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
京里——
初春的京里仍旧秃枝寒芽，琉国入侵北部后，京里位于北地南北部交接处的安全城区，成为大批北部流亡难民的收容所。
原先北地人眼中富贵无极的京里，此刻空气中蔓延着的，只剩人们紧张的情绪与草木皆兵的焦虑。落在眼底的，尽是死亡，与萧瑟。
这里已然是一座繁华的死城。
张家的车子缓缓行驶在主干道上，稍转个弯儿，便见了坐落在四马路的畅春园。
沈京华坐在后座，她看着窗外，发现经过车子的那些路人，他们的眼珠子都死死盯着车子后头那块京8888牌照。神情警惕，充满敌意。就像这块牌子犯了什么大忌讳。
她扭头过去看，却被一旁的张启凌一把搂进怀里。他语气轻松道
“小时候最喜欢来畅春园听戏。牡丹亭，自要是演杜丽娘的青云爷一亮相，都不必开腔儿，就能得个满堂彩，他的杜丽娘，京里最地道。”
车子缓停了，他拥着她一路下车，像是怕她伤着似的用大衣外套将她整个人裹在里头。
张副官立刻带了后面卡车上跳下来的五百卫队员将畅春园团团围住。
沈京华不解，京里在安全区内，未有战火波及，他缘何小心至此？只是碍着在人前，却也没多问什么。
畅春园里灯光幽暗，除了台上光亮之外，空旷的座位席空无一人，想是他包了场子。
大红幕帘缓缓升起。一阵鸣锣，戏便开场。台上杜丽娘满身珠翠，看不清样貌，短短开头几句念白，只觉唱腔哀婉致极。水袖起落间，让人几欲垂泪。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外头卫兵来请示张副官，说有一帮戏曲学校的学生想看戏，说是之前已经定了票。现在非闹着要进来，是否问问帅爷和夫人意思？学生们没个轻重，别回头把事情闹大了。
沈京华回头看了眼对张小爷道
“让人家进来吧，左右是看戏。天寒地冻不好让人家因为咱白跑这一趟。”
张副官欲言又止，张小爷敛眉想了想给张副官递了个眼色。张副官了然，他低声对卫队士兵吩咐道
“先卫队搜身，没问题的，放进来。”
“是。”
不一会儿三十多个学生鱼贯而入，坐到了后排或前排座椅上。
“看见没？那就是北军的最高统帅。”
“旁边那女的就是他新娶的夫人了？”
“我在报纸上见过！就是她、害咱丢了半个北地！我哥就是北空军飞行员，琉国夜袭进攻北部，我哥在的部队被一纸急令派到南边儿给这祸害表演空中飞行！后来才知道，不止我哥，所有北空军那夜，都被调走了。”
“呸！真恶心！若非如此，咱不可能丢北部！我说这张家的就是个狗屁不通的浪荡公子哥儿，不配做统帅。”
沈京华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咒骂声音，沉默不语，手心儿里已握出了一汪儿冷汗。这样的话，他怎么受的了，这样的话，他听过多少？受了多久…
张副官眼见不好，立马去门口调人进来。
后排一个瘦麻秆子似的男学生猛的站起身振臂高呼一句：
“今儿咱算得着机会教训他们这对狗男女！为咱北地人出口恶气。同学们，开砸！”
“砸！”
话音未落，前排十几个女学生瞅准了时机，将布袋子里早早儿准备好的鸡蛋、菜叶子一股脑儿往沈京华身上掷去。
“啪——”的一声。
一枚鸡蛋不偏不倚的砸在她的脸上，焦黄的液体从冷白的颌骨滑下去，滴在她颈上那条价值不菲的鹅白羊绒围巾上，瞬间阴上一块刺眼的污渍。
菜叶子、鸡蛋、菜叶子、祸害、鸡蛋、妖孽、菜叶子、狗男女……
她像是被施了咒语，四肢僵硬、不会动了，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张小爷侧过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掏枪便往顶棚射出一发子弹。这一声枪响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可没多久、发现没人受伤，他们便更乱了。
“狗屁北地王！狗屁统帅！你有本事给自己人开枪！有本事杀琉国人去！”
卫队的士兵已经赶到，将闹事的学生们死死围在两边。
他咬着牙几乎要将颌骨碾碎，脖颈青筋暴起，明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却仍一言不发的脱下身上大衣，护着沈京华走出畅春园。在不断的咒骂声中、怨气充斥着戏园的穹顶；这十几步路，显得格外漫长，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坚持不到尽头。
风、京里今日明明晴空万里。可沈京华就是感觉到、有刺骨的风，直往人腿窝儿里钻。
日光照射下的光晕中，她看见护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神情落寞，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为什么？她开始怨恨自己，未知事实全貌为何自己偏要让他带自己来京里……为什么要将他置于这等境地。
时至今日、他为她做的这些，真不曾悔么？
咒骂声不停歇，待车开出去二里地周围才渐安静了。
这些愤世嫉俗的学生一味咒骂位高权重者，嫉恶如仇，却故意忽略掉最客观的因素。
没有他的北军，北地早就完了。
他们现在，起码还有这么结实的鸡蛋可去浪费，还有这么新鲜的蔬菜可供打砸。
他们上着学堂，在敌军战火无力波及的安全之地。
