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程西挂了电话后将手机随手放在脚边，她此时正坐在书房里的小沙发上，怀中抱着一本砖头一样的字典。安静地躺在她怀里，没来得及合上的页面间夹着一张风干的枫叶。
心烦意乱时，她总喜欢翻字典。
夕阳逐渐落山，房间墙壁上被镶上的一圈金粉也慢慢沉没。晚霞已经快消失，暖光从屋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昏暗与寂静。
程西蜷起腿，靠在椅背上，懒得去开灯。
程西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幸运的女孩。她没有主角光环，没有被幸运女神所眷顾，上辈子也没有拯救过银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知道这两次短暂的邂逅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
不像那些被家里人捧在心尖上的宝，程家的宝是是姓周的儿子而不是程西。她是姐姐，他是弟弟，无论年龄还是性别，她都应该让着他。这是老一辈的人从小教给她的话。
程西谨记于心。她不敢倒下，她深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对于不可能的事程西从来不会给予过多的期待，她太清楚期望落空的空虚寂寞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有了第一次，她便贪婪地想要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她却还想要更多。程西埋怨自己的不知足，这样的相遇是多少人都渴求不来的，她这种人怎么配有两次呢。
细碎的刘海耷拉在额前，遮住了半张脸，刺得眼眶有些发酸。书房的隔音效果算不上好，门外隐隐传来争吵声。
程西才想起来周南今天被送去老家了。难怪，周南不在，他们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吵架了，不用担心会吓到小朋友。
程文深和周玲感情一直有问题，在程西印象中，他们之间战火的平息，是开始于周南的出生。这个可爱的小生命使这对夫妻安稳了四年，那是程西过得最幸福的四年。
即便那份幸福是她从周南那蹭来的。
而安稳了四年，程文深和周玲之间爆发了最剧烈的一次争吵。那次闹得沸沸扬扬，两个人都在极力争夺周南的抚养权。
法院外是两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阳阳姓周他凭什么跟你？！你不是还有个姓程的闺女吗？”
“当初要不是迁就你阳阳也该姓程！他是程家的儿子！”
“我呸！鸭子飞了知道追了孩子大了知道带了你做梦！你那个闺女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周南必须跟我！”
“跟你？你一个月才多少钱你怎么养他？！”
“我是他妈我还能害他不成？”
“你也知道你是他妈！你要是真为了他好就不该这么胡闹！”
“我胡闹？阳阳才四岁他不能没有妈妈！”
“他也不能没有爸爸！”
……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很多人去劝架，没人注意到墙的另一面，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靠在墙边缩成一团。
那时的程西只有一米五，小小的一只藏在黑暗中，自己都要找不到。蜷缩着双腿，脑袋埋进怀里，露出那一小截脖颈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也脆弱得可怜。小姑娘细细的呜咽声淹没在黑暗中，无人察觉。
所以…她就可以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了吗？
程西抱紧自己，无力地蜷缩在角落。她哭不出来，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化作无数嗜血如麻的蝼蚁钻进她胃中。
程西捂着肚子缩得更紧，脑门上已经疼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的胃一直不好，程西咬紧后槽牙，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不吃晚饭啊。
平时胃疼程西都是一杯热水下肚就去睡觉，一般睡醒就好了，虽然偶尔会疼得睡不着。但程西现在不想出去，她不想看见外面的人，一点也不想。
程西抬起头脑袋重重往墙上一砸，试图将疼痛转移。然而，不仅没有转移，现在头也疼了。
……MD！
程西伸出手拿过手机，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调整呼吸，转移着注意力。
耳机隔绝了门外的声音，传来舒缓的伴奏。
林书昂的歌声很神奇，像情歌、像摇篮曲，让人心动、亦让人心安。
很神奇的，缓和了程西的胃痛。
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
今天的夜空，是紫色的。
翌日，程西和何木槿一同去了机场，她们很有缘地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程西在某知名传媒大学专修摄影，应该说她算是特招生，毕竟她虽然不是省状元，起码也是个市状元。
程西拒绝了那么多名牌大学来到平平无奇的BJ学摄影，某大学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所以程西的学费学校承担了60％。这点程西很满意，欣然接受了开学演讲的任务。
