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黄粱一梦
梦醉楚馆，烛影摇红。
“公子，别光顾着吃菜，先来尝尝奴家为您倒的酒，看看香不香醇，可不可口？”打扮妖媚的女子手上提着酒壶，咯咯直笑地往锦衣公子怀里拱，几滴酒液自壶嘴滴落，浸透了轻纱锦袍。
“哎呀，公子公子～别理青鸾那个狐媚子了，她倒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嘻嘻，来，妾喂您吃葡萄嘛～”坐在公子另一侧的女子媚眼如丝地一瞥，捏起盘中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衔在口中，脖子微仰，欲要用唇舌渡去。
“呸！你才是狐媚子呢！你给我起开！别老往我家公子身上乱拱，当心你的爪子弄脏了公子的衣服！公子，咱们还是先喝酒……”
“哈哈哈！莫争莫争，夜还长呢，两位美人儿，你们一个一个来！”公子哈哈大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酒桌上暗香浮动，笑声不止。
锦衣公子正饮酒作乐间，余光中却见房间里莫名多出了一个人，如游魂一般静立在角落。
他放下酒杯，面露不悦，示意两位女子坐远些，稍稍理了下衣襟后，拍桌喝道：“你是何人！谁允许你闯进这间阁楼的？不知道青鸾和芙蓉今夜已经被本公子包下了吗？！”
白成理冷冷地看着这三人，一个身着锦衣的老翁，两具举止妖娆的白骨。
果然是幻境，这老翁身在梦中，犹不自知。
“耳聋了？！本公子问你话呢！！”
白成理目露怜悯，“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可笑！本公子怎会不记得自己是谁！告诉你，我乃天玄门当代道子陈二乙！倒是你这井底之蛙，今日你这般无礼，若是不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公子必命人将你抽筋扒皮，丢出去了喂狗！”
老翁的言辞像极了年轻纨绔惯有的嚣张跋扈，但他充满暮色的嗓音又如老旧的破风箱，听不出半分朝气。
白成理扯了下嘴角，“我想你记错了，你应当是住在福水镇的一位凡人，我在你身上，全然感知不到灵力流经的痕迹。”
“什么福水镇？听都没听过！大胆贼子，你竟敢质疑本公子的身份？！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锦衣老翁面露狠辣，五指成爪，隔空一抓，空气竟真的一阵扭曲，震起威势，重重袭向白成理。
但少年避也不避，云淡风轻。
幻象终是幻象，连他的一片衣角都吹不起来。
意料之外的画面让老翁震骇欲绝，猛然撑桌站起，惊惶道：“这，这怎么可能？！你方才用了什么妖术！你中了我的天玄大印，怎会毫发无伤！！”
白成理淡淡开口：“原泱界没有什么天玄门，你或许确实叫陈二乙，但你既不属于天玄门，更不是所谓的道子，你的天资，力量，身份，地位，皆来自于周身的幻境，可我并不是这幻境的一部分，所以，你自然也就无法伤到立于这法则之外的我。”
“不，你，你骗人！你胡说！”
“真正的你居住在福水镇，那是位于青水国东州福泽山附近的一座小镇，镇上所住皆是凡人……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对你知之甚少，能说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
“但我观你面相，大概已是年过七旬，加之衣衫褴褛，身形瘦弱，想来你的生活并不富裕，兴许起居也无人照料，应是一人独居，无妻无子的鳏寡茕独吧。”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老翁怒声道：“贼子！你看不到我左右的两位美娇娘吗！我风流倜傥，地位超然，怎会无妻无子！怎会无妻无子！！”
美娇娘……
白成理望向两具覆着红绿轻纱的白骨，唏嘘道：“有了修为，有了地位，终于当上让你艳羡了一生的人上人后，最大的愿望，却只是在青楼中享尽齐人之福吗？”
“你若不信，大可照镜子看看你的脸，再仔细看看身边两具白骨的脸，再不然，瞧瞧这窗外风景，如何？”
白成理打开窗户，为他让出身位，怅然道：“这片幻境的规模有限，声色犬马，皆只能维持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纸窗之外，尽是漫漫黄沙与枯骨。”
“幻象，终是幻象。”
刮骨的冽冽冷风撞进小屋，无垠的破败苍凉之景挤向老翁的双目，灵与肉的双重刺激令得他踉跄了下，脚底一滑，狼狈地跌在地上。
