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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一百二十七名国姓爷

    常风跟高推官聊了一个时辰。中午高推官设宴款待了常风一家。

    刚吃完饭,常风便迫不及待“午睡”。自然,陪他“午睡”的是碧云。

    刘笑嫣路过常风的卧房,听到里面的常风发出“嘶,哈,嘶”的声音。她笑骂了一句:“呵,男人。”

    片刻后刘笑嫣又发起愁来。万一碧云生个儿子常家二少爷的生母是皇帝的耳目,那可如何是好?

    傍晚时分,常破奴终于和知府杨坪忠返回了府衙。

    这位杨知府六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此人为官有四十年了,是成化初年的三甲同进士出身。

    三甲同进士能够做到知府,已经算他家祖坟冒了青烟。

    杨知府见到常风,显得有些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了话。

    这种地方上的老府县,深知在大人物面前说错一句话便会葬送毕生心血的道理。

    常风笑道:“杨府台,你不必拘谨。我来河间不是来办差的,是来探亲的。”

    “犬子不成器。他做你的副手,平日多蒙你照顾、提点。我该好好谢伱才是。”

    杨知府连忙道:“常都督这是说哪里话。破奴老弟才干超群,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明明就是下官跟着他学了不少治政之道。”

    常风道:“杨府台过谦了。”

    常破奴附和:“父亲说的对。杨府台是我的老前辈、老师。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杨知府连忙道:“尊师是内阁首辅李先生。我怎敢妄称你的老师呢?”

    常风笑道:“罢了。咱们就别客套了。吃晚饭吧!饿了!”

    跟碧云的“午睡”很是消耗体力。常风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常破奴道:“我先去拜见母亲、九娘和小娘。”

    常风点头:“嗯,你去吧。”

    常破奴时年二十四岁。碧云整整比他小了八岁。但他还是要尊称碧云一声“小娘”。

    晚上府衙内宴开两席。刘笑嫣、九夫人、碧云和儿媳李萍儿一席,杨知府和几位府衙属官的夫人作陪。

    常风、常破奴、杨知府和河间的通判、教授、训导、推官、经历一席。

    常风道:“不知杨知府原籍是?”

    杨知府答:“在下是山东莱州府人。”

    常风客套:“啊!莱州府可是个人杰地灵的鱼米之乡。那里有渔盐之利,金矿更是天下闻名。”

    “户部宝泉局每年四成的贡金都是产自莱州府。”

    杨知府道:“常都督过誉了。莱州嘛穷乡僻壤而已。”

    常风又问:“听说贵府正在抑豪强?”

    杨知府实话实说:“河间豪强士绅侵夺民利,蔑视司法已是多年积弊。下官无能,在任两年半拿豪强们毫无办法。”

    “破奴老弟来了河间,借给了下官一个胆。下官这才有胆抑豪强。”

    “府衙上下皆言‘常同知到河间,官场、民间风气为之一变’!”

    常破奴有个当内阁首辅的岳丈、掌锦衣卫的爹。河间府人人皆知刘瑾当权期间对常破奴大加提拔。刘瑾倒台后他却能全身而退。这得有多大的背景、势力?

    河间官员自然唯他这个同知马首是瞻。

    众人一番畅谈,不知不觉已是亥时正刻。

    常风道:“今夜多谢杨府台款待。”

    杨知府会意:“啊,常都督早些安歇,下官等告辞了。”

    众人走后,常风跟常破奴进了书房喝茶聊天。

    常破奴问:“父亲这一年来身体可好?”

    常风答:“好得很。上回跟徐光祚吃酒,喝多了掰手腕。我竟侥幸赢了。”

    “你呢?在河间干得可还顺心?”

    常破奴答:“顺心的很。上面的三司也好,府衙的同僚也罢,都对我照顾有加。”

    “哦对了,那位小娘.是皇上赐的?”

    常风微微颔首:“皇上还是对我不放心啊。不说这个了。你在地方为官,尽管放手去做,得干出政绩来让皇上看。”

    “放心,一切有我跟你岳丈为你撑腰。”

    常破奴惊讶:“皇上对您不放心?说句大不敬的话,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着整个京城,就找不出比您更忠心的臣子了!”

    常风喝了口茶:“帝王之术嘛要不说自古伴君如伴虎呢?”

