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乡野高人
穿过格栅后春色撩人的花园,经过正在猜拳行令,热闹喧天的门床马道,二人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繁花似锦的中庭花园,站在回廊东侧的楼梯下。王一拦住罗掌柜:“罗阿公,曲槛厅可是在楼上?”
“正是,楼上转角第一间阁儿。”
“今日是何人在厅中宴饮?”
“呵呵,大阿哥。今日曲槛厅里上席是富顺监的两位乡老,潼川府路上的茶行、粮行、盐行、锦缎、药行的几位行老在作陪。”
“哦,我们进去看看,烦阿公替我介绍。”
“哎,好的。”罗掌柜点头答应,又吞吞吐吐道:“唉,大阿哥,泸州骑鲸馆的东家也在席,就是张斐的叔翁。”
“哦?好,来得正好!”
王一沉思片刻,问道:“阿公,咱们酒楼有好酒没?”
“回大阿哥,上好的有汴京清风楼的玉髓,潘楼的琼液,本地主要是荣州琥珀春,叙州重碧、荔枝绿和姚子雪曲,另藏了数十坛泸州大酒。”
“唔,好。还有更好的没有?”
“大阿哥,富顺监比不得汴京繁华,玉髓和琼液已是极品,乡民粗鄙,再好可喝不起了。”
见王一眼露遗憾,罗掌柜忽又说:“不过,老仆见你此次所带行李之中,有十来瓶好酒。早年间,老爷与夫人大婚时,老仆也曾见过。”
“哦,是什么酒,味道比玉髓与琥珀春如何?”
罗掌柜呵呵笑了起来:“回阿哥,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是光禄寺酒,当今官家赐的御酒。至于滋味嘛,老仆品级不够,没尝过。”
“好,如此甚好。烦劳阿公让人取三瓶,先送一瓶过来。”
罗掌柜面露难色:“大阿哥,这酒不在柜上。老仆……”
王一一眼就明白了罗掌柜的意思:“阿公,这样吧。叫离奴去跟我娘说,我拿几瓶酒敬客,以塞赵巡检之口。”
见罗掌柜仍有些犹豫,接着说:“如果我娘迟疑,让离奴跟我娘说:‘光。自照,亦照人。’即可。”
罗掌柜将信将疑,唤来一个行菜小厮,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阿公,放心吧,赚得回来。走,我们上去瞧瞧吧。”王一搀扶着罗掌柜,登上了二楼。
蜀南春有大小六间阁子,曲槛厅独占东北角,凌水飞筑,三面瞰湖,画栋曲栏,清雅幽静。
罗掌柜轻轻敲了敲门。须臾,一个着锦服白袍,腰束大带的中年人打开门,见是罗掌柜,忙赔笑行礼:“原来是罗掌柜,失礼失礼,快请进。”
罗掌柜一边叉手还礼,“马行老,取笑了。”一边对着室内众人俯首行礼,随后指着王一说:“诸位贤达、乡老,各位行老、东家,这位即是我家少东家,唤作王一。”
王一趋步上前,扑通跪倒,言语谦恭:“小子王一,见过上首诸位贤达、仁公。今日诸位德公屈驾小子喜宴,不甚感谢涕零,替先父、家慈拜谢诸公。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永以为好。”
他动作来的极快,把在座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马行老见状,赶紧伸手扶起王一:“一郎君,使不得,忒见外了。在座的俱曾受你父恩惠,也得何夫人多年照顾,情同手足家人,今日一郎君喜宴,我等翘首以盼,欢喜得很啊。”
“正是,马行老所言正是。”众人齐声附和。
王一爬起身,垂手站在罗掌柜身后。罗掌柜向众人作了一揖,对王一道:“大阿哥,老仆介绍你认识一下诸位乡贤。”
转而面向上席的一位鹤氅长髯老丈说:“此位薛翁,有参悟天地,纵横六经,奥学洞天常,神鬼莫测之能。”
薛翁微微躬身,右手捻髯,左手轻摆:“老拙卖香谋生,断不敢与天地论。”
然后,罗掌柜又面向薛翁身旁,身着朱红色褙子,头戴东坡巾的古稀老丈介绍说:“此位李文渊山长,曾位居朝议大夫,学富五车,德高望重,乃吾乡吾辈仰望之北斗。”
那老丈双手直摆:“当不起,当不起。老夫皓首穷经,自知十杯九空,不及先贤之万一。”
众人异口同声:“当的起,当得起。二老过谦了!”
