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顾秋
顾家族地，东厢房靠北一间清幽雅静的书房中，一位身形娇小的红发少女正端坐桌前，仔细翻看着手中的玉简。
室内燃着醒神的熏香，桌案上的卷册堆积如山，地上散乱着一摞摞典籍，林林总总堆得极满，连寻个下脚的地方都要小心翼翼。
少女已经在这里坐了足有一天一夜了。
顾家虽然式微，但作为延续了数千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其自有一番深厚的底蕴，白成理能想到去灵衍仙宗搜集情报，顾秋自然也能想到利用顾家积存下来的底蕴拨云见日，主角有主角的向阳花木，配角也有配角的近水楼台。
从神州四国的起始兴衰，到灵武世家的发展历程，少女通通没有略过，三日间，她事无巨细地翻看阅览，一板一眼地记下暧昧之处，过程中凡是遇到不懂的地方，便会虚心请教陪侍在侧的侍女。
不多时，她放下玉简，复拿起一本积了灰尘的线装书，也不嫌脏，只敷衍地抖了两下，便马不停蹄地翻开封皮。
她眼神飞快掠过一张张书页，冰冷纸墨上书的种种枯燥内容叫她倍感疲惫，于是少女趁着翻页间隙活动了下肩膀，随后左手顺势向后探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揉起了僵硬的脖子。
小巧圆润的指肚轻压在后颈打转，捏捏按按，晕染出一个个软糯娇柔的浅涡。
“嗯……”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少女注意到，在这些与顾家相关的卷册中，有一个名字在近三百年的记录中接连出现了多次，格外显眼，并常与家族大比、灵武之巅、风头极盛这些词连袂登场。
起初顾秋还尚未将之放在心上，因为类似的情况在这之前就已有过数次，并且最后的结尾也总是殊途同归——这些被家族寄予厚望惊艳一时的天才们终究是昙花一现，终其一生都没能在神州大地留下浓重的一笔，纵使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第九境的门槛。
细数顾家每一代的最强者，皆是无一例外地止步在了无法窥得天道的第八境，乃至比之更低一层的第七境。
直到，她看到了某句话。
“顾执君，青元七十二年，道韵初开，成就……第九境？”
“……不错，他是我顾家有史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仅用三百三十一年，便成就了九境圆满，这等天资，哪怕比之灵衍仙宗的雪剑仙，亦当得起旗鼓相当四个字。”
九境圆满，通过这几日的努力，对原泱界的世界观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的顾秋，当然清楚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半步飞升，最接近传说中天穹之上那座仙阙的存在，只消再破了最后一层壁障，便可成就真仙，从此手握日月，脚踏星辰，与天同寿，不死不灭。
“那他……”顾秋正要接话，却猛然意识到回答她的人音色沙哑低沉，根本不是她预想中的侍女小桃，她秀足一收，警惕地抬起头，对上的是顾家族长和蔼的笑容。
一滴冷汗自额间滑落。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扮演类……她不自觉地捏紧书卷。
自从被神秘莫测的死亡游戏选中，成为一只同平稳日常阔别了的倒霉蛋儿以来，少女就不得不定期进入稀奇古怪的副本以身犯险，参加一个又一个随时会把命丢了的危险游戏，而如这次这样包含扮演要素的副本，一直都是令顾秋十分头疼的存在，在她讨厌的副本类型排名中稳居前二。
虽然有关副本类型的具体分类并无官方定论，同一副本中也未必只含有一种要素，但像这样通关条件中没有对抗内容，没有求生需求，单单只包含着扮演要素的副本，一般都会被玩家们约定俗成地称作扮演类副本。
不同类型的副本各有不同的特质，而提及扮演类副本最大的特质，便是每位玩家在入场时都会被游戏终端分配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并且该玩家会在副本流程中继承对应角色的当前身体状态及所有可用能力。
除过新手玩家必定会被分配为主角这点以外，这套分配机制并无其他规律可循，一旦运气不好，被分配成了实力位于超凡世界战力底层的弱鸡角色，玩家的处境就会变得异常尴尬。
因为这时在几乎无所不能的超凡力量面前，玩家自身原有的技能跟道具都会显得细若蜉蝣，微不足道，导致他们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打个比方的话，如果以并非玩家的无害市民作为比对标准，那么死亡游戏的玩家就个个都是手握刀枪剑炮的武装危险分子，但到了超凡扮演类副本中，刀枪仍是刀枪，可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却变成了轻易就能摧毁一整座城市的巨兽哥斯拉。
在死亡游戏中，没有群星战犯，没有第四天灾，有的只是一群苦苦挣扎的求生者。
又或者也许有，但那些大人物，离只能勉强自称为资深玩家的少女还太过遥远。