悲惨的一生如走马灯般闪回老翁的脑海，美娇娘变回了可怖的白骨，装潢雅致的阁楼陷入了无可逆转的崩坏，在恐惧与痛苦间，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自己轻若鸿毛的一生。
枯枝似的十指插入发隙。
“啊……啊……不……不……”老人抱着脑袋，嘴巴大张，死鱼一般地跪地喘息，眼窝里本就不浅的死气越发浓郁。
我叫……陈二乙……
没有修炼的天资，没有阔绰的家世，努力经营了半辈子的生意因战乱毁于一旦，最后存世的亲人因入魔为修炼者所杀。
一生穷困潦倒，病痛缠身，回首之处，茅椽蓬牖，瓦灶绳床……
哈哈……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贼老天啊贼老天……
凡人，尤其是我这样生于底层的凡人，究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啊……啊……若我也拥有灵力，若我也能同他们一样……
他时而痛苦，时而迷茫，时而纠结，时而悔恨。
看到老人逐渐流逝的生机，白成理好像明白维持这幻境的能源是什么了。
“没救了么……”他喃喃道。
弥留之际，垂首呜咽的老翁回光返照，忽然疯了一样尖叫着爬起来，“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来叫醒我的美梦！！都怪你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
白成理表情未变。
被氪命系统索命的少年也曾有过不愿接受现实的人生阶段，也曾在一个个夜晚做过许多绮丽繁华的美梦，但他知道，闭上眼时所见的梦境再美也无济于事，因为醒来后，摆在眼前的还是只有一筹莫展的现实。
与其醉生梦死，不如直面苦难。
面目丑陋的老人四肢并用地扑向白成理，恨不得将少年一起拖入地狱，仿佛造就他一生所有苦难的罪魁祸首，皆是这素昧平生的少年似的。
“死在清醒的现实中，是残忍。”白成理并指在地上划出一线，灵力竖起的空气墙让老翁再不得寸进。
“啊……啊……”他的生命力终于流逝殆尽，枯瘦的身体化作一粒粒黄沙，随风散去。
“死在虚无的梦境中，便是安乐吗？”
少年跨过黄沙。
不知是在问老翁，还是在问自己。
“公子，别光顾着吃菜，先来尝尝奴家为您倒的酒，看看香不香醇，可不可口？”打扮妖媚的女子手上提着酒壶，咯咯直笑地往锦衣公子怀里拱，几滴酒液自壶嘴滴落，浸透了轻纱锦袍。
“哎呀，公子公子～别理青鸾那个狐媚子了，她倒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嘻嘻，来，妾喂您吃葡萄嘛～”坐在公子另一侧的女子媚眼如丝地一瞥，捏起盘中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衔在口中，脖子微仰，欲要用唇舌渡去。
“呸！你才是狐媚子呢！你给我起开！别老往我家公子身上乱拱，当心你的爪子弄脏了公子的衣服！公子，咱们还是先喝酒……”
“哈哈哈！莫争莫争，夜还长呢，两位美人儿，你们一个一个来！”公子哈哈大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酒桌上暗香浮动，笑声不止。
锦衣公子正饮酒作乐间，余光中却见房间里莫名多出了一个人，如游魂一般静立在角落。
他放下酒杯，面露不悦，示意两位女子坐远些，稍稍理了下衣襟后，拍桌喝道：“你是何人！谁允许你闯进这间阁楼的？不知道青鸾和芙蓉今夜已经被本公子包下了吗？！”
白成理冷冷地看着这三人，一个身着锦衣的老翁，两具举止妖娆的白骨。
果然是幻境，这老翁身在梦中，犹不自知。
“耳聋了？！本公子问你话呢！！”
白成理目露怜悯，“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可笑！本公子怎会不记得自己是谁！告诉你，我乃天玄门当代道子陈二乙！倒是你这井底之蛙，今日你这般无礼，若是不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公子必命人将你抽筋扒皮，丢出去了喂狗！”
老翁的言辞像极了年轻纨绔惯有的嚣张跋扈，但他充满暮色的嗓音又如老旧的破风箱，听不出半分朝气。
白成理扯了下嘴角，“我想你记错了，你应当是住在福水镇的一位凡人，我在你身上，全然感知不到灵力流经的痕迹。”
“什么福水镇？听都没听过！大胆贼子，你竟敢质疑本公子的身份？！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锦衣老翁面露狠辣，五指成爪，隔空一抓，空气竟真的一阵扭曲，震起威势，重重袭向白成理。