随后,罗掌柜将在座众人一一介绍给了王一。有泸州茶行春风满面的蒲行老、富顺监盐行略显腼腆的邓行老、荣州药行笑容可掬的董行老,还有就是叙州布帛行一脸憨厚的马行老。
王一一一向潼川府路上的各位商业大佬行礼请安。
最后,罗掌柜引王一来到一位圆脸钩鼻,满面红光,身着绯绿锦袍,头簪紫牡丹的中年人面前,介绍说:“大阿哥,这位是泸州骑鲸馆的张员外,是已故老爷与何夫人的世交。”
王一见眼前之人身高与自己相仿,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气宇轩昂,尤其是鼻子与那张斐有几分神似。听得罗掌柜说是通家世交,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行了个跪拜大礼。
“一郎给张世翁请安。”
“哈哈哈哈,免礼免礼,快起来,快起来。”张员外哈哈大笑,一把拽起了王一,拉到身边,仔细端详。
“长这么高了,唔,不错!”又转头问罗掌柜:“有十年了吧?”
“回员外的话,老朽记得,陡生变故那年去的汴京,一晃快十二年了。”
张员外眼神闪过一丝黯淡,很快恢复过来,口气满是欣慰:“一郎,听说你升入太学‘上舍丙科’了?”
“是。”王一垂手答道。
“果然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已锁定功名,将来必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成为我们富顺监年轻一辈的翘楚,哈哈哈哈。”
右座上的药行董行老忽然笑嘻嘻的插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郎君名扬天下只在须臾之间。今日赵巡检榜前赌婿,应天时识大体,见识远超众人,未来声名必在在座的众人之上。可喜可贺!”
话音刚落,王一瞟见上席的两位老丈同时脸色一变,心道:“这姓董的行老是个笑面虎啊。深谙人性,一句话就能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
赶紧向席上众人叉手一躬:“学生鸿濛未开,见薄识寡,深知路漫漫修远,自当筚路蓝缕,效先贤大德,功华夏兴旺。”
坐在上首的薛翁捻髯微笑:“好。鸿濛者,日出东方之野,风气始开。一郎君志存鸿濛,元气旷远,后生可畏。试为我等一解混沌,如何?”
听此话,王一心中一凛,暗想:“我靠!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躲不过。如果没猜错,此薛翁极有可能是文献记载里的那位陈抟老祖传人。据传,他绘有先天太极、九宫、五行生成图的“易三图”传世。罗掌柜介绍的一点没错,此人洞晓天机,鬼神莫测,在他面前,自己的段位根本没有胜算。就连其徒孙薛季宣,也与易学大家李见交好,开创了永嘉学派。”
想到此处,王一向薛翁深深一揖:“小子无能,无从解起。”
“就从天时解起。”薛翁不依不饶。
王一皱着眉头:“既赖不过,死就死吧,能跟宗师论道,也是前世修来的机会,输赢反正不丢人。”
他倒背双手,缓步踱到厅侧槛栏之旁,远眺湖面,但见天高地迥,水榭浮波,墨池澄空莲碧,玛瑙山在侧,神龟山在彼,山气弥漫处隐朝露浮云,莲舟逐霞,钟秀天人合一。
心念一动,返身回到席中,对薛翁深深一揖,衣袂飘飘。
再起身时,眼中精芒大峙,朗声道:“蜀,处中央坤地,时天四月为乾,乾上、坤下,曰否。主天地背离,阴阳不相通。显朝廷外刚内虚,小人盘踞于内,君子驱逐于外,黑暗阻塞之徵。小可方观天河,见有微末青紫气聚于东方,自神龟深处,直贯苍穹,呈春雷大壮之象,或将否极泰来。天时神鬼难测,小可姑妄解之,盼薛翁斧正。”
薛翁眼神钉在王一脸上,听他说完这席话,浑浊的眼瞳里闪出精光,白胡子微微颤抖。
招手将王一唤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鸿濛初辟,易即不易,否月,同老夫神龟气聚处拜月,可否?”
王一一怔,刹时明白过来,大喜。长揖一礼:“定当赴约,谢薛翁指教。”
“哈哈,你我有缘。”
二人这几句对答,听的众人迷迷糊糊,如堕云雾。
董行老哈哈一笑:“能得薛老青睐,不愧太学上舍高才,天下人皆翘首企盼一郎君紫衣金袋,经世济民,开我大宋万世之太平。”
王一听到此话,心里大骂“无耻!”
