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里保（二十四 种蓝）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霜降后，前台门给流泉保那边来的短工结清了工钱，短工就离开了。长工孙三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城后几天，又回到前台门，孙三忠实可靠，明俊留下孙三，小年后再离开。孙三推土垫栏，铡草喂牛，打扫庭院，难得的清闲，也算不上吃闲饭。

    孟敦琢呢，孟敦琢成家了，老婆是刘郭的，先是嫁到赵家，后来改到西郭马家，姓马的去世后，带着孩子马设化（光绪三十年1904年出生）跟了孟敦琢，现在家有一儿一女。明俊在前台门西边的菜园划了一块地皮，孟敦琢起了三间草屋，草屋在菜园北头，西边是明伸家。冬天农闲这段时间，明俊让孟敦琢照看着南酒坊，酒坊有三个长工，踩料，蒸酒，冬天的酒坊正是红火时候。酒坊的事单纯，孟敦琢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孟敦琢一家四口，吃饭的多了，给前台门打工的钱勉强维持生计，此外没有来钱途径了。郭里的乡党大多是穷人，有二三亩地的，租保里大户人家的地栽黄烟、辣椒子，冬天串十几斤红辣椒、百十斤黄烟卖点钱，这点微薄的收入，用在购买油盐、棉布、农具、种子等，用在季节庆吊、迎客来往的零星费用上，这日子怎么过啊。

    孟敦琢打算种蓝挣钱了。霜降后冷了，该穿厚点衣服了。郭里人在家里纺线，拿到尺布胡同织布，织出的敷里布（棉布）是白色的，有钱的去染坊店染蓝，印猫蹄花。染蓝需要靛青，靛青需要打蓝，打蓝先种蓝。孟敦琢的地在围墙外的东河堰头，河堰头有围墙、柿树林、桑树行，还有一棵皂荚树。种蓝的地在皂荚树下面的二层坡，再下就是四五米高的河堰头，泫河就沿着堰根折个弯向东流去。

    那块地有二亩，北边种小麦，麦苗高过田畦，还没有铺满麦垄，绿黄相间，整整齐齐。南边二分靠近河沿堰头，受作践，猪拱鸡啄的，扎起篱笆当做菜园。耩麦的时候种的几垄菠菜、蒜苗、春白菜已经出苗。还有一分地留着打算种白菜。

    就在增城故国之行后的三五天，孟敦琢喊石匠成忠、鸿庶帮工，种白菜，顺便平整种蓝的地边。

    孟敦琢调畦子，每畦捜两垄沟，鸿庶捻着种子溜米，浇水后盖上土，耧平。等着出苗、开苗、定苗，待小雪就可以收白菜了。

    种完白菜，还要平整地边。地边靠近河堰头，杂草丛生，粘强子（苍耳）结着刺纺锤，高高的直立。根茎很甜的茅根草随风招摇，还有蓖麻秧攀扯篱笆。这些都需要锄去，整出平地，放六口大瓷缸，还要打一个石槽捣砧用。

    太阳已经一杆子高了，地垄上结着细微的冰针，成忠穿着薄夹衣、灯笼裤，就坐在田埂上凿青石，开始出手有点冷，干了一会，身上热了，也不觉得冷了。成忠手艺好，打得錾花好看，细细的，不串纹路。不到一个上午，青石槽就打好了。那边鸿庶也把田头杂草清理干净，放好瓷缸，等着来年清明之前种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