她曾在论坛上看到过这样一篇帖子：某位初出茅庐的玩家所拥有的唯一技能是从手心喷射出尺寸约五厘米的小小火苗，但却在刚刚解除新手保护的第四次副本中被分配成了魔法国度中依靠种地维生的寻常农户，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属于一个农户该有的体能和孱弱力量，其所在的村庄在副本初期便遭到了兽人大军的袭击，而他本人则死在了前来保护村民的魔法师们所释放的大火球术……的余波之下。
幸运的是他还有前三次游戏盈余的积分，一次死亡并不会让他直接丧失掉游戏资格，不然的话，这段轶闻也无从传出了。
这只是一个最极端的例子，但也能稍稍佐证下扮演类副本的不讲道理。
要论起来，其实少女自己这回拿到的角色也相当可笑，空有光鲜辉煌的过往，而今却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人。
但好在“顾秋”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这位祖父家主也是位重视亲情的良善之辈，对修为尽失的小孙女爱护有加，让她起码能无忧无虑地做个千金小姐，在这里不留顾忌地取用家族内的藏书。
她压下情绪，定定看向顾家族长，用目光询问老者的来意。
“秋儿，你已经许久未合眼了，我听小桃说，中午送来的饭菜你也没怎么动过，这样下去，爷爷担心你的身子会撑不住……”老人也不敢说得太直白，怕她过分联想，然后为自己凡人的身份感到自卑。
顾秋不置可否，少吃一两顿饭也不会怎么样，再说，这又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她还没找到让援助对象安稳通关副本的办法，怎能随意浪费时间，可她环视书房，却四处都找不到堪比人形百科全书的侍女小桃。
她虽不清楚援助对象的具体通关目标是什么，但她笃定那绝对和副本名称红月之劫脱不了干系。目前她只了解到一种最基本的回避方法，不过，她觉得这还不够，新手副本的难度确实很低，但要真的只是躲在无光的地方就能规避红月安稳过关，却又显得太儿戏了一些。
总要有些阻挠的。
“秋儿，要不你先小憩一会儿，待养足了精神再看吧……”
少女面生不耐。
这便是她讨厌扮演类副本的第二个原因，这些NPC时常会令她不胜其烦。
明明是虚构的程式，却总要表现得跟正常人毫无二致，这点最是让顾秋感到恶心，他们越是展露自己的七情六欲，少女就越发怨恨这不讲道理的死亡游戏。
她有属于她的生活，有相伴十多载的真正亲人，可为什么却要被逼着在这里和一堆数据玩过家家？
顾秋神情肃穆，不容置疑道：“祖父，我待会儿会去休息的，只是有些事现在若弄不明白，孙儿寝食难安，望您能够理解。”
顾老深感无奈，但过去总把自己关在房中思春的孙女能对家族的历史产生兴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这可以让她更快地忘却那个负心汉带给她的伤痛吧。
想到这里，他妥协道：“罢了罢了，秋儿，你不必寻小桃了，是我将她叫去为你热饭菜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爷爷便是。”
“好，”顾秋点头，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五年前家族遭遇劫乱的时候，顾执君在哪里？”
这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因为如果顾执君还在，顾家不可能落魄到让人上门退婚的地步，难道他死在了五年前的红月之劫中？
“……不知道。”
“不知道？”顾秋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三十年前，执君老祖就已不知所踪，为了维系家族在外界的地位，我对外宣称的说法是老祖飞升在即，为此正在闭关，但待到红月之劫我顾家遭逢大难之时，这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不攻自破？为什么？”
她会问这些顾老并不奇怪，因为在五年前散去修为的同时，少女就将自幼蕴养的武魂也一道舍弃了，由于武魂性质特殊，失却后多少会对记忆造成一些影响，再加上她当时境界不高，接触的东西本就不深，对这些事缺了了解，也实属正常。
修为，武魂，还有那发色，皆是活命的代价……
顾老收回落在她发丝的视线，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踱步，“秋儿，五年前的红月之劫，灵衍仙宗几乎无人折损，顾家和逐云城却损失惨重，你可知缘由？”
“请讲。”少女言简意赅。
唉。
这等讲话方式……如若不是偷偷让小桃查验过，他都快要以为自己的孙女是叫人给夺舍了。
这情爱可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竟会将好端端的一个活泼丫头变成这般模样。
老者感叹一番，继续解释道：
“第九境的强者，身负一种独道的神通，只要他们愿意，便可在自身立足之处开辟出一方道域。这道域之内，乃是一片不受外物所扰的独立空间，与外界的山水日月隔绝，自成天地。灵衍仙宗有三位九境强者坐镇，面对劫乱自是无忧，当初若执君老祖在，我们顾家肯定也不会……”