出了BJ机场两人便分开，各自去学校报到。至于何木槿，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艺考。
开学季校园里密密麻麻全是人，穿着红色马甲的学长学姐们在大棚下提供水和带路以及拿行李的服务（为了学分）。
八月的天气还很热，树荫下没了空处，程西只能顶着大太阳。程西不善交际，她不打算问路，来到校园结构图前寻找女生宿舍。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将帽檐压低了些。
不得不说，某大学的环境的确很好，但校长有没有考虑过程西这一类新生的感受啊？修这么复杂干嘛？又不是故宫用来养后宫佳丽三千吗？
程西无语，压下烦躁找路。
“你好啊小学妹。”
程西回头，帽檐压得有点低，程西抬手推上去一些，抬眼望过去。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外面套着志愿者专属红色马甲。发丝过眉但未遮眼，还有几缕不安分地向上翘起。他逆着光，阳光从他身后勾勒出利落分明的五官轮廓。他个子很高，面向程西，正好为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这也让程西更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稀碎的光。
而在李川宁眼中，小姑娘抬起帽檐，茶色的双眸直直地看过来。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人啊，一旦看见太干净的东西，就总是忍不住要去破坏、去玷污，让那双眼睛染上自己喜欢的颜色。不管什么颜色，都任君涂抹。
李川宁淡淡一笑：“是新生吗？”
程西看了他一眼，将行李箱往自己这边轻轻拖了点：“嗯。”
程西的小动作被李川宁看在眼里，微微挑眉：“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学长，”程西跳过这个话题，“你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走吗？”
李川宁看着程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知道，学长带你去？”
“就不麻烦学长了，你给我指一下路就行。”程西一只手揪着包带，一只手紧紧抓着行李箱，就差把“离我远点”四个字写脸上了。
李川宁脸上笑意不减，弯下腰与程西平视：“怕我拐卖小孩子啊？”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程西无措地后退了半步，有些恼怒：“学长，不想带路就算了，不必离这么近。”像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
李川宁没忍住轻笑一声，有点可爱。
“不逗你了，”李川宁直起腰，“走吧，学长带你去女生宿舍。”
他是不是有那个什么病……程西露出职业假笑：“谢谢学长。”
“我叫李川宁，是大三建筑系的，你可以叫我，川宁哥哥。”李川宁恶意地笑了，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好的学长。”程西面不改色。
“行，你想怎么叫都行。”李川宁看她，“小学妹，你的名字呢？”
“程西。”
李川宁点点头，伸手想接过程西的行李箱。程西握手柄的手缩了一下，她这一躲，李川宁无意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细腻的触感，一触即离。
李川宁有一瞬间的恍惚，指尖无意识地摩擦了两下。
程西不习惯让别人碰自己的东西，说：“学长，麻烦带路。”
看出程西的逃避，李川宁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笑笑：“走吧。”
一路上程西一直压着帽檐，试图躲避路人投过来的目光。她有点后悔让李川宁带路，就因为他在旁边，很多人都在看她。
眼不见心为静……程西给自己洗脑，但还是有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不是李川宁吗？他旁边那个是新女朋友吗？”“不至于吧，那明显是个新生啊？”“真倒霉，刚来就被这个浪子盯上。”“你别说，李川宁渣归渣，但他长得是真帅啊！”“……”
到了宿舍楼下，程西抬脚就准备上去，李川宁拦住她：“小学妹，不说声谢谢吗？”
程西道：“谢谢学长。”
李川宁笑笑：“加个微信吧。”
程西平静道：“没有手机。”
啊这……李川宁被逗笑：“是吗？我可是撇下众多学弟学妹不管，辛苦给你带路，结果连个微信都要不到。”
“小学妹，”李川宁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嘴角却挂着笑，“真是无情呢。”
“……”程西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李川宁面前：“你扫我。”
李川宁笑容灿烂：“好的学妹。”
李川宁得逞后满意地离开了，程西刚进宿舍楼就点开和李川宁的聊天框，打开删除好友，再点击确认，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留着也是占内存。程西把手机装回兜里，抬头找门牌号。她不会主动靠近任何人，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靠近，这样，就没有人会离开她了。
程西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她拖着行李箱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三个女生在收拾东西了。最靠近门边的是一个散落着长发的女生，看见程西进来，笑意盎然：“你好啊，我是唐思眠。”
