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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文渊屏画迷

    【炎华,京华文渊阁】

    “钟柏落,你果然在这里!我就说嘛,我肯定没猜错。”南桂乡站在朱红落木邺侯架边,双手环抱着说道。而站在不远处书柜前翻着书的男子则是面露无奈之色,闭上眼叹了口气,随后将手中的牧皮小书合上,放回了原位,“你又来……不知我们的南大侍郎又有何贵干?”

    只见南桂乡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哼哼,当然是来庆贺你升官一事啦!若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要称呼你为钟少卿了,对吧?”钟柏落望着她,不觉想到《逢美人记》里那句“乌丝黛裙盈盈袖,丹尾玉面翠缥瞳。”接着,他向着南桂乡缓缓点了点头,道:“鹭秋破案有功,拔擢大理寺少卿,赏七襄布三匹,织女绢五匹,赏钱三千文。这个,几日前,你在朝堂上也听到了,也就无需我多言了。”语毕,他转身开始整理起一旁琼脕木方书案上被翻阅过的书卷。

    “的确,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欸对了,我听说那起案子牵扯到的人不单单只有任嚣、鹭洲二城太守,就连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常寺卿也被牵扯进来了,是真的吗?”听到这,钟柏落整理书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边整理边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说法的,南大侍郎?”

    “礼部啊,最近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大理寺和刑部也尚未给出官方公告,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我自然是听到了好几种不同的说法,刚刚的那个还是我认为可信度比较高的说法呢。”南桂乡摆了摆手,“所以事实究竟如何啊,亲爱的钟小少卿?”

    “所以你是想让我提前给你透底?”

    “嗯嗯,行不行啊?”

    “南大侍郎想到倒挺美好,若是让尚书大人或是大理寺卿知道了,你我都少不了一顿责罚。何况兹事体大,不是什么能轻易告知他人的事情。”钟柏落说着,手上整理书籍的动作却不曾停下,“所以,你若想知道的话,还是等几日后的大理寺官方公告吧。”

    “啊——钟小少卿居然一点青梅情面都不讲,真是无情啊。”南桂乡失落地摇了摇头。“鹭秋职责在身,至于儿女情长之类,可不要颠倒了主次了才是。我想,此等简单的道理,南侍郎也是明白的。”钟柏落说着,又分类好了一摞书。

    “嘛,的确如此呢。早年刚任礼部侍郎一职时,尚书大人也常常如此教诲。”南桂乡走到钟柏落身边,随便翻了翻他整理得书堆中最上面的几本,“《大荒山海卷》,《璨璩经》……还有《内炎百兽图》啊……钟小少卿,你最近开始对炎华特有的瑞林斯(作者按:瑞林斯,阿瑟薇人对动物的统称,其下又分为牥兽、淏兽、翂兽及巧兽四种。上文的‘牧皮小书’便是指书皮由牧兽皮制成的书籍。牧兽,牥兽的一种。)感兴趣了?”

    “只是略微阅览一番,谈不上感兴趣。”钟柏落又将一本书叠了上去。南桂乡定睛一看,嚯,《炎华瑞林斯综合览》,“你这是不感兴趣?”她将书拿在手中挥了挥,“不感兴趣还看这么多相关书籍?而且我刚刚粗略看了下压在底下的,几乎全都是和瑞林斯有关的书籍!我们亲爱的小少卿真是口嫌体正直呀?”

    “啊……”钟柏落顿了顿,随后又开口道:“南大侍郎倒是细致。只是鹭秋翻这些书乃是受地勘院的那位所托,其人在雍州,暂时不便回京,遂希望鹭秋替他在文渊阁查些资料。”

    听到“地勘院”这个名字,南桂乡愣了愣,“地勘院的那位?我记得他不是上个月刚刚回京吗?”

    “岩之渊那边有了新情况,说是发现了新的萨奇亚品种(作者按:萨奇亚,阿瑟薇人对魔物的代称)。”

    “这样啊……”南桂乡用手在书案上来回画着圈,随后打了个响指道:“欸,刚好你拿了赏赐,我们今天去琉璃轩吃一顿怎么样?”

    不知为何,钟柏落听到这句话,沉默着缓缓把头瞥向了另一边。

    “嗯?怎么啦?”

    “额……”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南桂乡的神情突然微妙了起来,“你不会,又把奖赐和赏钱全部送回家里去了吧?”此话一出,钟柏落又望向了南桂乡,随后十分平静地,点了三下头。

    “我就知道……”南桂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从来就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你看看朝廷百官之中哪里还有在租房子住的人啊?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到大,一有赏赐奖金之类的东西你就一股脑地全部往家里送,一点不留,我知道你心系家人,可最起码让自己住得好一些吧?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有余力去照顾家里人啊!”她似乎对此不满很久了。

    钟柏落一边听着,一边将摞好的书堆依次抬上书案旁的分列机,“鹭秋向来如此,也乐得其所,南侍郎自然心知肚明,故此不必为鹭秋费心。”“唉你等等。”南桂乡抢在他把书籍回库前将几本书从分列机上夺过,“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啊,何况再怎么说,合理的一日三餐这是最基本的吧?我上次去看过,大理寺的公厨里菜品可多了,随便吃点都能饱,结果你呢?放着公厨的那么多菜不吃,每天就啃着那干巴巴的杂粮饼,戍边的将士们吃得都比你好!