“所以我说，这是不攻自破的谎言，顾家彼时无人能展开道域，为了守护城中百姓，便只好集家族强者之力在逐云城上方筑起遮天大阵。但秋儿你也知晓，当时族中出了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在月满之际弃阵而逃，于仓皇中堕身为魔，引出大乱，也害得你，唉……”
隔绝日月？
“您的意思是，如果有道域在，红月之劫根本不足为惧？”
“没错，历史上的两次红月之劫，持续时间都不算很长，虽说血月的余波确实也会侵蚀道域，但那般速度，”老者摇头笑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么……”她心里一块大石落定，紧绷的眼皮终于松了下来，敛下近半的血丝。
她嘴角微翘，手指别开耳边的红发，揉了揉粉嫩的耳垂。
按时间来算，新人应该已经抵达灵衍仙宗，而那里，可是有着足足三位第九境修炼者。
这个副本中，不会有比灵衍仙宗更安全的地方了。
少女放下心来，既然如此，自己也不用再跟个送孩子远行的妈妈一样瞎操心了。
也对，这才符合被大家戏称为“缆车观光”的新手副本的难度。
这副本的路数她自认已经大致摸清，按她估计，接下来四天内应该会再发生一次红月之劫，而最大的幺蛾子，或许便是会有东西阻止新人在七天内回到有九境修炼者庇护的宗门……
虽然顾秋这个角色过分弱小，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对新人的安危并不过分担心。
新手副本难度有限，新手玩家会翻车的主要原因通常是在面对危局与死亡时产生混乱跟恐惧，从而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和理性的判断，这也是大多数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死境时会有的本能反应。
至于那些能快速适应死亡游戏的异类，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有哪里不太正常。
就像骤然丢给普通人一把枪，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用法，他也未必能在手持巨斧的暴徒临近时冷静精准地扣下扳机。
但少女从那个叫白成理的家伙眼里，全然看不出这种迹象。
当然，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她给的玉佩也能起到兜底的作用。
更何况……
她眯了眯眼。
不，靠人不如靠己，还是先向雾衍峰写一封信，确认下他的情况吧。
若能收到回信，便说明他已经抵达灵衍仙宗，安然无恙了。
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室内燃着醒神的熏香，桌案上的卷册堆积如山，地上散乱着一摞摞典籍，林林总总堆得极满，连寻个下脚的地方都要小心翼翼。
少女已经在这里坐了足有一天一夜了。
顾家虽然式微，但作为延续了数千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其自有一番深厚的底蕴，白成理能想到去灵衍仙宗搜集情报，顾秋自然也能想到利用顾家积存下来的底蕴拨云见日，主角有主角的向阳花木，配角也有配角的近水楼台。
从神州四国的起始兴衰，到灵武世家的发展历程，少女通通没有略过，三日间，她事无巨细地翻看阅览，一板一眼地记下暧昧之处，过程中凡是遇到不懂的地方，便会虚心请教陪侍在侧的侍女。
不多时，她放下玉简，复拿起一本积了灰尘的线装书，也不嫌脏，只敷衍地抖了两下，便马不停蹄地翻开封皮。
她眼神飞快掠过一张张书页，冰冷纸墨上书的种种枯燥内容叫她倍感疲惫，于是少女趁着翻页间隙活动了下肩膀，随后左手顺势向后探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揉起了僵硬的脖子。
小巧圆润的指肚轻压在后颈打转，捏捏按按，晕染出一个个软糯娇柔的浅涡。
“嗯……”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少女注意到，在这些与顾家相关的卷册中，有一个名字在近三百年的记录中接连出现了多次，格外显眼，并常与家族大比、灵武之巅、风头极盛这些词连袂登场。
起初顾秋还尚未将之放在心上，因为类似的情况在这之前就已有过数次，并且最后的结尾也总是殊途同归——这些被家族寄予厚望惊艳一时的天才们终究是昙花一现，终其一生都没能在神州大地留下浓重的一笔，纵使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第九境的门槛。
细数顾家每一代的最强者，皆是无一例外地止步在了无法窥得天道的第八境，乃至比之更低一层的第七境。
直到，她看到了某句话。
“顾执君，青元七十二年，道韵初开，成就……第九境？”
“……不错，他是我顾家有史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仅用三百三十一年，便成就了九境圆满，这等天资，哪怕比之灵衍仙宗的雪剑仙，亦当得起旗鼓相当四个字。”
九境圆满，通过这几日的努力，对原泱界的世界观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的顾秋，当然清楚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半步飞升，最接近传说中天穹之上那座仙阙的存在，只消再破了最后一层壁障，便可成就真仙，从此手握日月，脚踏星辰，与天同寿，不死不灭。
