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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执子手吹散苍茫芒烟波

    队尾,我们一起听着喜马拉雅专辑的轻音乐,不急不燥地抵抗着周遭杂乱喧嚣的磁场。实话实说,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如若回到私立医院,那么又如何沉浸在这一方人间烟火,何谈感同身受。所有的写作都源于生活,我愿意。

    低头,无笑容,脸色苍白,双目紧紧地望着电梯的方向是这里的标配,这里的所有的眸子里面没有星星,暗暗地低吟着活下去的命运交响曲。麻木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我和陈先生低语:是不是湘西的赶尸就是这样的?被狠狠地拽了一下耳朵,其实又是很轻的。

    这个病最怕的就是大出血,住院的时候,印象深刻,我第一次可以洗澡,门口坐着两名护士一起观赏。我想那个瞬间她们一定想起了一首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好的吧,我自恋。

    梨花的盛景很快被一阵巨大的喧闹打破,有人突破了防卫线,这下炸开锅了。所有人瞬间痊愈了,战火纷飞,小姑娘的苦苦哀求,一句都听不清楚的,人们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仿佛这个瘦弱的女孩是他们的病因,女孩反反复复地诉说再迟到会失去工作,求求大家了。病友战士们不屑一顾,评论铺天盖地,总而言之,不同意,年纪轻轻的,就学会投机取巧了。真心可笑到无边无际,这些大声指责的人,如果你们没有做过,你们为什么一眼认出这个行为叫做“投机取巧”

    这个世界有一种真相叫做:心里没有。

    电梯的门终于开了,下人的瞬间一个老爷爷一个飞一般的速度像流星一样穿过下电梯的人群,我差一点就双手合十面对流星许愿了。直达电梯的最内部,负责开电梯的阿姨嗓门也真是千锤百炼的,估计六十分贝,你出去哦,不然电梯不开的。流星爷爷岿然不动,排到的人群一边骂骂咧利一边努力挤进这班仿佛开往春天的列车。

    人间真奇妙,刚才的团结呢?怎么不集体让流星坠落再上电梯呢?不要怪世界为什么越来越坏。人类自己种的因自己品尝果。哑然失笑,此刻,我想问流星爷爷,您如此健步如飞划过天际?你是哪个星座的流星雨呢?嗯,没错,无赖座。

    别哭了,哭不解决任何问题的,你是真的赶着上班吗?女孩拿出请假单的时间,这样的公司,管理严格,挤破头要进的四大,无数次在家里看到他们不分白天黑夜的灯光。那么优秀的孩子。以前我可能连问也不会问,就把位子让给她。只是这三年,微服私访的三年,看尽人心,这个世界两样东西无法直视:太阳和人心。在堂而皇之做太阳的时候,是看不到人心的,它们是被利益融化过的变异体。现在我善良依旧,只是善良的外层包裹着锐利的保护膜。我的善良需要自我保护和自我确定。

    你来我的位置,下一班应该就轮到你了。她看了看我的唇色,犹豫了一下。没有关系的,我们是女孩子我们都明白的,唇色越淡,涂任何唇彩都好看。相对而笑,谢谢姐姐。陈先生已经默默走去了队伍的尾端,仿佛一场默剧,我们的爱无需累赘的沟通。我拉着女孩站到我的位子,周遭的言论又四起。

    首先,我们一个换一个,没有影响任何你们的利益。其次,你们尽管说傻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傻人有傻福,并不求换来什么。最后麻烦你们闭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说完观点,走向爱人,留下一群吃瓜观众。

    陈先生无奈地看着我,再排四十五分钟咯。没事呢,我们就当两只小蜗牛在全国最著名的医院散步,把那些人看作是繁花似锦,灯红柳绿。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如。我们就当红莲夜提前看花灯了,但是呢,今年红莲夜的花灯你还是要带我去的哦。

    继续的步步前移,顿生出步步莲花的感觉了。我们终将到达彼岸,只是彼岸是否有花而已。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电梯,也是不知道沙丁鱼它们在罐头里面是不是感觉到挤呢?思绪早已经飞到了那一年的丽江束河的彼岸花。那是一个很小的院落,有一间房间做成了天幕的星星房。在去雨崩的路上,路过束河,立刻决定就是它了。理由只有一个,名字好听:彼岸花。就像买任何东西,我只看颜色,只抚触质感,其余和我什么关系。曾经有个广告,广告词叫做用针叶樱桃的红耀一世界的白。客户非常不满意,一定要说没有表达清晰。简直了,要不要改成樱桃提取物,一吃你就白哦。最后,肯定是有文化的战胜了没有文化的,并且客户普遍没有文化,大多数男性,用术斗争到一定的位子。对于文字是无感的,只会蔡依林的爱情三十六计以及如何每一天拍好领导的马屁,领导也是可以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在别人眼中是一种动物,并且万般享受。

