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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贫民丫头的事业心

    茂盛的叶片覆盖在湿润的泥地上,纤细的花梗上已结出簇簇浑圆乌黑的小小果实。四叶为一组,叶片两端尖狭,绿色中隐隐透出殷红。

    这么多茜草啊,实在是太好了!

    贞锦衣心里充溢着满足和期待,轻轻拨出藤蔓般的小草,小心抖去泥土,放到竹篮里。

    “三姐姐!这里还有茜草!”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兴奋地蹦跳着,两只小手挥舞才扯出来的草,向着贞锦衣大叫。

    “小心泥巴掉到眼睛里!”贞锦依叮嘱着,向他走过去。

    那是她这一世的表弟春子,只有五岁多。

    上辈子她是个独生女,著名大学纺织专业的高材生,读研时转了服装设计。还没毕业就跟着导师拿下了几个设计大奖,后来在服装厂工作过几年,然后顺理成章地开了个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设计工作室。

    前些天,她作为特邀嘉宾在博物馆参观古代织锦服饰专展,刚刚看到复原版的“大花楼”“小花楼”织机,记者正过来采访她对古代纺织的看法。她低血糖的毛病突然发作,一阵头晕目眩后眼前一黑……

    醒来时眼前就是春子圆溜溜的一对小眼睛,冲着她喊“三姐姐”。

    她在这里躺到第三天,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

    倒不是不相信人会穿越,她向来懂得要敬畏未知世界,问题是环境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呀。

    穿过来的这地方真是穷到了姥姥家!

    当真是姥姥家——贞锦衣是在姥姥的床上醒来的。

    除了一张没有漆的方桌、三根条凳、她身下的这张床,屋子里再看不到什么称得上“家具”的物品。门窗是粗粗漆过的木头做的,墙壁是泥土垒的,屋顶只有干茅草遮着。

    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也不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家,这家的家主是原主的舅舅。

    原主跟她同姓,却没取过名字,因排行第三就被叫作“三丫”,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奶奶家跑到这儿来的。因为受凉发起高烧,然后就被她趁虚而入了。

    除此之外,她对这个世界的情况基本一无所知,因为她所寄生的这个孩子的记忆实在是太简单,只记得些零星琐碎的家务事,并且还因为她的进入散失了好些。

    想不出是怎么穿越来的,更想不出穿越回现代的办法,贞锦衣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人总是要活着的。

    这里虽说这地方落后些、生活艰难些,但还不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一日两餐的杂粮粥总是有保证的;也不至于家徒四壁,能满足基本生活所需,虽然只是最低限度的所需;且因为当地出产棉花,也没有衣不蔽体。

    姥姥家和奶奶家里的经济状况差不多都是这样。

    在经济不发达的时代,有几亩薄田的普通农民无非如此而已吧。

    而她贞锦衣,在现代社会里怎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难道在这里还找不到生存之道?

    不管是哪个时间地点,只要是有人,就不能不穿衣服吧。

    她以前的记忆都还在,那些本事拿到这里来,还不得叫这些落后的古代人惊为天人吗?

    前天她坐起来时已经不觉得头晕,就问舅妈要了针线,在自己外套的衣襟上试着绣了朵浅蓝色牵牛花。

    可是还没绣完,姥姥进来看见,吓得两眼瞪得滴溜圆,一把抓过去,拿起剪刀就把线全拆掉了。

    还严正告诫她:“平民百姓家可不敢用绣花的东西,让官老爷晓得了,是要抓去打板子的!你娘还是你姐教你的?以后可再不敢这样了!”

    贞锦衣当然知道古代是等级社会,服饰也有等级之分,却没想到这里的老百姓连最简单的绣花衣服都不能穿。

    算了,此路不通也罢,反正她原本对绣花并不十分精通,只是试试针法而已。

    再想想,办法总是有的。

    今天,她可以起床走动了,就到后院摘了些胭脂花,又哄着小表弟春子带她到有花花草的地方转转。

    春子就把她带到了小河边,果然在这里发现了大片大片的四叶茜草。

    采下茜根,贞锦衣把它们放在河中漂洗干净。

    春子高高兴兴地帮她洗草根洗叶子,又跑去采些野花放到篮子里,玩儿得不亦乐乎。

    洗好的茜根拿回去放在米汤里煮沸,放置半天,再取出来洗掉沾上了析出的黄色的糊糊。

    放入胭脂花,加上水和一点点醋,再煮,提取出染色用的汁液。

    拿了两块白布帕子放在草木灰煮出来的水里泡过,再浸到染液里。取出来用清水漂过,再用木灰水泡,再浸染液,如是三次。

    白布变成了鲜艳的玫红色。

    春子喜得手舞足蹈:“三姐姐变戏法!红颜色好好看!”