“那他……”顾秋正要接话，却猛然意识到回答她的人音色沙哑低沉，根本不是她预想中的侍女小桃，她秀足一收，警惕地抬起头，对上的是顾家族长和蔼的笑容。
一滴冷汗自额间滑落。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扮演类……她不自觉地捏紧书卷。
自从被神秘莫测的死亡游戏选中，成为一只同平稳日常阔别了的倒霉蛋儿以来，少女就不得不定期进入稀奇古怪的副本以身犯险，参加一个又一个随时会把命丢了的危险游戏，而如这次这样包含扮演要素的副本，一直都是令顾秋十分头疼的存在，在她讨厌的副本类型排名中稳居前二。
虽然有关副本类型的具体分类并无官方定论，同一副本中也未必只含有一种要素，但像这样通关条件中没有对抗内容，没有求生需求，单单只包含着扮演要素的副本，一般都会被玩家们约定俗成地称作扮演类副本。
不同类型的副本各有不同的特质，而提及扮演类副本最大的特质，便是每位玩家在入场时都会被游戏终端分配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并且该玩家会在副本流程中继承对应角色的当前身体状态及所有可用能力。
除过新手玩家必定会被分配为主角这点以外，这套分配机制并无其他规律可循，一旦运气不好，被分配成了实力位于超凡世界战力底层的弱鸡角色，玩家的处境就会变得异常尴尬。
因为这时在几乎无所不能的超凡力量面前，玩家自身原有的技能跟道具都会显得细若蜉蝣，微不足道，导致他们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打个比方的话，如果以并非玩家的无害市民作为比对标准，那么死亡游戏的玩家就个个都是手握刀枪剑炮的武装危险分子，但到了超凡扮演类副本中，刀枪仍是刀枪，可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却变成了轻易就能摧毁一整座城市的巨兽哥斯拉。
在死亡游戏中，没有群星战犯，没有第四天灾，有的只是一群苦苦挣扎的求生者。
又或者也许有，但那些大人物，离只能勉强自称为资深玩家的少女还太过遥远。
她曾在论坛上看到过这样一篇帖子：某位初出茅庐的玩家所拥有的唯一技能是从手心喷射出尺寸约五厘米的小小火苗，但却在刚刚解除新手保护的第四次副本中被分配成了魔法国度中依靠种地维生的寻常农户，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属于一个农户该有的体能和孱弱力量，其所在的村庄在副本初期便遭到了兽人大军的袭击，而他本人则死在了前来保护村民的魔法师们所释放的大火球术……的余波之下。
幸运的是他还有前三次游戏盈余的积分，一次死亡并不会让他直接丧失掉游戏资格，不然的话，这段轶闻也无从传出了。
这只是一个最极端的例子，但也能稍稍佐证下扮演类副本的不讲道理。
要论起来，其实少女自己这回拿到的角色也相当可笑，空有光鲜辉煌的过往，而今却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人。
但好在“顾秋”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这位祖父家主也是位重视亲情的良善之辈，对修为尽失的小孙女爱护有加，让她起码能无忧无虑地做个千金小姐，在这里不留顾忌地取用家族内的藏书。
她压下情绪，定定看向顾家族长，用目光询问老者的来意。
“秋儿，你已经许久未合眼了，我听小桃说，中午送来的饭菜你也没怎么动过，这样下去，爷爷担心你的身子会撑不住……”老人也不敢说得太直白，怕她过分联想，然后为自己凡人的身份感到自卑。
顾秋不置可否，少吃一两顿饭也不会怎么样，再说，这又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她还没找到让援助对象安稳通关副本的办法，怎能随意浪费时间，可她环视书房，却四处都找不到堪比人形百科全书的侍女小桃。
她虽不清楚援助对象的具体通关目标是什么，但她笃定那绝对和副本名称红月之劫脱不了干系。目前她只了解到一种最基本的回避方法，不过，她觉得这还不够，新手副本的难度确实很低，但要真的只是躲在无光的地方就能规避红月安稳过关，却又显得太儿戏了一些。
总要有些阻挠的。
“秋儿，要不你先小憩一会儿，待养足了精神再看吧……”
少女面生不耐。
这便是她讨厌扮演类副本的第二个原因，这些NPC时常会令她不胜其烦。
明明是虚构的程式，却总要表现得跟正常人毫无二致，这点最是让顾秋感到恶心，他们越是展露自己的七情六欲，少女就越发怨恨这不讲道理的死亡游戏。
她有属于她的生活，有相伴十多载的真正亲人，可为什么却要被逼着在这里和一堆数据玩过家家？
顾秋神情肃穆，不容置疑道：“祖父，我待会儿会去休息的，只是有些事现在若弄不明白，孙儿寝食难安，望您能够理解。”
顾老深感无奈，但过去总把自己关在房中思春的孙女能对家族的历史产生兴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这可以让她更快地忘却那个负心汉带给她的伤痛吧。