但少年避也不避，云淡风轻。
幻象终是幻象，连他的一片衣角都吹不起来。
意料之外的画面让老翁震骇欲绝，猛然撑桌站起，惊惶道：“这，这怎么可能？！你方才用了什么妖术！你中了我的天玄大印，怎会毫发无伤！！”
白成理淡淡开口：“原泱界没有什么天玄门，你或许确实叫陈二乙，但你既不属于天玄门，更不是所谓的道子，你的天资，力量，身份，地位，皆来自于周身的幻境，可我并不是这幻境的一部分，所以，你自然也就无法伤到立于这法则之外的我。”
“不，你，你骗人！你胡说！”
“真正的你居住在福水镇，那是位于青水国东州福泽山附近的一座小镇，镇上所住皆是凡人……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对你知之甚少，能说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
“但我观你面相，大概已是年过七旬，加之衣衫褴褛，身形瘦弱，想来你的生活并不富裕，兴许起居也无人照料，应是一人独居，无妻无子的鳏寡茕独吧。”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老翁怒声道：“贼子！你看不到我左右的两位美娇娘吗！我风流倜傥，地位超然，怎会无妻无子！怎会无妻无子！！”
美娇娘……
白成理望向两具覆着红绿轻纱的白骨，唏嘘道：“有了修为，有了地位，终于当上让你艳羡了一生的人上人后，最大的愿望，却只是在青楼中享尽齐人之福吗？”
“你若不信，大可照镜子看看你的脸，再仔细看看身边两具白骨的脸，再不然，瞧瞧这窗外风景，如何？”
白成理打开窗户，为他让出身位，怅然道：“这片幻境的规模有限，声色犬马，皆只能维持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纸窗之外，尽是漫漫黄沙与枯骨。”
“幻象，终是幻象。”
刮骨的冽冽冷风撞进小屋，无垠的破败苍凉之景挤向老翁的双目，灵与肉的双重刺激令得他踉跄了下，脚底一滑，狼狈地跌在地上。
悲惨的一生如走马灯般闪回老翁的脑海，美娇娘变回了可怖的白骨，装潢雅致的阁楼陷入了无可逆转的崩坏，在恐惧与痛苦间，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自己轻若鸿毛的一生。
枯枝似的十指插入发隙。
“啊……啊……不……不……”老人抱着脑袋，嘴巴大张，死鱼一般地跪地喘息，眼窝里本就不浅的死气越发浓郁。
我叫……陈二乙……
没有修炼的天资，没有阔绰的家世，努力经营了半辈子的生意因战乱毁于一旦，最后存世的亲人因入魔为修炼者所杀。
一生穷困潦倒，病痛缠身，回首之处，茅椽蓬牖，瓦灶绳床……
哈哈……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贼老天啊贼老天……
凡人，尤其是我这样生于底层的凡人，究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啊……啊……若我也拥有灵力，若我也能同他们一样……
他时而痛苦，时而迷茫，时而纠结，时而悔恨。
看到老人逐渐流逝的生机，白成理好像明白维持这幻境的能源是什么了。
“没救了么……”他喃喃道。
弥留之际，垂首呜咽的老翁回光返照，忽然疯了一样尖叫着爬起来，“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来叫醒我的美梦！！都怪你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
白成理表情未变。
被氪命系统索命的少年也曾有过不愿接受现实的人生阶段，也曾在一个个夜晚做过许多绮丽繁华的美梦，但他知道，闭上眼时所见的梦境再美也无济于事，因为醒来后，摆在眼前的还是只有一筹莫展的现实。
与其醉生梦死，不如直面苦难。
面目丑陋的老人四肢并用地扑向白成理，恨不得将少年一起拖入地狱，仿佛造就他一生所有苦难的罪魁祸首，皆是这素昧平生的少年似的。
“死在清醒的现实中，是残忍。”白成理并指在地上划出一线，灵力竖起的空气墙让老翁再不得寸进。
“啊……啊……”他的生命力终于流逝殆尽，枯瘦的身体化作一粒粒黄沙，随风散去。
“死在虚无的梦境中，便是安乐吗？”
少年跨过黄沙。
不知是在问老翁，还是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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