    贞锦衣微笑摇头:“还不够正。食醋大概不是很好用,不然就是采摘的时机还不太好。”

    前几天,她看到舅妈和姥姥用买来的靛青膏子染自家织的几匹土布,染来染去不是浅蓝、深蓝,就是蓝灰、青黑,实在单调之极,还很容易脱色。

    要是她能试验成功,说不定可以靠卖染料先积累个“第一桶金”呢。

    可是白布帕子刚刚上了色还没来得及晾晒,舅妈过来看到,“啊”地惊叫一声,一把抓过春子手上的布帕,惊得脸色大变:“你们这是在做啥呢!快放下!”

    说罢一古脑儿把染色的工具连带布帕都收了去,汁水、染液全倒进后院的茅坑;帕子扔到颜色最深的青黑染料里浸着;装染汁的罐子也是洗了又洗,就连洗过的水也全倒进了自家茅坑。

    收拾干净了才把贞锦衣拉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咱们平民百姓只能穿素色衣服,红色只有成亲拜堂时才可以用一用。无端端穿用花色的东西,让官老爷晓得了,是要抓去打板子的!”

    贞锦衣无语凝哽,半晌抱怨了一句:“这些官老爷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板子!”

    “不许乱说!万一让隔壁的叔祖爷听到,也得打你板子!”

    舅妈显然给吓到了,顾不得手上还有残留的染汁,冲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结果弄了她一脸半红不青的颜色。

    贞锦衣自然明白祸从口出、隔墙有耳的道理,只得闷声大发财。

    ——然则发财的心并没有死,现在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再设法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建立新的事业吧。

    次日早上,贞锦衣又从煮粥的甜香气中醒来,知道姥姥和舅妈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没有人唤她起床,她却不好意思还在床上躺着,穿上衣服鞋子,慢慢走出卧房的门,穿过塞满农具的堂屋,进了厨房。

    姥姥正在灶下烧火,瞅到她进来,仰了头关切地看着她:“三丫头,这么早起来做啥,你病还没好利落呢,回去再睡会儿吧,啊。”

    姥姥穿着打了补丁的深蓝色交领粗布上衣,黑色的布裙皱皱地堆在膝头,手头不停地掰着柴草树枝,头上的圆髻略有些松散,几丝灰白的头发掉在耳边。

    贞锦衣的眼底莫名涌出些酸涩。

    她克制住泪意,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我已经好多了,躺着难受。”

    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小时候姥姥对三丫的关爱,再想想这些天姥姥不分日夜地尽心照料她,暗下决心一定得尽快找到做事业的办法,让姥姥在有生之年过上好日子。

    站在锅边忙活的舅妈看了看她,怜爱地说了句:“也是,躺久了也不舒服,起来舒散一下也好。”

    舅妈的衣裙也是又旧又皱,打着补丁,上衣是浅蓝色,下摆过臀,为了做事方便,窄袖高高挽起,灰黑长裙的下摆也抄起来掖在腰带上,下面露出束了脚的黑色长裤。这种与明代襦裙似是而非的装束,贞锦衣至今没想出是属于哪个朝代。

    说着话,舅妈放下手里的木勺,取个木盆,倒些热水,又拿了块粗布帕子给她:“丫儿,洗洗脸,去堂屋里坐坐,早饭一会儿就得。”

    舅妈的衣袖虽是挽着的,但贞锦衣仍能看到磨得起毛的袖口从边缘钻出来,袖中的那双手臂瘦得如同干柴。

    恩,舅妈这样勤劳的好人,也该过过好日子才是。

    简单洗漱一下,没过一会儿,舅妈和姥姥就把粥端上了堂屋里窄小的饭桌,还在中间放了一碗咸菜。

    舅舅岑水生带着两个儿子也到堂屋来坐下吃饭。

    俩小子大的十二三岁,名叫冬子,比贞锦衣寄生的三丫大一两岁;小的就是春子。

    冬子不怎么夹菜,只顾埋头苦干。

    春子却边吃边忽闪着大眼睛看贞锦衣,才开口说:“三姐姐你的花衣服……”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舅妈厉声打断:“好生吃饭!吃饭不说话!”

    贞锦衣对春子眨眨眼,指指他手里的碗。

    春子嘟了嘴,继续喝粥。

    所谓的粥其实只能叫作红薯汤,大部分是水煮红薯块,只加了少量的米粒。

    三丫是病人,因此添在她碗里的米饭粒比较多,倒跟舅舅这个“全劳力”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这玩意儿刚吃下去饱肚,但坚持不了一会儿就饿了,并且胃里常常会犯酸。