“此人编排我身穿紫衣,是暗示我将来官职或许在李文渊的朝议大夫之上,这种无中生有带节奏,唯恐天下不乱,乱上眼药的行为,真是最卑鄙的小人。”
“正是,楼上转角第一间阁儿。”
“今日是何人在厅中宴饮?”
“呵呵,大阿哥。今日曲槛厅里上席是富顺监的两位乡老,潼川府路上的茶行、粮行、盐行、锦缎、药行的几位行老在作陪。”
“哦,我们进去看看,烦阿公替我介绍。”
“哎,好的。”罗掌柜点头答应,又吞吞吐吐道:“唉,大阿哥,泸州骑鲸馆的东家也在席,就是张斐的叔翁。”
“哦?好,来得正好!”
王一沉思片刻,问道:“阿公,咱们酒楼有好酒没?”
“回大阿哥,上好的有汴京清风楼的玉髓,潘楼的琼液,本地主要是荣州琥珀春,叙州重碧、荔枝绿和姚子雪曲,另藏了数十坛泸州大酒。”
“唔,好。还有更好的没有?”
“大阿哥,富顺监比不得汴京繁华,玉髓和琼液已是极品,乡民粗鄙,再好可喝不起了。”
见王一眼露遗憾,罗掌柜忽又说:“不过,老仆见你此次所带行李之中,有十来瓶好酒。早年间,老爷与夫人大婚时,老仆也曾见过。”
“哦,是什么酒,味道比玉髓与琥珀春如何?”
罗掌柜呵呵笑了起来:“回阿哥,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是光禄寺酒,当今官家赐的御酒。至于滋味嘛,老仆品级不够,没尝过。”
“好,如此甚好。烦劳阿公让人取三瓶,先送一瓶过来。”
罗掌柜面露难色:“大阿哥,这酒不在柜上。老仆……”
王一一眼就明白了罗掌柜的意思:“阿公,这样吧。叫离奴去跟我娘说,我拿几瓶酒敬客,以塞赵巡检之口。”
见罗掌柜仍有些犹豫,接着说:“如果我娘迟疑,让离奴跟我娘说:‘光。自照,亦照人。’即可。”
罗掌柜将信将疑,唤来一个行菜小厮,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阿公,放心吧,赚得回来。走,我们上去瞧瞧吧。”王一搀扶着罗掌柜,登上了二楼。
蜀南春有大小六间阁子,曲槛厅独占东北角,凌水飞筑,三面瞰湖,画栋曲栏,清雅幽静。
罗掌柜轻轻敲了敲门。须臾,一个着锦服白袍,腰束大带的中年人打开门,见是罗掌柜,忙赔笑行礼:“原来是罗掌柜,失礼失礼,快请进。”
罗掌柜一边叉手还礼,“马行老,取笑了。”一边对着室内众人俯首行礼,随后指着王一说:“诸位贤达、乡老,各位行老、东家,这位即是我家少东家,唤作王一。”
王一趋步上前,扑通跪倒,言语谦恭:“小子王一,见过上首诸位贤达、仁公。今日诸位德公屈驾小子喜宴,不甚感谢涕零,替先父、家慈拜谢诸公。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永以为好。”
他动作来的极快,把在座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马行老见状,赶紧伸手扶起王一:“一郎君,使不得,忒见外了。在座的俱曾受你父恩惠,也得何夫人多年照顾,情同手足家人,今日一郎君喜宴,我等翘首以盼,欢喜得很啊。”
“正是,马行老所言正是。”众人齐声附和。
王一爬起身,垂手站在罗掌柜身后。罗掌柜向众人作了一揖,对王一道:“大阿哥,老仆介绍你认识一下诸位乡贤。”
转而面向上席的一位鹤氅长髯老丈说:“此位薛翁,有参悟天地,纵横六经,奥学洞天常,神鬼莫测之能。”
薛翁微微躬身,右手捻髯,左手轻摆:“老拙卖香谋生,断不敢与天地论。”
然后,罗掌柜又面向薛翁身旁,身着朱红色褙子,头戴东坡巾的古稀老丈介绍说:“此位李文渊山长,曾位居朝议大夫,学富五车,德高望重,乃吾乡吾辈仰望之北斗。”
那老丈双手直摆:“当不起,当不起。老夫皓首穷经,自知十杯九空,不及先贤之万一。”
众人异口同声:“当的起,当得起。二老过谦了!”