    常破奴又问:“前些日子,老泰山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他似乎萌生退意。”

    常风答:“他准备明年致仕。他这个首辅当得太累了。干得是驴一样的活儿。却要被京官们在私下谩骂、攻讦。在皇上面前也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常破奴道:“细数历朝首辅,属老泰山的首辅当得最为窝囊。初升首辅时,刘瑾势大。他只能虚与委蛇。好容易他尽心谋划,扳倒了刘瑾。世人却又攻讦他是刘瑾党羽。”

    “我若是他,这官儿我也不想再做了。”

    常风给儿子添了杯茶:“没办法啊,自古就是舌头底下压死人。还好如今内阁有杨廷和。杨一清也快入阁了。就算你岳丈致仕,他在任时定下的那些利国利民的国政也能延续下去。”

    “破奴啊,我其实很庆幸。你小时候,我日日担心你会走我的老路,去锦衣卫做双手染满脏血的皇帝家奴。”

    “如今你能当个为民谋福的地方官,真是祖宗保佑。”

    父子二人深谈到了半夜。为了表示自己没娶了小的忘了老的,今夜常风到刘笑嫣的卧房中睡觉。

    接下来的两个月,常风逍遥自在。白天或去府衙外领略河间的风土人情,或去小白龙河钓鱼。每隔两晚就去碧云房中宠幸娇妻。

    常风甚至生出了冲动,干脆递告老手本,后半辈子好好享受下人过的日子。

    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这一生为朝廷做了太多的事。凡做事就会得罪人。

    若没了官位、权柄,不知有多少人要找常家的后账。

    一句话,这烂怂官儿我常风得当到死。

    这日,常风正坐在小白龙河边钓鱼呢。

    巴沙快马赶到了河边:“帅爷。”

    常风放下鱼竿:“你怎么来河间了?”

    巴沙道:“京里出事了。首辅让您尽速还京,稳定局面。”

    常风问:“什么事?”

    巴沙给常风讲述了一切。

    正德帝至今无子。导致他生出了一个癖好:收义子。至正德六年,他共收义子一百二十七人。

    正德帝的本意是效仿太祖爷,多收义子已为己用。

    横竖有太祖广收义子的先例在。朝中官员们没什么意见。

    可是,十天之前,正德帝竟宣布,全部义子一律赠国姓!

    京中一下多出了一百二十七个朱姓皇族。其中有都督朱宁、朱安、朱国、朱福。没错,大明五军都督里除了常风,其余四位全被正德帝收为了义子。

    都指挥使有朱春、朱斌、朱政等十二位。

    指挥使、同知、佥事更是不计其数。

    最出格的要数千户王璋,今后要改名朱璋。太祖爷要是泉下有知,孝陵棺材板恐怕都压不住了。

    从正德帝的角度看,他这么干是为了巩固从文官手中抢来的军权。改变大明以文制武的政治格局。

    瞧,明军的高级武将都姓朱。你们文官以后还管得了他们嘛?

    从文官的角度看,正德帝这是典型荒诞不经的昏君所为。

    文官们再次搞起了跪谏。参与者多达两百人。

    刘瑾虽然死了,正德帝又找了三个替身。分别是谷大用、钱宁、江彬。

    钱宁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江彬是指挥同知。常风跑到河间躲清闲,锦衣卫成了钱宁、江彬的天下。

    钱宁、江彬不含糊。当天就将二百多名跪谏官员统统锁拿进了诏狱。

    杨一清知道正德帝此举目的是抬高武将地位,不想反对。

    但他又身为文官,不能在关键时刻不站队文官。

    于是杨一清上了一道奏疏,规劝正德帝另外几件事。

    “陛下如今每月上朝不过一、二次。如何垂训群臣?”

    “又于西苑练兵,鼓炮之声,震骇京城。”

    “皇上不自慎惜,使群臣夙夜不能安也!”

    奏疏呈送给正德帝。正德帝勃然大怒:当年刘健、谢迁事事都要管朕。怎么,你杨一清想当刘健第二?

