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多么希望，某天一觉醒来，自己陪伴在她的身边，道一声安过后，能一同展翅冲向深邃夜空，去迎接崭新的一天；他多么希望，某天放学以后，她能扑扑翅膀，惊喜万分地来到自己身旁，兴冲冲地炫耀说，荧清哥哥，我学会了，我能飞那么高那么远；他多么希望，希望惠鸣老师不要嫌弃她，同学们不要取笑她，或者，至少自己的亲姐姐能对她多留有几分耐心，姐弟俩手把手地教她，总比他独自指导要更好；他多么希望，希望一切都能如他所愿……可一切总是事与愿违。转头望向澄玖，她的眉头同样紧蹙着，即便与他相执手，一同望着天边的晨曦，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笑容，他知道，她比自己更焦急。她的生与死，情之延与断，都掌握在她的双翼之中……

    朝阳从地平线上蹦起来，一道金光穿透树梢木叶，如闪电般击中澄玖的心头。眼看着雁群南飞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心如火燎的她，眼中所见的世界一日较一日黑暗；她知道自己每天都有所进步，但双翼却不知怎的一天比一天沉重，好像有石头压着自己的翅膀，好像有铅块垒在自己的心口。她不敢告诉同伴们，更不敢告诉深爱着自己的他，她每一次从河面上空盘旋飞过，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承受极深重的苦。在他的身边，她好累，身累，心更累。

    相顾无言，荧清和澄玖并肩向回家的路走着。

    良久，澄玖长叹一声，为自己竟尔冒出这样的念头而自责。可是这个声音在耳边萦绕、回响，久久挥之不去，这般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明晰。不，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他？——可我真的爱他吗？

    她努力回忆着，一路走来与他的过往；但有些明明近在眼前的美好画面，却如同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或者，凝了一层白霜。她只是依稀记得，记得他们初相见的那个清晨，记得他们初执手的那些日子，他的眼睛里，有神，亦有光；可那毕竟是从前啊。从前天，到昨天，再到今天，日复一日的苦练飞行，只有无尽的疲倦，他的眼神早已不如既往；再无以前的爱怜与关切，只剩下担忧与焦虑，如剑，一道一道穿过她的心窝。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澄玖把眼泪吞回腹中。想到自己白白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就连荧清与她道别，她都不曾回过神来。直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才如梦初醒，一抬头，四目相接。“你怎么啦？”

    “我……”澄玖咬咬嘴唇，“没什么，没事。”

    “不，你很难过，”荧清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怪我不好，之前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你也不要着急，一天一天，慢慢来，你能行的。”

    “不是你不好，”澄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原来自己竟如此依恋于他的怀抱，原来自己是这样地离不开他。在家有父母的训诫，在学校有同学的取笑和老师的漠然，苍茫天地之间，真的只剩下他，每天陪伴着自己，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荧清不明白她此时内心的所想，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安慰她，手足无措地应对着她这几天来、越来越明显的异常。

    “你到底怎么了……”荧清待澄玖稍稍平复了心情，问道。

    “没事……哭完了就没事了。”澄玖习惯性地垂下头来，荧清不住地抚摩着她的背脊。“好吧，那……回家吧，不早了呀。”

    又有谁知道，这个早晨发生的一切，被不该目睹的他们目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