随后,罗掌柜将在座众人一一介绍给了王一。有泸州茶行春风满面的蒲行老、富顺监盐行略显腼腆的邓行老、荣州药行笑容可掬的董行老,还有就是叙州布帛行一脸憨厚的马行老。
王一一一向潼川府路上的各位商业大佬行礼请安。
最后,罗掌柜引王一来到一位圆脸钩鼻,满面红光,身着绯绿锦袍,头簪紫牡丹的中年人面前,介绍说:“大阿哥,这位是泸州骑鲸馆的张员外,是已故老爷与何夫人的世交。”
王一见眼前之人身高与自己相仿,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气宇轩昂,尤其是鼻子与那张斐有几分神似。听得罗掌柜说是通家世交,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行了个跪拜大礼。
“一郎给张世翁请安。”
“哈哈哈哈,免礼免礼,快起来,快起来。”张员外哈哈大笑,一把拽起了王一,拉到身边,仔细端详。
“长这么高了,唔,不错!”又转头问罗掌柜:“有十年了吧?”
“回员外的话,老朽记得,陡生变故那年去的汴京,一晃快十二年了。”
张员外眼神闪过一丝黯淡,很快恢复过来,口气满是欣慰:“一郎,听说你升入太学‘上舍丙科’了?”
“是。”王一垂手答道。
“果然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已锁定功名,将来必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成为我们富顺监年轻一辈的翘楚,哈哈哈哈。”
右座上的药行董行老忽然笑嘻嘻的插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郎君名扬天下只在须臾之间。今日赵巡检榜前赌婿,应天时识大体,见识远超众人,未来声名必在在座的众人之上。可喜可贺!”
话音刚落,王一瞟见上席的两位老丈同时脸色一变,心道:“这姓董的行老是个笑面虎啊。深谙人性,一句话就能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
赶紧向席上众人叉手一躬:“学生鸿濛未开,见薄识寡,深知路漫漫修远,自当筚路蓝缕,效先贤大德,功华夏兴旺。”
坐在上首的薛翁捻髯微笑:“好。鸿濛者,日出东方之野,风气始开。一郎君志存鸿濛,元气旷远,后生可畏。试为我等一解混沌,如何?”
听此话,王一心中一凛,暗想:“我靠!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躲不过。如果没猜错,此薛翁极有可能是文献记载里的那位陈抟老祖传人。据传,他绘有先天太极、九宫、五行生成图的“易三图”传世。罗掌柜介绍的一点没错,此人洞晓天机,鬼神莫测,在他面前,自己的段位根本没有胜算。就连其徒孙薛季宣,也与易学大家李见交好,开创了永嘉学派。”
想到此处,王一向薛翁深深一揖:“小子无能,无从解起。”
“就从天时解起。”薛翁不依不饶。
王一皱着眉头:“既赖不过,死就死吧,能跟宗师论道,也是前世修来的机会,输赢反正不丢人。”
他倒背双手,缓步踱到厅侧槛栏之旁,远眺湖面,但见天高地迥,水榭浮波,墨池澄空莲碧,玛瑙山在侧,神龟山在彼,山气弥漫处隐朝露浮云,莲舟逐霞,钟秀天人合一。
心念一动,返身回到席中,对薛翁深深一揖,衣袂飘飘。
再起身时,眼中精芒大峙,朗声道:“蜀,处中央坤地,时天四月为乾,乾上、坤下,曰否。主天地背离,阴阳不相通。显朝廷外刚内虚,小人盘踞于内,君子驱逐于外,黑暗阻塞之徵。小可方观天河,见有微末青紫气聚于东方,自神龟深处,直贯苍穹,呈春雷大壮之象,或将否极泰来。天时神鬼难测,小可姑妄解之,盼薛翁斧正。”
薛翁眼神钉在王一脸上,听他说完这席话,浑浊的眼瞳里闪出精光,白胡子微微颤抖。
招手将王一唤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鸿濛初辟,易即不易,否月,同老夫神龟气聚处拜月,可否?”
王一一怔,刹时明白过来,大喜。长揖一礼:“定当赴约,谢薛翁指教。”
“哈哈,你我有缘。”
二人这几句对答,听的众人迷迷糊糊,如堕云雾。
董行老哈哈一笑:“能得薛老青睐,不愧太学上舍高才,天下人皆翘首企盼一郎君紫衣金袋,经世济民,开我大宋万世之太平。”
王一听到此话,心里大骂“无耻!”
“此人编排我身穿紫衣,是暗示我将来官职或许在李文渊的朝议大夫之上,这种无中生有带节奏,唯恐天下不乱,乱上眼药的行为,真是最卑鄙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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