    皇帝龙颜大怒,江彬、钱宁立马领会。竟将杨一清也抓进了诏狱。

    一时间,诏狱再次人满为患。

    江彬、钱宁可不是常风。这二人丝毫不给李东阳、杨廷和面子。首辅、次辅去锦衣卫,为跪谏官员和杨一清求情,丝毫没有用。

    没有办法,李东阳只能请常风回京,控制局面。

    巴沙讲述完一切,感慨道:“唉,咱锦衣卫这回真应了那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当霸王。”

    “钱指挥使和江帅爷拿着鸡毛当令箭,四处抓人。那威风可真是抖足了!”

    “有些官员的家人给他们送银子,他们立马放人。”

    “更出格的是都察院的一个御史的小妾。她半夜去了钱指挥使的府邸。第二天清晨方出。然后钱指挥使立马放了那御史。”

    常风道:“皇上赐了一百二十七人国姓,给他们入宗册了嘛?”

    巴沙道:“帅爷说到点子上了。皇上赐这些义子全部入宗册。授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中尉等等宗室爵位。”

    “宗册上甚至出现了奉国中卫朱璋.跟太祖名讳就差一个字。”

    常风道:“罢了。看来这我这俩月的安逸日子是到头了。回京!”

    三日之后,锦衣卫大堂。

    常风急火火的进了大堂。钱宁朝着他拱手:“帅爷,您老回来了。”

    常风问:“江彬呢?”

    钱宁答:“在豹房随驾。”

    常风道:“你们俩威风啊!我不在京,你们竟让卫内袍泽抓了两百多名文官,外带连吏部尚书杨一清都抓了?”

    钱宁拱手:“帅爷,这是皇上的意思。”

    常风质问:“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有口谕还是有明旨让你们抓人?”

    钱宁语塞:“口谕和明旨倒是没有。但杨一清和那批文官找皇上的麻烦。身为臣子自然要为皇上出气。”

    常风凝视着钱宁:“你和江彬现在的胆子不小啊!皇上没直接授意,你敢抓两百多文官外带吏部天官?”

    “还把抓人当成了一门生意。给你俩送钱的,小妾陪着你俩睡觉的,立马就放人?”

    “我现在以中军都督,掌锦衣卫事的身份命令你,立即放人。”

    钱宁“噗通”给常风跪倒:“帅爷海涵。我不能放人。”

    常风一愣:“你竟违抗我的命令?”

    钱宁给常风磕了个头:“帅爷,明跟您说了吧。皇上将我和江彬、谷大用当成了刘瑾。皇上不便出面的事,需我们三人去做。”

    “我若像以前一样,事事惟帅爷之命是从。皇上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甚至杀我。”

    “这一席话并不是我妄自揣度圣意。而是皇上之前亲口对我说的。”

    “还请帅爷体谅我的苦衷。”

    常风道:“这样吧,你先找个理由,去趟京郊。人是我放的,与你无关。皇上那边我自会去解释。就算追究也是追究我。”

    钱宁等得就是常风“与你无关”四个字。

    钱宁道:“是。京郊扬威营有军贪。我去抓军贪。”

    说完钱宁离去。

    常风进了诏狱,找到了杨一清。

    杨一清戴着大枷,脚上挂着锁链。

    常风质问管狱千户:“谁给你的胆子,虐待当朝天官?”

    杨一清笑道:“你别怪他。呵,我进诏狱也不是第一次了。戴枷挂锁我还受得住。”

    常风吩咐管狱千户:“去,给杨部堂去了大枷、锁链。另外把新抓进诏狱的那两百多名跪谏官员全放了。”

    管狱千户迟疑:“常帅爷,钱指挥使和江帅爷那边.”

    常风怒道:“我问你,锦衣卫里是我常风大,还是钱宁、江彬大?”

    管狱千户连忙道:“自然是常帅爷大,属下立即放人。”

    常风道:“这还像句人话。滚去办吧。”

    片刻后,杨一清被取下了枷锁。

    常风道:“杨老部堂你受委屈了。钱宁和江彬这俩小子,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敢抓你!”

    杨一清笑道:“他俩的胆子是皇上给的。你私自放了人,皇上恐怕会怪罪你。”

    常风道:“杨老部堂不必担心。皇上那头我去说。赐一百多人国姓,还入了宗籍,这事儿太离谱了。官员们这次跪谏还真不是无理取闹。”

    “我自会去劝谏皇上。”

    杨一清叹了声:“唉,皇上太心急了。他想一劳永逸的控制军权。可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便一直是文官领兵。这制度已经根深蒂固。想改,哪那么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