睦。

    拴柱才不再和金英掰扯,不过他冲着爱月悄声说:“咱家啥条件?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免得叫人咋磕。”

    爱月和玉凤晚饭后,各自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前聊天,爱月是有备而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建军。

    她绕着圈子说:“也这么多年了,建军在外面也没招呼个伴儿吗?”

    玉凤一听就明白了,“哎哟,咱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恁还不了解,就咱这个家底,谁家姑娘也不愿意嫁过来遭这个罪。”

    “那建军就没个相中的?”

    “他婶儿,说实话吧,恁可别生气,建军心里只有金英。”玉凤思忖了一下说:“不过,金英现在出名了,又那么漂亮,说媒的那么多,人家条件又那么好,就没金英看中的。”

    两个女人彼此试探来试探去,最后终于明说:金英心里有建军,但建军不知道啥情况。

    玉凤说:“我明儿托人给建军写封信,让他回来一趟。”

    “嗯,是啊,也该回来看看你俩了。”爱月也借势说。

    第二天一大早,金弟就找到了前生产队记工员赵海亮,托他给建军写一封信。

    赵海亮人品和人员倒不错,比经常制造谣言的赵长志人缘好多了,看到金弟来家求助,一点都没推辞。

    据讲故事的人说,这封信还在,全文如下:建军,自从你一去三年多,爹娘很是挂念,不知你的情况,虽然你总在汇款单上说“很好”。近来,生产队联产到户,我和你娘已经忙不过来了,如能回来一趟,爹娘很是高兴。咱村也有几个外出下煤窑的,如今也时兴这样了。金英也已经回来,在卸甲店演出了一场。

    盼回复

    爹:金弟

    这封信很短,但表达的三层意思很清楚。

    赵海亮写完,给金弟念了一遍,询问还有没有要说的,金弟思索了一下说:“加上一句吧,给金英说媒的很多。”又思考了一下说:“还是去掉吧,不写了。”

    金弟想:写上这一句,可以提醒建军抓紧回来,不过,万一建军在外面有人了,这一句写上也没啥意义,儿大不由爹。

    又想了想,他还是让赵海亮去掉了这一句。

    把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有轻轻地拍了两下,以便让纸张和布料服帖,防止丢失。

    金弟弓着腰对赵海亮连着道谢了好几遍,放退着离开了赵海亮的家里。然后直奔邮局,他请工作人员帮自己填好信封,贴上八分钱的邮票,又把信封舌头抹上浆糊,按压了几次,交给了工作人员,那神情不亚于交出了儿子的命运。

    六天后,刚出煤窑,交完下矿工具的建军,正要端着脸盆去洗刷,门卫老大爷扯着脖子喊:“林建军——,你有一封挂号信,赶紧过来签名领取。”

    平时,家里也难得来一封信,他都是在汇款单上留言“一切都好。”今天怎么会有挂号信?

    他接过信,看看信封的落款,是家里的,但父亲不识字啊,咋会写信呢?莫非是家里有紧急的事情。他正思忖,同行的老乡说:“嗐,拆开看看不就是了。”建军这才回过神来。

    他拆开信,一字一字地念着,信虽短,但该说的都说了。尤其是“金英也已经回来,在卸甲店演出了一场”,这是整封信的关键,他盼了好久啊,现在才有了金英的消息。

    他马上以“要秋收了,父母年老,家里让他回去一趟”为理由向班长请假,班长看建军三年没请过假,也就承诺马上向值班领导提出申请,值班领导回复,秋收前请假的人比较多,矿长说只给10天假,三天后生效计时。

    10天假,够了,够和金英见面了。

    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

    够了,够了。

    他把写给金英的三十多封信从枕头套里一股脑地掏出来,这可是他一封一份写下来的,那是他对金英思念的记录,他平时生怕被别人偷看,所以,就悄悄地缝在枕头套子里。

    第二天,他专门找来了一个大的化肥袋子,先把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装在底下,又把那三十多封信小心地用衣服裹着放稳妥,有抽空去买了火车票,顺便给爹娘买了一些点心和土特产,看看袋子已经塞得慢慢的,他才消停了忙碌的手脚。

    建军扛着化肥袋子装的行李,很快就进了站,火车一停稳,验完票的人跟水流一样涌向那绿皮火车。

    在拥挤的人流中,他奋力挤上了车,因是站票,他只能站着被过道上来往的人群和卖东西的小车无情的冲撞着,他在左躲右闪后,干脆来到车厢交接处,检了一张别人扔下的报纸,背靠被窝卷,怀抱食品袋坐了下来。朦胧中,他被一声一声的“花生啤酒矿泉水,扑克饮料方便面”的叫卖声惊醒,外面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偶尔能看到灯火辉煌的大城市,车一停站,路边叫卖的人们就不知疲倦的敲着窗口,兜售着廉价的小吃和饮料。

    到凌晨的时候,杂乱的人们终于肯安静下来了,兜售小商品和零食的小车,也终于停止了叫声,但车厢里的热气、脚臭气、各种食品的气味,呛得喘不过起来。车靠站时,车门一开,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觉得自己脑子更加清醒。

    车窗外,一排排的山岭,一晃而过,火车在崇山峻岭间穿越,他的心也兴奋地随着火车快速奔驰,甚至比火车更快。

    别人在昏昏中,沉沉地睡去,可建军却兴奋得一会儿都不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