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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里保(三十五 畦子路地)

    庄稼也是郭里保的子弟,他们也有名字,小麦、高粱、豆子、谷子、豇豆、稷子、芝麻、黍禾、粱穗、花生,他们各有领地,又互相纠缠,在季节里滋生、滋长、茂盛、成熟。

    野草是庄稼的邻居,白草米子、瓦松、飞蓬稞、猪耳菜、野麦、灌水豆子、荠菜、拉拉秧、茅草、灰灰菜、萋萋牙、黄蒿头、珠子草、马齿苋、节节草、呦呦草、八瓣子草、香椿子、毛香草,数不清,好几百样。野草在夏季的庇荫下,肆无忌惮地生长,围子泥墙上、草屋茅草上、碎石地基边、田埂地头、泫河岸边,到处都留下野草的身影。

    假如是阴雨连绵的五六月,庄稼的领地薄泥拉水,野草就把庄稼压倒了,地就荒了。或者五六月不下雨,地里冒烟,庄稼与野草都栖栖遑遑,长不起来了。庄稼与野草彼此争执,但都谨小慎微,看着老天爷脸色行事,都渴望风调雨顺。

    孙三、鸿琪、桂振等能听懂田野里的语言,看天吃饭,尽可能用勤快的锄头从老天爷嘴里多刨一点粮食。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芒种时候,地里找青苗,今年麦子熟得早,收割得早,郭里保的田野里已经看不到青麦子了。田里的高粱高过了膝盖,麦茬豆子、谷子、豇豆的青苗还没有铺满田垄。进入五月,郭里就没有下过雨,禾苗没有长高,野草也不多,可大秋作物该锄草还得锄,早春作物该间苗也不能落下。

    五月十三这天,孙三、鸿琪、桂振去石梁子那边锄麦茬豆子里的野草。石梁子北边不远是石猴子地、畦子路地,畦子路地这块地起涝,鸿琪、桂振、兰元(光绪四年1878出生)的地在地块中间,都种糙豆子;桂振还种了少许的稷子。

    豆子有两种,有糙豆子、笨豆子。笨豆子长得高,叶子旺。糙豆子矮,长成稞后,有40厘米高,一蓬的伞样。

    现在是麦茬豆芽头拱破土层,窜出两瓣,长出叶,叶分两层,起了二层楼。豆子不需要多好的地,豆子根有成串的蛋,自己能吸收营养。只要是五六月高温多雨,叶子就蹭蹭地长。

    孙三、鸿琪、桂振不约而同地停下锄头,到地头柳树下歇凉。孙三说今天是关老爷磨刀的日子,多多少少都要下雨,“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已经有十多天没有下雨了,眼前又是毒日头,西南风从蒺藜山转过来,越过西泫河,河套里像蒸笼。显然今天没有下雨的迹象,三个人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时间到了夏至(阴历5月24日),旱情仍在肆虐,畦子路地的豆子蔫蔫的。这时候耪麦茬豆子是最热时候,桂振心劲又不大,也不急着下湖。

    桂振家门楼前有石鼓,刻着小鱼,还有横纹的水路,很精致。饭前饭后,桂振喜欢坐在石鼓上吸烟丝,看大街上的尘土、院墙、屋檐下的鸟窝、高树。杨树叶子卷卷着,布满了灰尘;在旱天,晚上一黑天,杨树又舒展了,树根深,底下两米就能摸到湿气,树要是旱死,带色的植物就都完了。

    吃过早饭,桂振披上蓑衣去畦子路地浇水,出围子西门,向西,麦场北边的水汪见底了,汪底的黑紫泥咧着口子。下了堰头沟朝西是赶牛路,路面散发着热气。西泫河呢,几爿石板搭的小桥孤零零的,石桥下的水干涸了,没有水的依偎,桥墩特别的孤独。畦子路还在西边,在蒺藜山那边。

    桂振的二亩涝地紧挨着姬兰元的四亩地。地里的豆叶蜷着、绺绺着,耷拉着,看上去没有指望了。桂振下了红砂土崖头,去蒺藜山下的水淹子担水,来回一趟很费事。泥罐子盛水不多,提着罐绳往豆子根浇水,豆子根冒出一溜烟,嗤啦一声,水就不见了。

    浇上两遍水,豆子结荚就早;浇一遍的,就晚两天结荚,桂振就不停地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