    “而且啊,每个月的俸禄你基本都打给令尊令堂了,自己留下的就那么一丁点,要我说,你一个月满打满算花掉的申海币连一千两百文都不到!”南桂乡越说越激动,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愈来愈大,“依我看,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送到医馆里去——”

    “嘘——”钟柏落只是将食指竖在自己嘴唇前,“恕鹭秋提醒一下你,此处乃是文渊阁,并非是菜市场,南大侍郎。声音太大的话,会被严先生赶出去的。”随后,他将书卷从南桂乡手中抽出来,再次将它们放稳在分列机上。接着,经过一番操作后,钟柏落按下了【回库】按钮。

    “哔。”分列机发出了一阵提示音,随后,一道光柱在分列机上缓缓升起,那些书籍也随之升至空中,“感谢您的自觉归类行为,【归方】代表文渊阁全体工作人员向您表达感谢。道千万,静为首,望您自觉遵守,谢谢配合。”

    归方,文渊阁智能管理系统,是机慧司依据于【天命】总系统为文渊阁等炎华各地书阁开发的智能系统。“听到了吗,南大侍郎?”将书籍回库后,钟柏落双臂环抱着站在一旁,笑着说道,“等归方第二次提醒你的时候,可就不会是像刚刚这样说完就没了。鹭秋以为,南大侍郎是不会愿意被严先生记过的,对吧?”

    南桂乡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思虑了一番过后,终是未能说出口。她闭上眼,叹了口气,道:“唉……抱歉,我有些过于激动了。”但紧接着,她又看向了钟柏落。“但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对自己重视一些。我知道,你所在的那一钟家旁系早年败落,近几年情况才渐渐好起来,这都要多亏了你和令妹的努力。但是啊,”南桂乡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担心与无奈,“你有些拼过头了,钟鹭秋。就算不提吃食问题,最开始你刚进入大理寺就职的时候,也总是去协助上司处理十分危险的工作,三天两头就要受伤一次,你真的……唉。”

    钟柏落没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南桂乡的肩,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很轻,但却十分沉稳。

    “端云说得那些,鹭秋都明白。只是鹭秋过去急于重振家族,故才忽视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日端云既说明,那鹭秋日后则不会再犯,所以不必如此愁眉苦脸。再者,鹭秋如今为大理寺少卿,当作表率。”语毕,钟柏落望向了窗外。只见浮云万里,楼阁林立。微风轻拂,青年醽醁的发丝被轻轻撩拨。看着他,南桂乡不自觉想到了那句“若青金之石,若苍苍之旻。”她这位竹马的双瞳是那么美,总是让她深陷其中。或许正因如此,她对钟柏落的话大部分都无条件相信。

    而事实证明,钟柏落所说每一句的誓言,他都一一实现了。

    南桂乡心中的石头又慢慢落了下来,“你能这么说就再好不过了,钟小少卿。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哦!”“自然,任由南大侍郎监督。”钟柏落笑着说道。接着,他瞥了一眼附近的简式漏刻,“啊,时间差不多了,我等该去三层找严先生了。”

    “诶诶,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还没等南桂乡反应过来,钟柏落已经走到不远处去了,“喂——钟小少卿,你等等我!”南桂乡说着,赶忙跟了上来。

    钟柏落走着,侧着头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快跟上来……莫非还没记住路吗?”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啊哈哈……你也知道,我对卦脉的那些知识那些不是很感兴趣嘛……而且当初在中庠学习的时候我易学成绩几乎没拿过一次优秀,所以……记不住文渊阁的路是很正常的啦!”南桂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文渊阁坐落京华西端,共九层,乃是炎华境内藏书量最大的书阁,有古语曰:“倘书中实存孔方,则文渊之一藏万车而无可载尽也。”而阁内则依照炎华九宫八卦排列布局,可谓之变幻莫测,变化万千。假使某人是第一次光顾文渊阁,那么对于不熟悉易学知识的人来说,迷路的概率可谓是非常大。因此,阁内实际设有【引路人】一职,专门用于为这些不识路的访客们带路。而至于钟柏落、南桂乡这类来过文渊阁过百次的官员,通常是不会需要引路人的。虽说阁内各个区域的邺侯架排列布局时刻都在变化,但只要熟悉其与卦象对应的爻辞,随意出入文渊阁并非难事。