    三石对于小客栈的环境非常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我喜欢。他斩钉截铁地他说他喜欢我这个人。那么请继续你的表演,相逢的那一夜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不然每一分钟只想两件事情的你怎么可能和我说那么多话?哪两件事情?赚钱和赚更多的钱。

    那一夜其实没有星星,洗澡水也是透心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住进了彼岸花。花开花谢,生生世世。我忠于着我的生命的每一天。

    那一夜,三石没有回小客栈,他可以接受所有住宿都是单人床或者是地板,花朵的地板,三石仓皇而逃。清晨,还在数落着为爱付出的一宿无眠。真的是笑死了,说谎不看对象是谁。

    酒吧街好玩吗?丽江白金翰服务很差吗?脑袋是不是进水,整条四方街都是我亲哥哥的。蓝鸟咖啡日光正好,说实话,三石真的不是去雨崩徒步的好伴侣。我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伴侣在一座大石桥之隔的布拉格呢?

    沙丁鱼果然是被倒出罐头的,到了十四楼。真的是不吉利呢,为什么血液科要放在这样的楼层。本以为电梯的排队是今日的最大挑战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幼稚。一对幼稚鬼,不知道要先去再刷一下卡,以为挂完号了看着屏幕等叫号就可以了。

    放眼望去是没有座位的,诊室挨着诊室,站满了人,寻觅了一番在洗手间门口找到了两个座位。已经顾不得那飘散的阵阵奇幻之香了。至少有地方可以坐下,至少抬头就有显示屏,可以看到叫到几号了。

    坐下的瞬间完完全全就是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因为是加的号码,我们一致觉得肯定是最后一个,等呗。三个小时,过去了,显示屏一动不动。一个名字也没有动过,互相发射了无数个巨大的问号。人群已经逐渐散去,陈先生提议去问问。分诊台的护士听完我们的疑惑后像看到奇花异草一般的看着我们,你们加号的,直接进去就好了呀,你们的号早挂号了,第十个就是你们,现在已经一百三十号了。面面相觑,两个脑袋同时同步一片空白的。你们看显示屏组撒啦?哪个医院的显示屏是会动的?你们好奇怪哦。我们奇怪?你们真的是高科技蜘蛛侠。

    个么怎么进去呢?滑稽伐,开门进去呀,门口人多么挤一挤就进去了呀。

    此时此刻的诊室门口倒是不用挤一挤了,轻轻敲门,进来呀,敲什么门啦。年轻的助理医生的声音传来。陈先生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是最喜欢爱丽丝梦游仙境吗?今天的所有经历你就当作进了树洞。千万不要有情绪,乖哦。他知道我快到极限了。

    入室,入座,陈先生开始讲诉情况。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主治医生问我平时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吗?除了红细胞低带来的所有的副作用以外。我正在好好想想的时候,医生问我老公,她是不是哑巴?琼瑶剧啊?哑巴新娘咯。

    我会说话的呀,我只是在想着怎么样给您一个精炼的答案,不要影响您的诊断。哦,不是上海人听不懂上海话对伐啦?晓得了。

    这个病么90%就是地中海,要么是妇科病,但是概率很小的。我腾地站了起来,医生,我很干净的,我和我老公领证之前都是处女!这下轮到主任发现怪兽了,笑得乐不可支。

    助理医生冷冰冰地问:你今天空腹吗?嗯,我这段日子胃口不好,还是空腹的。喔唷,小姑娘上海话学的不错。我真的要昏过去了。给了陈先生一个不满的求助的眼神,陈先生回了我一个听话的眼神。纯纯的妒忌我有老公,哼!

    嘀嘀吱吱,打印出一张化验单,三个小时,就等来一张化验单?下去化验吧,基因的化验,一周出结果,下周预约已经安排好了,拿到化验单直接进来就好了,不要傻兮兮的。你这样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问题,还私立医院搞了一年,他们搞不清楚的。你知道我是谁伐啦?约我的号都要提前半年的。

    基本就是这个病了。不治之症,进程看天意,先摘脾脏,后换骨髓。什么日本,美国,全部没有我厉害。那是不是您看过的这个病比我打过的怪兽还要多呢?