程西点点头：“程西。”
“来新朋友啦？”唐思眠对面的床铺上探出个扎着双马尾的脑袋，对着程西俏皮地笑：“你好程西，我叫宋淑仪，欢迎你呀！”
程西又点了下头：“谢谢。”
往里面一点有个蹲在地上理书的女生，有着一头羊毛卷，她朝程西笑笑：“我叫徐娅。”
程西回赠一个笑容：“你好。”
或许是三个室友太热情，衬得程西有几分不合群。
程西的东西不多，她是最先收拾好的，和室友打了声招呼后便出门找工作去了。
……光有个高中毕业证在BJ真的是寸步难行啊。程西首先就排除了家教，她不喜欢小孩。
于是程西去了图书馆和奶茶店，奶茶店没要她，还好她还是搞到了个图书管理员，但月薪只有八百。
生活不易，程西叹气。
幸运的是，在逛遍了大半个BJ后，程西在中央音乐学院附近找到了一家叫做“微醺”的酒吧。酒吧的玻璃大门紧闭着，上面贴着招聘的信息。要求：成年。工作时间：周一到周五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一周双休。月薪：一千。
程西双眼一亮，这里离某大学不过几百米，工资也还行，就是晚上下班有点晚。程西左右衡量一下，果断推门而入。
“微醺”里面不大，装修采用中西结合。没有很浓的酒味，而是淡淡的花香，好像是薰衣草的味道。总之，这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程西想，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
进门就是吧台，里面站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及肩的直发被扎起了一半，一只耳朵上打着亮闪闪的耳钉。很时髦的打扮。
男人专心地用专业的丝绸面布细心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程西站了一会儿，见人不搭理自己，程西有点尴尬，小心地开口：“打扰一下。”
男人这才抬头瞥了眼门口的人，手上动作没停：“晚上八点开门，请回吧。”
“我是来面试的。”程西说。
男人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杵在吧台上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是那种赤裸裸的审视，这样的目光看得程西有点不舒服。
许久后，男人问：“多大了？”
程西答：“十八。”
男人伸手撑着自己下巴，突然笑了：“发育得不错。”程西愣住了。
“十八岁，就你这个身材，也敢来酒吧？”男人笑着看她。
意识到他是在提醒自己，程西说：“外面写的，成年就可以。”
男人看着她：“叫什么名字？”
“程西。”
“程，西。”男人慢悠悠地重复一遍，“想清楚，酒吧可不是什么好赚钱的地方。”
程西认真地问：“不卖身吧？”
男人愣了下，笑出声：“不卖身。”
程西点点头：“那我没问题。”
“简历带了吗？”
“带了。”程西低头把提前打印好的简历从包里翻出来，双手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低头查看。气氛陷入一阵安静，程西问：“你是老板吗？”
“对，我叫薛栎，你可以叫我薛大哥。”程西闻言点点头：“薛大哥。”
薛栎查看完，抬眼看过来：“行吧，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今天就行。”
“不错，”薛栎很满意，“有效率。”
从酒吧出来后程西收到了林书昂的微信：下飞机了吗？程西回了个：嗯。
想了想，程西又发了一句：你有时间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这周六行吗？
程西回：可以的。
林书昂发来了地址，配文：上午十一点。
程西回：好的。
林书昂没在发，程西想他应该又在忙，识趣地没再打扰他。
回学校后程西去了图书馆，找了些资料开始写开学要用的演讲稿。程西作文曾经得过满分，这种心灵鸡汤她随便扯扯都是长篇大论。程西完成得很顺利，这时天已经开始暗了。
看眼时间，七点不到。
程西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就近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而后直接去了“微醺”。
程西到得比较早，酒吧这个时间已经开门。店里面还没有什么客人，员工们都零零散散到了。其实也不多，除了程西还有一个二十岁的女生和一个男大学生。
两个人很友好地和程西打了招呼，程西也朝他们笑笑，然后去更衣室换工作服。工作服是很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裙，外加一件深色的围裙。搭配在一起，还挺像回事的。
念在程西是第一天上班，女同事教了程西配一些简单的酒水。程西学得很快，但还不能直接配给客人。所以程西的工作主要就是端茶送水，偶尔忙不过来会去吧台帮一下忙。
是个累人的活。
程西十二点下班时大街上还有很多人，也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但程西无福消受，她只想回宿舍睡觉。
某大学好就好在晚上没有门禁，程西回到宿舍时舍友们还在斗地主。听见开门声唐思眠回头，脸上贴着的白条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呀？”
她的样子很逗，程西笑笑：“还行。”
“感觉你好辛苦哦，”宋淑仪脸上也贴了很多白条，朝程西招招手，“打牌吗？三缺一喔。”
“你们玩吧，我想睡了。”
“晚安咯。”徐娅说。
见程西睡下，三个人都配合地禁了言。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好后都各自爬上床睡觉。灯灭，程西难得没有失眠。