    “鹭秋没记错的话,上次随遗神监的那位陶少监去川蓉出差时,我们的南大侍郎就差点在剑阁迷路。当时若不是尚书大人在场,你或许还要继续迷路好几天。”钟柏落说这话时,南桂乡正在将一旁丹桂木雕花方正花几上的酱釉缣缃花卉纹梅瓶扶正,里面插着的蜀红花开得正兴,好不生气。“哎呀,所谓‘人生地不熟’嘛,那还是我第一次去川蓉呢。别说我,就是有些川蓉本地人,在家乡一些陌生的地方也会迷路呢!”她略有不服地反驳道。

    “川蓉北际有剑阁,峥嵘崔嵬,险要巍峨。其间有剑阁道,以构雍、恭二地。”古书上对川蓉剑阁便有如此记载。“如果你下次不想迷路的话,转毂司那应该有份完整的剑阁道地图,先前鹭秋去工部找吴尚书时偶然看到过,南大侍郎可以去向他们要一份来。”钟柏落回答道。

    南桂乡对着瓶里的蜀红花笑了笑,随后又赶紧跟了上来,“哎呀,之后还会不会去川蓉还没个准呢。最近江南一带水患频发,六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且我听尚书大人说中书省那边又有了新政策,门下省那边正在审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样么。”钟柏落听着,向周围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渊阁历史悠久,其内部的装潢也极为讲究。阁内立柱大多以傲霜花柱为主,顶上的卷草花卉平棋以龙门雀替或回纹雀替与之相接,部分还绘有烟琢墨石碾玉旋子彩画,与那数千邺侯架相映成趣,真可谓是“上有三千花彩色,下有五万黄金屋。”倘若再向左右望望,还能看到不少文雅的琼脕木素屏,在南桂乡的印象里,它们是严先生用来将后面的空间与外界隔开,作为供人随时使用的读书室。

    “话说回来,钟小少卿有去过文渊阁五层之上的地方吗?”

    钟柏落忽然停住了脚步,把目光投向了某个地,“啊……五层之上乃是汲古斋办公所用,大理寺与之鲜有接触。何况,鹭秋也没有随便进入他人工作场所的习惯。”

    “原来如此,啊,说到汲古斋那些人,我总感觉他们有用不完的精力。完整的读本还好,可要让我去跟那些晦涩而残缺不全的古籍打交道,兴许连三日都坚持不到。”南桂乡略带自嘲地说到,“真不知道汲古斋那些人是怎么能坚持得住的……欸,你怎么往那边走啊,钟小少卿?连我都知道那边不是出去的路呀?”她看着钟柏落穿过一排排邺侯架,最后在一面插屏前停下了。

    “这插屏有什么不对吗?”南桂乡快步走了过来,钟柏落没有回答。

    于是她先盯着钟柏落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眼前这面柳木插屏上——只见着上面画着二三开得正兴的桂枝,几户正寒暄的人家,又画着四五嬉戏孩童,一条潺潺小溪。再细看,便望见右上有题字曰:

    “桂溪孩童戏,云村柏木齐。湍湍流水去,陋室惹人疑。”

    似乎是一首描绘了屏画中景色的短诗,但却又似乎在讲述着某件事情。

    南桂乡思索片刻,正欲开口问问钟柏落,却见他伸手在插屏的某处旋转了几下,随后在那屏画上快速按了按几处地方,便听见耳边传来了“啪嗒”的一声。

    “成了。”钟柏落站起了身,“一开始便觉得阁内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一直不知怪在何处。好在南大侍郎提醒了鹭秋,否则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这插屏。”

    “啊?幸亏有我提醒?可我什么都没做啊?”南桂乡有些不解。

    钟柏落一边向刚刚的声源处前进,一边示意南桂乡跟上,“文渊阁的邺侯架虽时刻在变化,但并不代表阁内所有物品都会变化,严先生摆在阁内的屏风便是其中之一。南大侍郎刚刚摆正那个纹梅瓶时,我便意识到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源何处——阁内多了一面屏风。”

    “原来如此……的确,经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这面屏风之前不都是摆在楼梯口那的吗。”南桂乡说着,随钟柏落来到了一个博古架前。只见他将手放在某个花瓶上,口中默念起了法诀,“……果然有法术痕迹。去,破开!”

    话音刚落,便见得博古架上忽然出现了一枚青色符印,还未等两人看清,便化作一只玄羽兽飞去。随后,博古架缓缓分开,一条密道逐渐显现。

    “早有耳闻文渊阁内暗藏玄机,未曾想今日能被我等遇上。”语毕,钟柏落望着那昏暗的密道,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来早上那一卦所对应的,便是此处了。”

    而南桂乡则似乎十分兴奋,“我们进去吧,钟小少卿?我可是一直都对密室密道喜欢得很!欸不过,我们要不要先去向严先生汇报一下……”

    “私以为,严先生若是知晓了,大概不会同意的。”

    “啊,你说得对,那我们走吧!”语毕,两人向密道中走去。紧接着,博古架便缓缓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