想到这里，他妥协道：“罢了罢了，秋儿，你不必寻小桃了，是我将她叫去为你热饭菜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爷爷便是。”
“好，”顾秋点头，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五年前家族遭遇劫乱的时候，顾执君在哪里？”
这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因为如果顾执君还在，顾家不可能落魄到让人上门退婚的地步，难道他死在了五年前的红月之劫中？
“……不知道。”
“不知道？”顾秋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三十年前，执君老祖就已不知所踪，为了维系家族在外界的地位，我对外宣称的说法是老祖飞升在即，为此正在闭关，但待到红月之劫我顾家遭逢大难之时，这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不攻自破？为什么？”
她会问这些顾老并不奇怪，因为在五年前散去修为的同时，少女就将自幼蕴养的武魂也一道舍弃了，由于武魂性质特殊，失却后多少会对记忆造成一些影响，再加上她当时境界不高，接触的东西本就不深，对这些事缺了了解，也实属正常。
修为，武魂，还有那发色，皆是活命的代价……
顾老收回落在她发丝的视线，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踱步，“秋儿，五年前的红月之劫，灵衍仙宗几乎无人折损，顾家和逐云城却损失惨重，你可知缘由？”
“请讲。”少女言简意赅。
唉。
这等讲话方式……如若不是偷偷让小桃查验过，他都快要以为自己的孙女是叫人给夺舍了。
这情爱可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竟会将好端端的一个活泼丫头变成这般模样。
老者感叹一番，继续解释道：
“第九境的强者，身负一种独道的神通，只要他们愿意，便可在自身立足之处开辟出一方道域。这道域之内，乃是一片不受外物所扰的独立空间，与外界的山水日月隔绝，自成天地。灵衍仙宗有三位九境强者坐镇，面对劫乱自是无忧，当初若执君老祖在，我们顾家肯定也不会……”
“所以我说，这是不攻自破的谎言，顾家彼时无人能展开道域，为了守护城中百姓，便只好集家族强者之力在逐云城上方筑起遮天大阵。但秋儿你也知晓，当时族中出了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在月满之际弃阵而逃，于仓皇中堕身为魔，引出大乱，也害得你，唉……”
隔绝日月？
“您的意思是，如果有道域在，红月之劫根本不足为惧？”
“没错，历史上的两次红月之劫，持续时间都不算很长，虽说血月的余波确实也会侵蚀道域，但那般速度，”老者摇头笑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么……”她心里一块大石落定，紧绷的眼皮终于松了下来，敛下近半的血丝。
她嘴角微翘，手指别开耳边的红发，揉了揉粉嫩的耳垂。
按时间来算，新人应该已经抵达灵衍仙宗，而那里，可是有着足足三位第九境修炼者。
这个副本中，不会有比灵衍仙宗更安全的地方了。
少女放下心来，既然如此，自己也不用再跟个送孩子远行的妈妈一样瞎操心了。
也对，这才符合被大家戏称为“缆车观光”的新手副本的难度。
这副本的路数她自认已经大致摸清，按她估计，接下来四天内应该会再发生一次红月之劫，而最大的幺蛾子，或许便是会有东西阻止新人在七天内回到有九境修炼者庇护的宗门……
虽然顾秋这个角色过分弱小，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对新人的安危并不过分担心。
新手副本难度有限，新手玩家会翻车的主要原因通常是在面对危局与死亡时产生混乱跟恐惧，从而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和理性的判断，这也是大多数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死境时会有的本能反应。
至于那些能快速适应死亡游戏的异类，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有哪里不太正常。
就像骤然丢给普通人一把枪，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用法，他也未必能在手持巨斧的暴徒临近时冷静精准地扣下扳机。
但少女从那个叫白成理的家伙眼里，全然看不出这种迹象。
当然，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她给的玉佩也能起到兜底的作用。
更何况……
她眯了眯眼。
不，靠人不如靠己，还是先向雾衍峰写一封信，确认下他的情况吧。
若能收到回信，便说明他已经抵达灵衍仙宗，安然无恙了。
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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