初春的京里仍旧秃枝寒芽，琉国入侵北部后，京里位于北地南北部交接处的安全城区，成为大批北部流亡难民的收容所。
原先北地人眼中富贵无极的京里，此刻空气中蔓延着的，只剩人们紧张的情绪与草木皆兵的焦虑。落在眼底的，尽是死亡，与萧瑟。
这里已然是一座繁华的死城。
张家的车子缓缓行驶在主干道上，稍转个弯儿，便见了坐落在四马路的畅春园。
沈京华坐在后座，她看着窗外，发现经过车子的那些路人，他们的眼珠子都死死盯着车子后头那块京8888牌照。神情警惕，充满敌意。就像这块牌子犯了什么大忌讳。
她扭头过去看，却被一旁的张启凌一把搂进怀里。他语气轻松道
“小时候最喜欢来畅春园听戏。牡丹亭，自要是演杜丽娘的青云爷一亮相，都不必开腔儿，就能得个满堂彩，他的杜丽娘，京里最地道。”
车子缓停了，他拥着她一路下车，像是怕她伤着似的用大衣外套将她整个人裹在里头。
张副官立刻带了后面卡车上跳下来的五百卫队员将畅春园团团围住。
沈京华不解，京里在安全区内，未有战火波及，他缘何小心至此？只是碍着在人前，却也没多问什么。
畅春园里灯光幽暗，除了台上光亮之外，空旷的座位席空无一人，想是他包了场子。
大红幕帘缓缓升起。一阵鸣锣，戏便开场。台上杜丽娘满身珠翠，看不清样貌，短短开头几句念白，只觉唱腔哀婉致极。水袖起落间，让人几欲垂泪。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外头卫兵来请示张副官，说有一帮戏曲学校的学生想看戏，说是之前已经定了票。现在非闹着要进来，是否问问帅爷和夫人意思？学生们没个轻重，别回头把事情闹大了。
沈京华回头看了眼对张小爷道
“让人家进来吧，左右是看戏。天寒地冻不好让人家因为咱白跑这一趟。”
张副官欲言又止，张小爷敛眉想了想给张副官递了个眼色。张副官了然，他低声对卫队士兵吩咐道
“先卫队搜身，没问题的，放进来。”
“是。”
不一会儿三十多个学生鱼贯而入，坐到了后排或前排座椅上。
“看见没？那就是北军的最高统帅。”
“旁边那女的就是他新娶的夫人了？”
“我在报纸上见过！就是她、害咱丢了半个北地！我哥就是北空军飞行员，琉国夜袭进攻北部，我哥在的部队被一纸急令派到南边儿给这祸害表演空中飞行！后来才知道，不止我哥，所有北空军那夜，都被调走了。”
“呸！真恶心！若非如此，咱不可能丢北部！我说这张家的就是个狗屁不通的浪荡公子哥儿，不配做统帅。”
沈京华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咒骂声音，沉默不语，手心儿里已握出了一汪儿冷汗。这样的话，他怎么受的了，这样的话，他听过多少？受了多久…
张副官眼见不好，立马去门口调人进来。
后排一个瘦麻秆子似的男学生猛的站起身振臂高呼一句：
“今儿咱算得着机会教训他们这对狗男女！为咱北地人出口恶气。同学们，开砸！”
“砸！”
话音未落，前排十几个女学生瞅准了时机，将布袋子里早早儿准备好的鸡蛋、菜叶子一股脑儿往沈京华身上掷去。
“啪——”的一声。
一枚鸡蛋不偏不倚的砸在她的脸上，焦黄的液体从冷白的颌骨滑下去，滴在她颈上那条价值不菲的鹅白羊绒围巾上，瞬间阴上一块刺眼的污渍。
菜叶子、鸡蛋、菜叶子、祸害、鸡蛋、妖孽、菜叶子、狗男女……
她像是被施了咒语，四肢僵硬、不会动了，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张小爷侧过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掏枪便往顶棚射出一发子弹。这一声枪响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可没多久、发现没人受伤，他们便更乱了。
“狗屁北地王！狗屁统帅！你有本事给自己人开枪！有本事杀琉国人去！”
卫队的士兵已经赶到，将闹事的学生们死死围在两边。
他咬着牙几乎要将颌骨碾碎，脖颈青筋暴起，明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却仍一言不发的脱下身上大衣，护着沈京华走出畅春园。在不断的咒骂声中、怨气充斥着戏园的穹顶；这十几步路，显得格外漫长，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坚持不到尽头。
风、京里今日明明晴空万里。可沈京华就是感觉到、有刺骨的风，直往人腿窝儿里钻。
日光照射下的光晕中，她看见护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神情落寞，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为什么？她开始怨恨自己，未知事实全貌为何自己偏要让他带自己来京里……为什么要将他置于这等境地。
时至今日、他为她做的这些，真不曾悔么？
咒骂声不停歇，待车开出去二里地周围才渐安静了。
这些愤世嫉俗的学生一味咒骂位高权重者，嫉恶如仇，却故意忽略掉最客观的因素。
没有他的北军，北地早就完了。
他们现在，起码还有这么结实的鸡蛋可去浪费，还有这么新鲜的蔬菜可供打砸。
他们上着学堂，在敌军战火无力波及的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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