    走到二楼化验的地方,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可以这样直接告诉病人该吃吃,该喝喝吗?不是应该把家属叫出去,很委婉地先和家属说,然后女主角再慢慢发现,哭的梨花带雨,蓝色生死恋的剧情改过啦?什么角度看出来我是个不会说话的非上海户籍的美少女战士的呢?

    这个就是母亲一直说的不可以再要孩子的家族遗传的病吗?并非小岛上的第一有钱爷爷不爱她,而是,真的她只可以有我吗?不然早就结婚登堂入室,儿孙满堂了。那么多年和父亲的撕扯,原来全部是真的,一个想要唯一的骨血,一个不可以放弃定海神针。

    冷静,记住每逢大事必有静气。先生拽我的手更紧了,仿佛我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还来不及煽情。二楼的验血大道到了。16个窗口,感觉像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16大品牌一字排开。

    这次聪明了,再次拉卡,前方显示103位在排队。难以置信的人间烟火,是不是烧得过于猛烈了一点。虽然我们的性格,耐心不至于被消磨殆尽,事实是我快火山爆发了,陈先生还是最深情的男人像海洋。

    老百姓看病是真的难啊。身体心灵的双重折磨。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抽血比星巴克出品咖啡还要快。很快我们就排到了第十六号窗口,在窗口面前继续排队。我刚刚坐下准备抽血的时候,一个老爷爷,没有错,又是老爷爷!叫我站起来,说号码牌上显示的是他的号码,所以应该他抽。陈先生耐心地和他解释号码牌上的数字是告诉您可以来排队了,并不是轮到您了,您看我们的号码,在您前面。几乎同时,护士一把把我拉过去,你们夫妻是不是有毛病啊,和他说什么啦?说的通伐啦?你抽伐?抽就给我坐下。

    我机械般的坐下,她拍了拍手窝处。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我这里血管细,是抽不出来的。你给我站起来,快点,狠狠一拍。一针见血,这辈子从来没有抽到过血的地方,人才济济!鲜血直直流入塑料管。我比看到奥特曼还惊讶,定定地望着护士。

    有什么抽不出来的啦,你这样的病第一次抽啊,随便抽抽的咯。还和那些人讲道理,你讲得过他们的啊,他到时候往地上一躺,你们帮他养老伐啦。

    什么?躺地上?我是真的第一次来你们这里,我以前都在和睦家看的。实在不知道这里会有人躺地上。

    那个地方会看病的啊。只会烧人民币的呀。与此同时,无敌的老爷爷已经来到了座位上,顿时所有的脾气完完全全升腾起来,去你的大家闺秀,滚你的适应人间烟火,忍不了一点点。你敢躺我敢养!

    那个音量估计整个二楼都听到了:你是不是比卡丘啊你,你为老不尊,再告诉你一遍就是没有轮到你,后面至少还有五个人在你面前,你不配我丈夫的您啊您的,我就是不让给你。我要代替月亮消灭你!排队去!陈先生完完全全惊呆了,望着用尽全身力气的在颤抖的我。

    排到后面去!你不去今天别想抽了!护士阿姨的一阵怒吼,无敌的皮卡丘爷爷老老实实地去了队伍的尾巴。护士姐姐霸气地说:一会扎疼一点!

    大快人心!这个人世间还可以更坏吗?如果每一次都有护士阿姨正义的呐喊的话,那么我们一定可以执子手吹散了苍茫茫烟波,让这苍茫的人世间值得,偶尔人间清醒。

    特地从皮卡丘爷爷的面前经过下楼,给他一个胜利的眼神。就差再背一遍美少女的台词了,先生用力地摁住我的伤口,总感觉他的唇角其实实在微微一笑的。

    走出医院的大门,感觉自己像凯旋的胜利者,每一天多少人走不出这扇大门。

    我们去永和大王庆祝一下吧,此时此刻,陈先生果断的惊吓到包都掉地上了。没有错!就是著名的豆浆油条店铺,从来没有吃过的永和大王,在那里,我们遇到了我们所期待的人生的样子:四世同堂爷爷。

    故事还没有讲完,我慢慢讲,点点滴滴,你们慢慢听,苍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