心烦意乱时，她总喜欢翻字典。
夕阳逐渐落山，房间墙壁上被镶上的一圈金粉也慢慢沉没。晚霞已经快消失，暖光从屋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昏暗与寂静。
程西蜷起腿，靠在椅背上，懒得去开灯。
程西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幸运的女孩。她没有主角光环，没有被幸运女神所眷顾，上辈子也没有拯救过银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知道这两次短暂的邂逅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
不像那些被家里人捧在心尖上的宝，程家的宝是是姓周的儿子而不是程西。她是姐姐，他是弟弟，无论年龄还是性别，她都应该让着他。这是老一辈的人从小教给她的话。
程西谨记于心。她不敢倒下，她深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对于不可能的事程西从来不会给予过多的期待，她太清楚期望落空的空虚寂寞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有了第一次，她便贪婪地想要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她却还想要更多。程西埋怨自己的不知足，这样的相遇是多少人都渴求不来的，她这种人怎么配有两次呢。
细碎的刘海耷拉在额前，遮住了半张脸，刺得眼眶有些发酸。书房的隔音效果算不上好，门外隐隐传来争吵声。
程西才想起来周南今天被送去老家了。难怪，周南不在，他们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吵架了，不用担心会吓到小朋友。
程文深和周玲感情一直有问题，在程西印象中，他们之间战火的平息，是开始于周南的出生。这个可爱的小生命使这对夫妻安稳了四年，那是程西过得最幸福的四年。
即便那份幸福是她从周南那蹭来的。
而安稳了四年，程文深和周玲之间爆发了最剧烈的一次争吵。那次闹得沸沸扬扬，两个人都在极力争夺周南的抚养权。
法院外是两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阳阳姓周他凭什么跟你？！你不是还有个姓程的闺女吗？”
“当初要不是迁就你阳阳也该姓程！他是程家的儿子！”
“我呸！鸭子飞了知道追了孩子大了知道带了你做梦！你那个闺女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周南必须跟我！”
“跟你？你一个月才多少钱你怎么养他？！”
“我是他妈我还能害他不成？”
“你也知道你是他妈！你要是真为了他好就不该这么胡闹！”
“我胡闹？阳阳才四岁他不能没有妈妈！”
“他也不能没有爸爸！”
……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很多人去劝架，没人注意到墙的另一面，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靠在墙边缩成一团。
那时的程西只有一米五，小小的一只藏在黑暗中，自己都要找不到。蜷缩着双腿，脑袋埋进怀里，露出那一小截脖颈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也脆弱得可怜。小姑娘细细的呜咽声淹没在黑暗中，无人察觉。
所以…她就可以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了吗？
程西抱紧自己，无力地蜷缩在角落。她哭不出来，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化作无数嗜血如麻的蝼蚁钻进她胃中。
程西捂着肚子缩得更紧，脑门上已经疼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的胃一直不好，程西咬紧后槽牙，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不吃晚饭啊。
平时胃疼程西都是一杯热水下肚就去睡觉，一般睡醒就好了，虽然偶尔会疼得睡不着。但程西现在不想出去，她不想看见外面的人，一点也不想。
程西抬起头脑袋重重往墙上一砸，试图将疼痛转移。然而，不仅没有转移，现在头也疼了。
……MD！
程西伸出手拿过手机，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调整呼吸，转移着注意力。
耳机隔绝了门外的声音，传来舒缓的伴奏。
林书昂的歌声很神奇，像情歌、像摇篮曲，让人心动、亦让人心安。
很神奇的，缓和了程西的胃痛。
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
今天的夜空，是紫色的。
翌日，程西和何木槿一同去了机场，她们很有缘地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程西在某知名传媒大学专修摄影，应该说她算是特招生，毕竟她虽然不是省状元，起码也是个市状元。
程西拒绝了那么多名牌大学来到平平无奇的BJ学摄影，某大学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所以程西的学费学校承担了60％。这点程西很满意，欣然接受了开学演讲的任务。
出了BJ机场两人便分开，各自去学校报到。至于何木槿，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艺考。
开学季校园里密密麻麻全是人，穿着红色马甲的学长学姐们在大棚下提供水和带路以及拿行李的服务（为了学分）。
