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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云台二十八将(六)

    又一个月后

    辽东郡

    无虑县

    “粮草呢?我的粮草呢?”

    彭宠朝着运粮官咆哮,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显然是极其愤怒。

    他的一万多大军攻打无虑县已经两个多月,已经快要攻下,可是军队随身携带的粮草早在上个月就耗尽。

    这个月靠着吃马肉和抢劫辽西百姓的口粮才勉强支撑。

    无虑县周边的辽东百姓早就被辽东李家迁徙到辽东内地,这叫坚壁清野。

    没法靠抢劫当地百姓来补充粮草的渔阳军,只好抢劫自己的辽西盟友,在辽西地区大肆烧杀掳掠。

    正所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这个时代的军队,也就比土匪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军纪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很神奇很陌生的玩意。

    彭宠原本的打算是在辽东屠几个城池来犒劳自己的士兵,但现在连辽东的门户无虑县都打不下来,那就没办法屠戮辽东了。

    既然没办法屠戮辽东,那也不可能不屠戮,毕竟如果士兵一直打仗却没有收获,是很容易发生哗变的。

    一旦军队发生哗变,那是很恐怖的,他这个主帅也会被哗变士兵撕成碎片。

    何况还是一群饿着肚子打仗,并且又没有军纪的军队呢?

    抢不了辽东,我还抢不了你辽西?

    在这样的情况下,渔阳郡的盟友辽西郡就遭了殃了,居然被自己盟友的军队给洗劫了一遍,大量乡民被屠戮,无数少女被拖到军营侮辱。

    联军中,许多辽西士兵非常愤怒,他们一直想要反叛,因为他们对屠戮自己老乡的这些所谓盟友非常憎恨。

    但辽西士兵数量稀少,根本翻不起大风大浪。

    军队军纪好不好,跟他打仗的地方有关。

    一般本地军队在本地的军纪还是蛮不错的,毕竟大家都是老乡,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抢劫自己老乡就过分了些,如果还把自己老乡做成军粮吃,那更是要遭天谴的。

    但如果是去外地打仗,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伤害的都是外乡人,又不是老乡,跟你又不熟,干嘛对你仁慈,嫌我钱多?

    本地军队一旦被调遣到外地打仗,那就跟土匪一样,见啥抢啥,烧杀掳掠、奸淫少女那其实都算仁慈的,毕竟还有直接屠城的呢。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蛮夷外族在抢劫百姓,朝廷的官兵在抢劫百姓,豪强私兵在抢劫百姓,起义军在抢劫百姓,土匪和游侠也在抢劫百姓,甚至百姓也在抢劫百姓。

    这才是乱世,不是皇帝王侯的意气风发,不是将领军官们的指点江山,不是文人雅客们的谈笑风生,而是无数苍生黎民的血与泪。

    哪来那么多雪月风花,哪来那许多温情脉脉,不过是无数底层百姓的悲惨。

    要不然也不会有一些作风更好的起义军居然能打出“剿兵安民”的旗帜,而且这样还能获得百姓的拥戴。

    面对乱世,有人选择打出一片天,让天下重归一统,让百姓早点结束苦难,而有人却选择掩饰乱世的残忍,遮遮掩掩说什么乱世没这么黑暗,不会有这么多血腥凶残的事发生。

    遮掩乱世的残忍,并不能让乱世中的百姓减少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反而是那些能够做到早打大打,早日统一,早日结束战乱,让百姓早日休养生息的,便可称之为圣君,比如汉高帝刘邦。

    如果乱世都不算残忍黑暗,那么结束乱世又有什么意义?太平之世又有什么意义?结束乱世的帝王将相们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该死的辽东,攻下无虑,吾必屠尽全城!”

    面对死守不出,卡住他们进入辽东通道的无虑县,吴汉恨得紧咬牙,他发誓,一旦攻入辽东,那就必须在辽东大屠特屠,如此才能发泄心头之怒火。

    彭宠看了看吴汉,没有说话,他也被死守不出就是不肯投降的无虑城给激怒了。

    然而,就在军帐内众将领还在思考着如何解决粮草不足问题以及攻城不下问题时。

    “狗日的,今天怎么又是稀粥,而且一碗稀粥全是清水,米就几粒!”

    “我们是不是没粮了啊?没粮就赶紧撤军回家吧,别搁这浪费时间。”

    “不给老子吃饭,老子就弄死伱!”

    “这是将军的要求,少放米,多放水,你们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娘的!”

    “什么?将军的要求?难道我们真的没粮了吗?”

    砰!

    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在军营里争吵不休,再不给他们饭吃,大概率是要当场哗变的。

    想要阻止军队哗变,靠灌输忠君爱国、仁义礼智信的心灵鸡汤是没用的,只能让士兵获得收益,这个收益是可以当场发钱,可以是给他们加官进爵,也可以是带领士兵屠城,或者带着士兵烧杀掳掠,总之就是要让士兵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更不能天真地以为靠着给他们喝心灵鸡汤就能解决实际存在的问题。

    伙夫与士兵们打了起来,釜里的米粥(沸水)被推倒在地,冒着气泡的热水洒了一地。

    “混账东西!”

    彭宠来到大帐外,呵斥着那些闹事的饿肚子士兵。

    众饿肚子士兵愣了一下,被彭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呵斥给吓到了。

    长久以来的尊卑等级关系让他们害怕将军,但饿肚子的现实问题又让他们鼓起勇气怒视着彭宠,想要让彭宠给他们一个解释,解释解释为什么一直给他们喝稀粥(沸水)。

    看着士兵们愤怒的目光,彭宠沉思良久,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是他亲自下令让伙夫在沸水里加几粒米,然后当成稀粥给士兵们喝的。

    就在此时,一旁的吴汉急中生智,对众士兵解释道:“根本没有这回事,将军一直怜爱大家,想让大家吃饱喝足,至于让大家喝稀粥……嗯……喝清水,都是伙夫自作主张。”

    说罢,不等伙夫辩解,吴汉便指着那个伙夫,并对自己的亲兵下令:“来人,将这个贪污军粮的贪污犯拿下!”

    “诺!”几个亲兵直接摁住伙夫,他们懂吴汉的意思,于是用手堵住伙夫的嘴,防止伙夫为自己辩解,最后将伙夫拖进主帅军帐。

    “我们会好好审问他把军粮贪污到哪里去了,大家放心吧,我和彭府君都是仁义善良爱兵爱民之人,一定会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吴汉及时化解危机,然后在一众士兵的半信半疑眼神中回到主帅军帐。

    “将军为何诬陷我,明明是您和府君要求我在沸水里加几粒米,然后当成稀粥给士兵们吃。”军帐内,伙夫哭泣着,他很不解,为什么他按照将军的话去做,却又被将军诬陷是在贪污军粮。

    “唉……”吴汉叹息一声,然后对伙夫说道:“我想借你的一件东西用一下,希望你不要吝啬。”

    “借……东西?”伙夫不解,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吴汉和彭宠,然后问道:“借属下何物?”

    吴汉看了看一旁的几个亲兵,对他们眼神示意,让他们随时准备制服伙夫,然后对伙夫仁慈地笑道:“借汝项上人头一用尔。”

    “什么?!”伙夫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将军不仅诬陷他贪污,还要砍他的头,他连忙跪下求饶:“将军,属下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妻儿子女要养活,我死了,我一家人都得饿死,呜呜呜——”

    这时,吴汉豪爽笑道:“汝妻子吾养之,勿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