八月的天气还很热，树荫下没了空处，程西只能顶着大太阳。程西不善交际，她不打算问路，来到校园结构图前寻找女生宿舍。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将帽檐压低了些。
不得不说，某大学的环境的确很好，但校长有没有考虑过程西这一类新生的感受啊？修这么复杂干嘛？又不是故宫用来养后宫佳丽三千吗？
程西无语，压下烦躁找路。
“你好啊小学妹。”
程西回头，帽檐压得有点低，程西抬手推上去一些，抬眼望过去。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外面套着志愿者专属红色马甲。发丝过眉但未遮眼，还有几缕不安分地向上翘起。他逆着光，阳光从他身后勾勒出利落分明的五官轮廓。他个子很高，面向程西，正好为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这也让程西更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稀碎的光。
而在李川宁眼中，小姑娘抬起帽檐，茶色的双眸直直地看过来。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人啊，一旦看见太干净的东西，就总是忍不住要去破坏、去玷污，让那双眼睛染上自己喜欢的颜色。不管什么颜色，都任君涂抹。
李川宁淡淡一笑：“是新生吗？”
程西看了他一眼，将行李箱往自己这边轻轻拖了点：“嗯。”
程西的小动作被李川宁看在眼里，微微挑眉：“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学长，”程西跳过这个话题，“你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走吗？”
李川宁看着程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知道，学长带你去？”
“就不麻烦学长了，你给我指一下路就行。”程西一只手揪着包带，一只手紧紧抓着行李箱，就差把“离我远点”四个字写脸上了。
李川宁脸上笑意不减，弯下腰与程西平视：“怕我拐卖小孩子啊？”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程西无措地后退了半步，有些恼怒：“学长，不想带路就算了，不必离这么近。”像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
李川宁没忍住轻笑一声，有点可爱。
“不逗你了，”李川宁直起腰，“走吧，学长带你去女生宿舍。”
他是不是有那个什么病……程西露出职业假笑：“谢谢学长。”
“我叫李川宁，是大三建筑系的，你可以叫我，川宁哥哥。”李川宁恶意地笑了，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好的学长。”程西面不改色。
“行，你想怎么叫都行。”李川宁看她，“小学妹，你的名字呢？”
“程西。”
李川宁点点头，伸手想接过程西的行李箱。程西握手柄的手缩了一下，她这一躲，李川宁无意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细腻的触感，一触即离。
李川宁有一瞬间的恍惚，指尖无意识地摩擦了两下。
程西不习惯让别人碰自己的东西，说：“学长，麻烦带路。”
看出程西的逃避，李川宁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笑笑：“走吧。”
一路上程西一直压着帽檐，试图躲避路人投过来的目光。她有点后悔让李川宁带路，就因为他在旁边，很多人都在看她。
眼不见心为静……程西给自己洗脑，但还是有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不是李川宁吗？他旁边那个是新女朋友吗？”“不至于吧，那明显是个新生啊？”“真倒霉，刚来就被这个浪子盯上。”“你别说，李川宁渣归渣，但他长得是真帅啊！”“……”
到了宿舍楼下，程西抬脚就准备上去，李川宁拦住她：“小学妹，不说声谢谢吗？”
程西道：“谢谢学长。”
李川宁笑笑：“加个微信吧。”
程西平静道：“没有手机。”
啊这……李川宁被逗笑：“是吗？我可是撇下众多学弟学妹不管，辛苦给你带路，结果连个微信都要不到。”
“小学妹，”李川宁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嘴角却挂着笑，“真是无情呢。”
“……”程西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李川宁面前：“你扫我。”
李川宁笑容灿烂：“好的学妹。”
李川宁得逞后满意地离开了，程西刚进宿舍楼就点开和李川宁的聊天框，打开删除好友，再点击确认，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留着也是占内存。程西把手机装回兜里，抬头找门牌号。她不会主动靠近任何人，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靠近，这样，就没有人会离开她了。
程西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她拖着行李箱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三个女生在收拾东西了。最靠近门边的是一个散落着长发的女生，看见程西进来，笑意盎然：“你好啊，我是唐思眠。”
程西点点头：“程西。”
“来新朋友啦？”唐思眠对面的床铺上探出个扎着双马尾的脑袋，对着程西俏皮地笑：“你好程西，我叫宋淑仪，欢迎你呀！”
程西又点了下头：“谢谢。”
往里面一点有个蹲在地上理书的女生，有着一头羊毛卷，她朝程西笑笑：“我叫徐娅。”
程西回赠一个笑容：“你好。”
或许是三个室友太热情，衬得程西有几分不合群。
程西的东西不多，她是最先收拾好的，和室友打了声招呼后便出门找工作去了。
……光有个高中毕业证在BJ真的是寸步难行啊。程西首先就排除了家教，她不喜欢小孩。
于是程西去了图书馆和奶茶店，奶茶店没要她，还好她还是搞到了个图书管理员，但月薪只有八百。
生活不易，程西叹气。
幸运的是，在逛遍了大半个BJ后，程西在中央音乐学院附近找到了一家叫做“微醺”的酒吧。酒吧的玻璃大门紧闭着，上面贴着招聘的信息。要求：成年。工作时间：周一到周五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一周双休。月薪：一千。
程西双眼一亮，这里离某大学不过几百米，工资也还行，就是晚上下班有点晚。程西左右衡量一下，果断推门而入。
“微醺”里面不大，装修采用中西结合。没有很浓的酒味，而是淡淡的花香，好像是薰衣草的味道。总之，这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程西想，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
进门就是吧台，里面站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及肩的直发被扎起了一半，一只耳朵上打着亮闪闪的耳钉。很时髦的打扮。
男人专心地用专业的丝绸面布细心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程西站了一会儿，见人不搭理自己，程西有点尴尬，小心地开口：“打扰一下。”
男人这才抬头瞥了眼门口的人，手上动作没停：“晚上八点开门，请回吧。”
“我是来面试的。”程西说。
男人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杵在吧台上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是那种赤裸裸的审视，这样的目光看得程西有点不舒服。
许久后，男人问：“多大了？”
程西答：“十八。”
男人伸手撑着自己下巴，突然笑了：“发育得不错。”程西愣住了。
“十八岁，就你这个身材，也敢来酒吧？”男人笑着看她。
意识到他是在提醒自己，程西说：“外面写的，成年就可以。”
男人看着她：“叫什么名字？”
“程西。”
“程，西。”男人慢悠悠地重复一遍，“想清楚，酒吧可不是什么好赚钱的地方。”
程西认真地问：“不卖身吧？”
男人愣了下，笑出声：“不卖身。”
程西点点头：“那我没问题。”
“简历带了吗？”
“带了。”程西低头把提前打印好的简历从包里翻出来，双手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低头查看。气氛陷入一阵安静，程西问：“你是老板吗？”
“对，我叫薛栎，你可以叫我薛大哥。”程西闻言点点头：“薛大哥。”
薛栎查看完，抬眼看过来：“行吧，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今天就行。”
“不错，”薛栎很满意，“有效率。”
从酒吧出来后程西收到了林书昂的微信：下飞机了吗？程西回了个：嗯。
想了想，程西又发了一句：你有时间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这周六行吗？
程西回：可以的。
林书昂发来了地址，配文：上午十一点。
程西回：好的。
林书昂没在发，程西想他应该又在忙，识趣地没再打扰他。
回学校后程西去了图书馆，找了些资料开始写开学要用的演讲稿。程西作文曾经得过满分，这种心灵鸡汤她随便扯扯都是长篇大论。程西完成得很顺利，这时天已经开始暗了。
看眼时间，七点不到。
程西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就近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而后直接去了“微醺”。
程西到得比较早，酒吧这个时间已经开门。店里面还没有什么客人，员工们都零零散散到了。其实也不多，除了程西还有一个二十岁的女生和一个男大学生。
两个人很友好地和程西打了招呼，程西也朝他们笑笑，然后去更衣室换工作服。工作服是很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裙，外加一件深色的围裙。搭配在一起，还挺像回事的。
念在程西是第一天上班，女同事教了程西配一些简单的酒水。程西学得很快，但还不能直接配给客人。所以程西的工作主要就是端茶送水，偶尔忙不过来会去吧台帮一下忙。
是个累人的活。
程西十二点下班时大街上还有很多人，也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但程西无福消受，她只想回宿舍睡觉。
某大学好就好在晚上没有门禁，程西回到宿舍时舍友们还在斗地主。听见开门声唐思眠回头，脸上贴着的白条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呀？”
她的样子很逗，程西笑笑：“还行。”
“感觉你好辛苦哦，”宋淑仪脸上也贴了很多白条，朝程西招招手，“打牌吗？三缺一喔。”
“你们玩吧，我想睡了。”
“晚安咯。”徐娅说。
见程西睡下，三个人都配合地禁了言。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好后都各自爬上床睡觉。灯灭，程西难得没有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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